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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he end ...

  •   自那日以后,凤楼就病了。是极重的病,玉置几乎请完了全城的大夫,没有法子,一点法子也没有,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句:“待她好一点吧,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一开始还会发火,还有希望,到后来一颗心一点一点的灰下去,连火也不大发了。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苍白,玉置觉得绝望,那么绝望,无法可想,无路可退,只好绝望。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他恍恍惚惚的想。
      凤楼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少的可怜,总是在睡觉,其实也不是真的睡得着,只是觉得恍惚,半梦半醒间,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得了伤风,发了那么高的热,什么也不想吃,连爹娘都没有法子,只有他,只有他知道,他从巷子口买了胡大娘的猪肉白菜饺子,知道她吃饺子不爱吃馅,又一口一口的把馅咬掉,再吹凉了喂给她吃。他说:“凤楼,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可是那个人是谁呢?面目那么模糊,那个人是谁呢?
      最后他要走了,凤楼哭得那么伤心,只是想,以后该怎么办呢?以后生了病该怎么办呢?他不在了,没有人会懂她了,没有人了。六月份,红莲密密匝匝的开了一池子,他站在池子边上,拔下她头上的一支山茶花白玉簪子,对她笑:“凤楼,你要等我,十八岁的时候我会带着它来娶你,请你一定要等我。”
      可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那人不会来了,那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因为凤楼不愿意见到他,所以玉置在她睡着的时候才敢去看她,他的落步极轻,连呼吸也不敢,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小心翼翼,只为不惊动她。她那么小小的,软软的,缩在被子里,圆圆的一团,他只有在这时候才敢接近她,只有用如此偷偷摸摸的方式,才能换回与她多一秒的相处,可他舍不得不要,她那么好,他怎么舍得不要。
      有天夜里她突然醒来,看到玉置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他的头发垂在肩上,长长的一束,如同刚刚沾了墨水的狼毫。凤楼借着昏黄的光看到夹杂在中间的一点白,突然怔了一怔,他才三十二岁,头上就长出了白发,这样快,怎么会这样快。

      那一日凤楼的精神突然好了许多,破天荒的能够下床走动了。玉置把她抱到池子边去看莲花,已经六月份了,莲花绵绵密密的开着,那么红,像一堆火,一直烧到水的尽头,烧到天边。凤楼往嘴上抹了胭脂,又换上了一件大红的纱衣,那纱衣有好几成层,厚厚的一堆,穿在身上,几乎比她的身子还大上一圈。
      凤楼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拉拉玉置的袖子,玉置“嗯”了一声,凤楼说:“我想吃饺子。”她的声音极轻,玉置一开始没有听懂,凤楼又说了一遍:“玉置,我想吃饺子。”她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所有东西几乎吃两口就会吐出来,玉置觉得惊喜,连忙站起来:“好,凤楼,我去给你买,你等着我。”
      他跑了好几条的街才买到,又急急的赶回去,等到跑到家,额头上已经渗出一行细密的汗水。饺子很烫,玉置细细的吹凉了,这才递给凤楼。她刚想接过去,玉置又收回手,他说:“凤楼,我喂你吧。”凤楼有些发怔,点点头。于是玉置一口一口的喂她吃下去,饺子上面一排齐齐的牙印,咬下去一股猪肉白菜的香味,并没有馅,汤很鲜。凤楼吃完了一整碗的饺子,吃到最后开始流泪,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碗里,也顾不得擦,“你是谁?”她懵懵然的问他:“你到底是谁?”玉置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回答。
      傍晚玉置抱着凤楼回房,安顿她睡好,刚要离开,凤楼突然叫住他:“玉置,陪我待一会吧。”他脱了鞋躺到床上,揽住凤楼的肩,凤楼把头靠到他的臂上,闭上眼睛。隔了一会,问道:“你腰上系的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拿掉。”玉置把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并不见得多贵重,不过是一支女子常用的玉簪子,那簪子通体莹白,顶上一朵山茶花,似被摩挲的久了,茶花的花瓣上已然生出密密的血丝。
      凤楼一怔,只是想,原来是他,原来是他。她嫁他的时候正好十八岁,原来他没有食言,原来他来了,这样的接近,这样的错过,却不曾想,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她攥紧这只簪子重新闭上眼睛,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一次睡得这样好,这样甜,漫天漫地都是黑色的温暖潮水。
      半夜里,玉置只听见“叮”的一声,簪子落到地上,断成几节碎玉。
      他给她盖好被子,走出去,她听不见,他知道,她是听不见了的。
      外头又开始下雨,打在那一株株的莲花上,噼噼啪啪的响,又下雨了,他想,又下雨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不能忘,不能忘,谁闻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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