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值周 ...
-
“值周是学生参与学校和学生管理的一种方式，参与值周的同学应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履行自己的职责……早自习、中午应提前到校……”
教导主任纪春华女士一手拿着稿纸，一手背在身后，抑扬顿挫地宣读着值周生职责及要求细则。
听到值周两个字，默默数着面前茶杯里茶叶有几片的任钰摸了摸耳朵。
小会议厅一排排坐满了学生会干部、高一高二年级的各班班主任、班长，‘动员大会’的横幅红底中闪着金光，搭配上纪主任洋气时尚的纹理烫小卷发，任钰觉得下一秒她就能给自己安排个村委会安保大队长来当当。
“本学年学生会纪检部将进行重组，调整期间部分工作将分派给值周组。因此，各班本学期大约会轮值两次。不过经过几位老师讨论决定，相应的优秀代表名额也增加了一倍！”
从‘纪检部’话音一出，就有不少同学往任钰那边瞄了，议论声窸窸窣窣渐起。原因无他，这位班长就是那以一己之力推动纪检部重组的能人。
如果目光有温度，此时任钰大概已经全熟并且冒烟了。不过校园风云人物的基本技能之一即为视目光若无物，他只是直起腰背，挂上一个‘谦虚’的笑容，‘不好意思不用谢，正是鄙人’。
“咳——找着值周生了吗？”会议厅的桌椅间距有点欺负人了，一旁的张大爷啤酒肚卡着桌沿，一场会开下来着实难顶。“找着了，新同学毛遂自荐了呢。”
“他主动？”像是没听懂这个小学五年级新课标成语一样，大爷又问了一遍。“对啊，他答应我了。”师生二人嘀咕完这两句歧义颇深的话，任钰发现老张神情有点古怪，眼角似乎湿润泛红？
“本月16号将有宁外教授来我校开展专题讲座，宣传部组织好拍摄工作和稿件。”纪主任提高了音量，“好啊，你尽量多关心、照顾一下新同学，多参与集体活动…”老张同志明显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
“任钰——”纪主任稿纸还拿在面前，只从眼镜后边抬起眼睛瞪向他。“16号那周，你带一个身高和你差不多的男生，给我去大门口执勤！”
“啊…纪主任，我们九班应该排到十一之后吧？”任钰同学，大声和附中女魔头‘春花’主任打起了商量。
“刚才听什么去了！值周组工作范围扩大，需要更多同学参与！”“那我检查卫生行不行？”该低头时就低头，任钰放软口气期待得看着她。
“不行——接待外宾这种重要工作，当然是交给我们的校草了，嗯？”会议厅有人没憋住，笑出了声，笑声很快又连成了片。捧杀啊捧杀，纪春花，不愧是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咯，春花让我去当门神。”‘啪’地一声，夹了根水笔的笔记本随手往桌上一丢。“啊？什么情况。”大豪抱着本牛津辞典有点懵，“自己看。”语气中透着不耐，任钰往座位上一坐良久没再开口。
“emmm, 纪检部那事儿…”大豪缓缓合上了本子，说不出下一句。
“哼，没事，他们不敢怎么样。”冷哼一声，任钰弓身坐着，双臂压着大腿，还是那副流里流气的坐相，十指交叉轻轻捏搓着。
任钰能够成为教导主任亲证的校草一是因为外形，二却是因为出格。出格的事没少做，而纪检部这事当属头几件之一。其实进小会议厅坐下那刻起，他就注意到那几个纪检部的学生了。
领头那男生从进门就盯着他，似乎就在等一个对视。任钰也没让他失望，把张大爷的茶杯一撂，背后长眼似的准确地扭头看向他。目光凌厉，一改平时笑模样。
“有啥好看的，没你帅！”张大爷按着他肩膀把人转回来，眯着眼往本子上写日期。“又不带眼镜儿，又指着我帮您记！”任钰收起许久不视人的锋芒，冲那人礼貌笑了一下，很嚣张、很欠揍。“嘿嘿！”大爷看着纸笔被拿走，笑着往后一靠，后排桌子‘咯吱’一声，不堪重负…嗯这个班长没选错。
任钰和纪检部结的这个梁子，校内流传的版本很简单也很中二：‘高一九班长当众摘走六班流动红旗’。听上去显然是违反十余条校规的出格事儿，最后却是轻飘飘几张检讨了结。猜测议论自然少不了，论坛被管理删了十几个帖子，最多的关键词为‘学生会’、‘外联部’、‘退部’。
宁城外国语附中因其有宁城外国语大学的背书，再加上生源特殊，出国、保送、竞赛等人次均远高于其他学校。校制参考高等院校实行半学分制，课业、竞赛、思想评价、校外活动、学生干部等评分项不胜枚举。
而学生会的各届干部在成绩、情商、领导力等方面都是优中选优，学生会某种程度上便成为了一些天之骄子的舞台。竞争、拉拢、压制，也是利己主义的名利场。你方唱罢我登台，未到毕业不散场。
