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逆》牧四

17、凝露

　　一连数日，陆离再未听闻临江云氏的消息，只能暗暗祝祷。他按照白璧所说，老老实实抄书、练功，越来越得心应手，连太傅都面色和缓，对陆离的功课略略点起头来。
　　但他仍心有不甘，因为白刃。初时陆离自身灵力不足，尚无甚察觉。随着修行进益，陆离渐渐感到，白刃不仅不能凝聚阳元，简直会把阳灵吸走，实在太让自己吃亏。明明勤奋、体力、招式都不输别人，却屡战屡败，想到武试会一败涂地，陆离觉得委屈气短。
　　但连剑都要借，实在太丢人了。陆离甚至觉得，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这么低三下四过。如果被殿下拒绝，简直要羞死了。可是除了殿下，自己实在无人可求，所以别无他法，只能再去打扰殿下。偏偏殿下一连数日没有踪影，武训将至，陆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陆离用完午膳一头冲进藏书阁时，居然见到殿下正在其中翻找书卷，立刻堵上前去，道：\"殿下……\"
　　殿下手头正忙，置若罔闻。忽然被推搡几下，听得陆离拉长声音道：\"我好好跟你说话呢……\"
　　殿下无奈微笑，仍是严肃问道：\"何事？\"
　　陆离赶紧凑近道：\"陆离……有功课求教。\"
　　殿下转身背对他，道：\"寻太傅指点。\"
　　陆离继续推搡道：\"殿下……这不是遇到你了嘛，不耻下问呗……\"尾音拖长，竟有了几分埋怨的味道。
　　殿下无奈，只得转过身来，迎面便是陆离摊开的纸页。他略略打量一下，皱眉道：\"这是你写的？\"
　　陆离道：\"是，我把问题都列出来了。第一题……为何阳为正道，寒为邪术？\"他侧身倚在书架上，堵住殿下的去路。
　　殿下深吸口气，耐心解释道：\"太极升两仪，谓寒阳。阳生万物，寒灭无穷。自古仙法以阳元入手，收敛灵气，催动力法，驱逐阴寒，以定天下。\"
　　陆离撇撇嘴，道：\"第二题，四社何以祭天？\"
　　殿下指出错误：\"春秋祭天，冬夏祭地。\"
　　见陆离仍一脸不解，殿下细致道：\"春社开天，以箭矢传天时；夏社祭地，以热血唤地脉；秋社集云，以剑舞凝天枢；秋社化雾，以祝祷散滞结……\"
　　陆离听着殿下一字一句的指点，竟有些入神。一题讲完了还有一题，直到实在无可问了，还是挡在原处不肯走。
　　殿下也不催促，静静打量着陆离。
　　只见陆离眼珠一转，郑重问道：\"殿下……你知道吗？\"
　　殿下问：\"何事？\"
　　陆离打量着殿下脸色，小心翼翼道：\"你当时给我的荷包，被丘路没收了……\"
　　殿下皱眉道：\"怎么回事？\"
　　陆离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小茗姐拿着拿荷包四处炫耀，被诬陷到官府，被青丘保了出来。我……并不相信，但找不到小茗姐，也没有办法查证……\"
　　殿下继续问：\"所以？\"
　　陆离可怜巴巴道：\"你能帮忙查查小茗姐下落吗？\"
　　让仙君帮忙追查青楼女子下落，陆离亦知不妥，但他实在放心不下。想来想去，此事能求的人也只有殿下了。
　　殿下沉吟良久，开口道：\"我会过问此事，但能不能找到茗儿姑娘，实在难料。\"
　　陆离知道，烟花女子常常更换花名，本也对能找到小茗姐不报希望，听到殿下如此允诺，已是感激不尽。手却仍小心抓着殿下衣袖道：\"那些钱，还能给我吗……\"
　　殿下不由得叹气摇头，陆离以为没有希望了，刚要撅起嘴来，听得殿下道：\"问过丘路，便还给你。\"陆离惊喜，连忙说道：\"还有一事。\"
　　殿下叹气，仍是柔和道：\"说吧。\"
　　只见陆离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能不能借我柄剑……\"声音微微发抖，急切地打量着殿下脸色。
　　见殿下皱起眉头，陆离越发心急，摇晃着殿下袖子恳求道：\"白刃聚集不了阳元，我想好好练功……\"
　　殿下长叹，望着他道：\"我给你的剑，只能练功，不能比武，可好？\"
　　陆离大喜过望，满口答应道：\"无妨无妨。\"
　　殿下点头道：\"明日找教头取即可。\"
　　陆离道：\"一言为定。\"
　　殿下颔首，仍是摸了摸陆离的头，不置一词扬长而去。

