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不复斜月》乱山深处过重阳

12、胖狸奴

　　午后，裴真与林前被洪府管家王平冼领着进了外府中的一间小院。
　　“二位以后便住在这间院子里，明日会有人来请吴先生去小少爷的书房，请吴先生今日先休整一番，顺便也好准备一下小少爷明日的课业。也请这位夫人无事不要随意外出，更不可穿过外头的长廊进内府，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洪府恐怕也没有能力承担。”
　　老王抬眼，看见那位夫人躲在这吴姓男子的身后，也不做声，心中有些奇怪。
　　老裴悄悄挡住这管家的视线，“管家费心，贱内不善言辞，吴某在此谢过。”
　　“既然如此，那二位先歇着吧。”
　　“且慢，吴某唐突，有事请教，之前见洪府日日门庭若市，今日怎么突然闭门谢客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哦，你们二位不是本镇的，所以不晓得，明日是大少爷的夫人回府的日子，府中要重新打扫一番，还要准备明天的家宴，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闭门，若不是今日小少爷求了老爷，先生怕是还要在外面住几天才能进来，您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最后一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问，这院墙上，为何趴了这么多狸奴？”这院子也不算大，靠近主屋的一段院墙上却趴了整整九只猫，一个个眯着眼，揣着手，在那上头晒太阳，还有一只踏雪寻梅懒洋洋地躺在小池边的柳树上，也不知平日里吃了多少，一张脸圆滚滚的，见有人靠近也不高兴躲。
　　老王抬头看了看那一只只肥头大耳的猫，笑了笑道：“这些啊，都是后山中的野猫，先生你有所不知，内外两府之间有个招金湖，湖中养了许多名贵的金银鳞，那些夜猫儿性子野得很，老是去偷湖中的鱼，老爷心疼，便下了狠心，在府中各处都放了猫夹。久而久之，这些野猫得了教训便不敢在府中乱窜，只是这个院子原先住着的孙账房心善，不忍心在院中放猫夹，见有猫前来还老是喂它们，这些猫儿得了便宜，便常常来这院中混饭吃。先生若是不喜欢它们呆在这儿，明日我让人多送些猫夹来。”
　　“不用不用，不过是几个猫儿，不碍事，只是原先住在这儿的孙账房怎么不继续住了？”
　　“原先的老账房病故，那孙账房便升作了大账房，前几日才搬去了原先大账房的庭院。”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无妨无妨，今日府中事多，老奴便先行告辞了。”
　　老裴客气地将王管家送到了院门外，返回院中时，看见院中那一袭红衣居然不声不响便上了树，他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老裴在院中查看了一圈，接着又进屋去收拾了一番，出来时发现林前还没从树上下来，便溜达了过去。
　　那柳树虽粗壮，却不算高，长满了嫩叶的绿丝绦垂在小池塘边，老裴围着那柳树转了一圈，发现树下一块二尺开外的圆石上抄了句诗。
　　“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穷不得归。”
　　林前坐在树上，摸着那只踏雪寻梅，听见吴大哥突然念诗，便低头问道：“大哥，这诗是什么意思？”
　　“大意是柳絮为照镜而飞向池面，沾湿后再也无法飞扬。这字写得一般，诗却是名家所出。”
　　“想来是这院子原先的主人抄上去的。”
　　“说是个姓孙的账房。”老裴抬头，见那树上的猫儿舒服地蹬腿儿，还发出“呜嚟唔嚟”的嘤咛，笑道：“小美人看来挺喜欢这只狸奴啊，摸了这么久还不下来，今日布置的课业写完了没有？”
　　“……”林前悄悄捏了捏这狸奴的耳朵，道：“还未曾动笔，大哥布置的，太多了些……”
　　“那还不快进屋去写，我待会儿出去打探消息，晚上回来抽查，要是默不出来，明日罚你多抄一遍。”
　　“知道了，我这就去。”
　　“还有，把这石头上的诗也记下来，回头考你。”
　　“哦。”林前又摸了两把，才翻身下树，进了里屋。