然而有一天，一个天之骄子中的凤凰儿于一场大型晚会后提交了一纸退会申请，申请理由：‘学业繁重，无法兼顾。’那还是纪春华管理学生会多年第一次接到退会申请，‘退会申请书’五个字甚至是任钰手写的，因为学校的模版太久没用找不到了…
“喂！人鱼！”孙宇豪敲敲后桌的桌板，“我包你一个月宵夜，这次我能不上战场么？”说着捧高了牛津辞典，还故意瞥了瞥桌上的一厚摞托福资料。
“嗯，准了！”任钰直起身来，表情松快不少。
“真的假的？早知道我说半个月了！”
“这次你就是想去，身高还不够呢。宵夜包给他吧，人家可是主动请缨。”他挥挥手，大拇指点了点靠着窗台瞌睡的何一然。
“勇士，真正的勇士。”卑微的高中生能多睡5分钟都很奢侈，至少早起30分钟去值周无疑是种巨大的牺牲。
“正好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有点内向，这当门神…你帮我说说呗大豪？”任钰有点心虚，
“别，我下周再说下周再说，不着急哈。”瞄了瞄闭眼补觉的何同学，大豪心虚×2…
任钰远远瞧着那边的勇士，来九班两天了，他这样歪着瞌睡的时间很多。
睡得并不深，眉头总是轻皱着，醒来之后习惯揉揉太阳穴，良久才抬起头看看黑板。而各科老师不约而同给了他十二分的宽容。
在学习方面，任钰属于天赋型选手，上课并不全神贯注，耳朵在听脑子在过筛，简单的部分当作背景音手上划拉着作业，有难度的部分才分一些注意力给讲台。于是他的眼睛就有了大把空闲四处游逛。
打个比方，周二上午的物理课。老师直接开讲了新章节‘电场’，画书上的概念、套库仑定律的公式做例题，任钰无聊的紧，便开始了眼球环游教室。
游到左边，何一然拿起了笔。
游到右边，何一然转笔失败。
游到前边，何一然放下了笔。
游到后边，何一然合上了书。
他竟然不会转笔！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任钰手上不自觉地把一支中性笔转得飞起，转了十几圈转得他有点想打球了，这要是颗篮球他能一直转到老师讲完这本书。
讲台上老师翻开讲义挑了道变型题让大家计时写，任钰停下笔去看题，公式反推一下再求解就ok。余光里何一然瞥了他一眼，重新换了支横平竖直的中性笔，大拇指尖儿使力，‘啪’极响的一声掉在桌上。
安静的空气，静止了…
后排几个同学纷纷忍不住回头，知晓内情的那位笑得绷不住，瘪着嘴眉飞色舞得去捶孙宇豪后背。“任钰！又是你！”物理老师‘哐’一敲手里的讲义，
“我冤枉啊老师！”这位被点名的同学毫无惧色，反而瞪大双眼一脸委屈。
“你都会了？骄傲了？放松了？考清北了？年薪百万了？”物理老师不好对何一然开火，可巧有人自己撞枪口上来。“他躺着就年薪百万了…”前排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哈哈哈哈哈’同学们叽叽喳喳笑成了一团。
“还笑！你上来写！”
“好嘞！这题我会！”说罢就往教室前面蹦，临上台还挨了老师一记敲。“啊呀老师我知道错了！”任钰边躲边往黑板上鬼画符，底下笑得更起劲了。
那笑声里没有恶意，仿佛只是在枯燥的课业中找到了一个缝隙，松一松筋骨。相视一笑后再回到正负电荷电场线中。
老师笑着作势要打他，“你那是q还是9？一手破字儿！全对有什么用！”
任钰一手护头把q的尾巴补上，下台时跛了一下，前排几个人伸手去扶。讲台上老师给他的答案打了个大大的对勾，翻书继续布置起下一题。
何一然看着这个跳脱得没型的人，衬衫解到了锁骨下3厘米，袖口挽着一边高一边低。神态里是掩不住的痞气，浑身上下却意外地干净。
身上没有饰品、皮肤上没有图案，连发型都只是稍长一点利落的平头。座位上除了书本文具就是冰红茶，多余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站在了方圆之外，却又在规矩以里。
何一然想得出了神，看向他的眼神还没收回来，于是嘴角那个柔柔软软的笑就被任钰装进了眼里，怔了一下。
此时同学们渐渐停了笑闹，任钰想着，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何一然的笑，只有他一人看到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值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