《线》乔安安静的安

3、第三章

　　体育馆就在学校对面，每次回家的路上都能看得到。我在路边的便利店提前买好了水和饮料，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走向体育馆。
　　我看到了他们，刘帅手上拿着两幅球拍，显然其中一副是我的，董研蹲在地上一边系鞋带一边和他俩闲聊，生怕自己被挤出对话，韩亦则是轻轻靠在体育馆门前的柱子上，粉色的短裤，白皙修长的大腿，微微弯曲的膝盖像陶瓷般脆弱而明亮。
　　韩亦第一个看到了我，她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向我招手，随即刘帅也大声招呼叫我快点过来。
　　那一刻，我和我的世界变成一片空白，影子在我的背后折叠，我急促的呼吸好像弄皱了时间，韩亦的胳膊在暖色照明灯下，像一个金色鱼钩，我的心被这钩子拽了又拽。
　　人常说，单身万岁的原因是因为自由太可贵。那我想，我恐怕是整个放生池里唯一渴望再次被捕捞的那条鱼。
　　高一整个一年，我和韩亦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一方面是她本身就文静寡言，另一方面是我连和她面对面都不好意思，更何况是直接对话。除非是逼不得已，我很少一个人去找她，更多都是拉着董研或者刘帅一起去，他俩还经常因此嘲笑我，说我太怂，太怯。
　　十六岁的我，已经服过太多输，认过太多怂，学习不理想，父母不是大款，外貌又不突出，不过这些我内心或多或少都有所不忿，觉得自己太倒霉不走运，可唯独在面对韩亦和与她有关的事情上，我觉得输给心爱的人，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刘帅比我高半个头，因此一把就搂住我的头使劲地搓，幸亏白天没怎么出汗，不然搓出头皮屑该有多尴尬，我心里忍不住想。
　　董妍打断了我俩特有的亲密方式，问我：怎么这么晚不在家还在外面闲逛。
　　我随便搪塞了几句，使给董妍一个眼神，她心领神会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和韩亦对视过。
　　我的视线和她仿佛两块同极磁铁，她一看我，我就有所感应，视线立马弹开，也只有在和董妍说话的时候才敢用余光偷偷瞟了她两眼。
　　近处看，她显得更加动人。
　　逼近我的身高，白色的nike短袖挂在身上，宽宽的肩窄窄的腰，月光洒在她脸上，眼睛里晶莹细长的光，温润细腻的毛孔，关于一个女性所有的褒义与美好，全排列在我面前。我心中的爱意蓬勃生长，眉头的紧皱被无边美好抚平，耳边尽是春笋生长的动静。
　　很快，我们热了身，交了入馆的费用，拿着球拍走进羽毛球馆，找到了一处可以打双打的场子。
　　“运气可真好，今晚竟然没人在这儿上课。”为了维持盈亏，体育馆也会接一些体育项目的课程，报课的大多都是小孩，吵闹是一方面，更麻烦的是不能打的尽兴，怕不小心伤到小朋友。
　　说着我们摆开了阵势，根据手心手背，分成我和董妍一队，刘帅和韩亦一队。
　　这样也好，就算没有什么交流，能多看几眼韩亦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也许是晚饭没有吃好，或者是球拍不够顺手，在打到第二回合的时候发生了我想都没想过的意外。
　　我的球拍脱手了，而且正好是对位韩亦的时候。
　　球拍直直冲向韩亦，像一颗要毁灭一切的陨石，韩亦下意识的闭眼扭头，却还是被球杆划伤了眼角。
　　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刘帅在她身边不远第一个冲过去扶起她，虽然我也赶紧跑了过来，不过却只能站在旁边嘴里一直嘟囔着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心里既愧疚又不安，再看到没伤到眼睛，只是擦伤了皮后，我才从深深的内疚里拔出身子。
　　董妍把韩亦扶到球馆里的凳子上，我把刚才在便利店顺手买的创可贴递了上去，董妍一边给韩亦贴创可贴，一边没好气地说：“东西备的挺全啊，下次跟你打球我俩可得叫上救护车！”
　　我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韩亦轻轻推了一把董妍，语气又轻又柔，对着我说：“没事的，已经不疼了，这也不能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对视，后来我无数次回忆起那充满安慰的眼神，回忆起这次被原谅的经历，每次忆起，都觉得还是少年好。
　　后来，我和她也有很多摩擦和冲突，不过人生很多痛和伤，不是一张创可贴就能解决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原谅。当然，这个道理，我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明白。
　　“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韩亦的妈妈管她很严，所以她九点就必须要回家。
　　我们一路把她送回小区，刘帅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也就跟着一起进去了，董妍说还有事情找我，所以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去。
　　小区门口，我们互相道别，挥手的动作游刃有余，我看着他们逐渐走远，模糊，消失，身体里紧绷的意志这才松下来，一直挺着的背才慢慢回到原先的弯度，一根弹簧即使被拉得多长，也还是会弹回原先的长度。
　　“还看，都没影了！”董妍的话把我从依依不舍里拽出。
　　“谢谢你叫我来打球啊！”
　　“别，我要是知道你还有投掷球拍的技能，肯定不敢叫你来。”董妍打趣着我。
　　我们边走边闹，朝另一条路走去，她要去搭公交车回家，而我则是无处而去所以只能选择跟着她先走一段路。
　　董妍是我高一的女朋友，见面第二天就开始恋爱，月末就分手，认定之前误以为的三观吻合不过是做兄弟的吻合，在恋爱方面我俩牛头不对马嘴，矛盾不断，纠纷不止，所以及时刹车止损，不过也因为这段经历，我们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打球打球不认真，搭话搭话没兴趣，还有晚上不在家待着看小说跑出来散步，你这是咋了。”
　　“和家里闹了点矛盾，没事的，你别管我”
　　正巧这时候她等的车到了，她回头冲我告别顺便还浅浅抱了我一下，说：“就算兄弟安慰一下你，看开点，别和爸妈生气。”
　　我目送她的车远去，一回头却发现我妈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马路边，脸色僵硬，头发即使梳过也还是能看出之前的杂乱，傍晚的月色很凉，我们彼此对视，心里都很清楚之前两个小时的冷静此刻都变成了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