　　晚间，老裴带了个大食盒回来，看见林前还在桌前练字。
　　“还没写完？”屋中能用来吃饭的只有屏风外那张八仙桌，老裴给林前买的文房四宝全都铺在上头，占了大半的地方，那三层的食盒只能先搁在了边上。
　　“最后一遍快抄完了，还有半页。”林前抄了一下午，手都抄酸了。
　　“先收了吧，等吃完了再写。”说着，上前帮他把东西收拾了，顺便看了看他练了一下午的字，“啧啧啧，路漫漫其修远兮……”
　　“大哥是在夸我吗？”林前满是期待。
　　老裴看着小美人那一双乌溜溜的丹凤，没忍心，补了句：“有进步。”
　　林前听了十分欢喜，把自己练的那些纸都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布袋中。
　　老裴将食盒中的饭菜都取了出来摆在桌上，看着到倒是十分丰盛，一个素两个荤外加一海碗菜肉汤，那酱牛肉卤得十分入味，一打开就香气扑鼻。老裴之前记得林前喜欢甜的，又再多要了一盅麻糬糖芋。

　　两人在桌上用饭，老裴没忍住馋劲儿，在包袱里摸出一壶美人醉。
　　“小美人尝过酒没有，要不要来一口？”
　　“尝过军中的酒，又辣又呛，实在难喝。”
　　“这个不辣，是青梅酿的，香得很，来一口？”
　　林前半信半疑，接过那青绿色的窄口酒瓶子，闻了半天，才轻轻咪了一口，“确实有点儿青梅的味道，但还是不觉得好喝，喜欢青梅的话直接喝青梅汁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喝这混了辣椒水一般的东西。”
　　“哈哈哈，有这股辣劲儿才爽利嘛，你年纪还小，说不定哪一日就会喜欢上了。”老裴接过酒壶，畅快地闷了一口。
　　“我以前见军中兵丁偷偷喝酒，说能消愁，但每每都被上头抓到，害我们同帐的人一起受罚，未见消旧愁，只见生新愁，可见这酒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是句诗吧？”
　　“对，跟你刚才说的意思差不多。不过我喝酒从来不为消愁，只为这股辣劲儿。”
　　“大哥下午出去，可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说来确实得了好些消息，但是却没有打探到那小眉的行踪。”
　　“大哥先说说吧，说不定能找出些头绪。”
　　“今日这洪府中忙碌得很，为了准备明日大夫人回府的家宴，到处都是洒扫的仆役，想来那位大夫人来头不小，据说是淮渌城孙知府的千金。”
　　“知府千金怎么会嫁到永安镇上来。”
　　“这个到不太清楚，不过听说这位大夫人嫁过来三年了，却一直没有怀上大少爷的孩子，所以那洪家大少爷洪超便纳了两房妾室，一个是大约一年前进的洪府，另一个是四个月前接进来的，据说都是小户人家，也没提姓什么。”
　　“那他弟弟洪起呢？”
　　“这便是我奇怪之处，那洪起确实不学无术，眠花宿柳，在绵绵巷中看见了好看的姑娘便喜欢上前撩拨，如今也十七了，却还没有娶妻，也没听说他抢了什么人回来。”
　　“也许，是这洪府中下了禁令，所以没人敢提这件事。”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查起来就麻烦许多，明日我要去那小少爷的书房教他读书，正好能光明正大地进内府，等摸清了内府的路，才方便查。”
　　“那大哥今晚打算干什么？”
　　“今晚？”老裴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小美人一圈，忽然嘿嘿一笑，“自然是考你今日抄书的记性。”

作者有话说

　　来复习一遍韩愈大大的《池上絮》。
鸭！居然有人看文惹！姐妹你是点错了嘛~哈呀不管，乱山好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