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逆》牧四

21、夜语

　　学馆内仍是人声鼎沸。连天苦练，仅得半日空闲，学子们纷纷抱怨不够尽兴。方才丘路通报，此次春社大吉，再多休学一日，顿时心思活络，不顾一天劳顿，拉帮结伙策划起第二天的行程。
　　纷乱热议中，陆离听道\"临江\"二字飘出，不由得竖起耳朵，凑上前去道：\"临江有什么消息吗？\"
　　长林孙公子道：\"听说临江今氏摆春社长席，连祝三天，专门来人给青丘送了请柬。\"
　　陆离惊喜道：\"真的？之前的祸乱……\"
　　孙公子道：\"听说春粮出得及时，长孙获救。今夫人专门求了一卦，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喜不自禁地给各家通报呢。\"
　　陆离心中雀跃，只想立刻与殿下分享这好消息，连跑带奔地跳上冼华殿的青碧琉璃屋顶，只等殿下主动上来查看。皎皎月华下，好生陶然忘忧。
　　没过多久，殿下便悄然现身，轻声劝道：\"何必上屋顶？\"
　　陆离道：\"这里视野好，景色好。再说，你不也上来了？\"
　　殿下摇头叹气，仍是靠近陆离坐下，道：\"临江的事情，你知道了？\"
　　陆离猛地点头，道：\"殿下，把荷包给我……\"
　　殿下果然从袖中取出荷包，递给陆离道：\"这次又为何事？\"
　　陆离道：\"我想，如果能去临江，可以给……\"外甥送份贺礼。他及时煞住了话头，望着殿下询问的神色，尴尬打岔道：\"给我就是我的了，管那么多？\"
　　殿下摇摇头，道：\"临江之事……\"
　　陆离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得外传。这不是跟你说嘛，难道也不行？\"
　　殿下道：\"不行。\"
　　陆离觉得好笑，伸手揽过殿下的脖颈，乐不可支道：\"咱们都上了同一条贼船了，还有什么不能说？\"故意凑近殿下耳朵道：\"要不，就这样小声说，行不行？\"
　　殿下懒洋洋地将他推开，道：\"别闹了。\"
　　陆离道：\"我偏想闹。不如，咱们打一架吧？\"
　　殿下叹气，仍是耐心问：\"为何打架？\"
　　陆离道：\"打架一定要有原因吗？我想试试你的功夫，不行吗？\"
　　殿下平静道：\"在你之上。\"
　　陆离开怀笑倒，砸着殿下的肩膀道：\"你这样说话，很容易得罪人的。说到底，还不是你那柄剑害的。我好不容易拿到金光宝剑，却不能比武，都要憋死了。怎么样，跟你打可以吧？\"
　　殿下深深叹气，沉吟片刻，郑重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打。\"
　　陆离惊喜，道：\"一言为定！那就明天？\"
　　殿下并不看他，只是半低着头，一字一顿道：\"不拘何时，下次见面。\"
　　陆离皱眉道：\"明天……不见吗？\"
　　殿下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看着陆离，道：\"若你再提临江之事，以后永远不见。\"
　　陆离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原来你在吓唬我！\"
　　殿下沉沉摇头，问：\"你信不信？\"
　　陆离犹豫，看殿下神色异常严肃，终于老实点头道：\"信，我发誓，绝不提临江之事。\"
　　殿下补充道：\"无论对谁。\"
　　陆离郑重道：\"我发誓，绝不对任何人说起临江之事。\"
　　只见殿下神色柔和下来，缓缓道：\"那便好，陆公子，后会有期。\"
　　陆离皱眉道：\"你要去哪里？何时回来？\"
　　殿下微笑：\"不拘何时，总会回来。只要你信守诺言。\"
　　这笑容如清风明月，好像有诸多无法言说的珍重，又疏离又温柔，陆离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望着自己，不由得愣住了。见殿下起身欲走，陆离一把拽住殿下衣袖，问：\"冼华殿下，你喜欢……什么？\"
　　殿下警觉问：\"何事？\"
　　陆离道：\"比武总要有赌注……\"
　　殿下轻轻笑道：\"不拘什么，你明日去买，便好。\"

　　第二天，陆离直奔广陵，逗留一天方回。刚至学馆，便觉人人神色紧张严峻，顿生疑窦。恰逢白璧匆匆前来，连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白璧道：\"还敢问，出大事了。\"
　　陆离道：\"我出去一天，什么都不知道……\"
　　白璧道：\"殿下擅调时令，不知怎么被太傅知道了，在思齐殿前施家法，我们都看见了。\"
　　陆离耳畔轰地一响，抓住白璧道：\"殿下现在在哪里？\"
　　丘路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他道：\"我带你去看。\"
　　丘路走得极快，陆离脑内一片空白，踉跄跟在后面。走到思齐殿前，丘路直接将陆离拽上几级台阶，猛地一推。
　　未等陆离反应过来，已置身血泊之中。红得刺眼、稠得瘆人，那么多那么浓，流淌在思齐殿的台基上，沾染了陆离双手与一身白衣……这是殿下的血……
　　陆离顿感眩晕，呆呆望着丘路道：\"殿下……还……\"活着吗？
　　丘路只是憎恨地看着他。陆离漂泊街头，以那么盗窃为生，见过那么多轻蔑、嫌恶乃至饱含杀意的眼神，都不如这次的让自己抬不起头。青丘的仙君，丘路的兄长……被自己害到这种地步……为何没有想到，殿下昨天的话，是这番含义……
　　陆离身体剧烈战栗起来，他爬向丘路，伏跪在血泊中，泣不成声道：\"求求你……殿下还活着吗？\"
　　丘路面无表情地靠近，低声说道：\"你做了什么？说出来，才能保住殿下性命。\"
　　陆离全身猛地一震。
　　……
　　\"若你再提临江之事，以后永远不见。\"
　　\"你做了什么？说出来，才能保住殿下性命。\"
　　……
　　该信谁？该信哪边？该怎么做？……
　　许久，陆离缓缓起身长跪，泪已干涸，一字一顿道：\"陆离……不知。\"
　　丘路一脚踹在陆离肩上。陆离毫无反抗，翻倒在地。
　　丘路怒极，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殿下？\"

　　陆离眼神空洞，望向丘路，竟自己也茫然道：\"我……不知。\"
　　身体被丘路推搡的摇摇晃晃：\"为什么？殿下带你上青丘，对你这般好，你却……害他，害我们……\"
　　陆离仍是失神，喃喃自语：\"我……不知。\"
　　良久，他从袖中掏出荷包，递给丘路，轻声道：\"我……偷的，求你还给殿下……\"说罢茫然站起，恍恍惚惚地走回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