　　第二天，陆离起床后直奔练武场。
　　教头已经备好了剑，径直递给他道：\"试试。\"
　　陆离一拜，接下剑来，唰地拔出——金光透亮，果然是柄宝剑。略略运手，便觉灵力流转，立刻舞了两式。
　　教头道：\"陆公子底子薄些，挥这剑稍稍吃力。好生练习，武试有望。\"
　　陆离喜不自禁，连连拜道：\"谢教头。\"一路挥着剑跑回思齐殿，刚刚赶上早课拜师。
　　整整一节课，他都轻轻抚着怀里的剑，根本听不进太傅的话。早课一结束，他立刻站起来，将抄好的书册交到太傅案上，躬身道：\"太傅，我抄好了一部。\"
　　太傅略翻几页，脸色一沉。
　　陆离想不到太傅这般反应，有些失望。只听太傅缓声道：\"陆公子请回吧。剩下的不必抄了。\"
　　陆离惊喜道：\"真的？\"
　　太傅道：\"是。\"
　　陆离才反应过来：\"可……我自己还得留一份呢……否则上课时不就没有书读了……\"
　　太傅面色越发阴冷，仿佛忍着很大的气，道：\"命你抄书，是让你扎实学习，弥补基本……\"
　　陆离一时有些茫然无措，想了一想，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问道：\"太傅，陆离……不知错在哪里。\"
　　太傅只道一声：\"也罢。\"便拂袖而去，留陆离愣在案前 。
　　随宝剑而来的兴奋七零八落，竟一时心里没了滋味。

　　冷不防白璧冲上来道：\"陆公子！\"
　　陆离回头问：\"干嘛？\"
　　白璧道：\"你案上的仙剑，哪里来的？\"
　　陆离点头道：\"教头借给我的……\"
　　白璧连声催促道：\"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
　　学生顿时围成一圈，众目睽睽之下，陆离拔出仙剑，顿引一阵羡慕的\"啧啧\"声。
　　白璧张大嘴巴道：\"真是宝贝，这剑叫什么？\"
　　陆离细看剑身道：\"篆文……看不太懂……这是……凝露？\"
　　吴公子推开众人，一把夺过陆离的剑，仔细打量片刻，道：\"真的是凝露。\"
　　陆离道：\"怎么？很有名吗？\"
　　吴公子把剑扔到案上，冷冷说：\"若让丘路知道，仔细你的皮。\"
　　大家顿时噤声，作鸟兽散。等吴公子大摇大摆走了，陆离才问：\"他是什么意思？\"
　　周公子皱眉道：\"我曾耳闻，青丘各物都以四时对应，社祭四场，主殿四座，镇山宝剑，恐怕也是四柄……\"
　　白璧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公子道：\"我只是想，殿下的剑名长风，丘公子的剑名建木，如果太傅的剑是火，剩下的……就是水了……\"
　　陆离轻轻一抖道：\"不会吧……\"难怪殿下叮嘱自己不要以此剑比武，竟是这番缘故。不由得懊恼道，仙剑太有名，也是麻烦。
　　听得白璧道：\"恭喜陆公子，夏社夺魁有望。\"
　　夏社以血祭地，举办比武大赛，不论世家平民均可参加，不分兵器、招式、门第，两相对打，落血为败，一直打到只剩一个人为止，为夏社魁首，题名青丘，享誉仙门，是世家子弟必争的荣耀。因为规则严酷，所以夏社上用的兵器，往往是各家压箱底的法宝，也无形中成了各大家族炫耀势力的舞台。各大世家皆有实权者造访，派适龄弟子上阵，互通有无、礼尚往来，形成声势浩大、备受重视的集会。白璧当然知道，陆离借来宝剑，是为了在夏社角逐胜负。
　　陆离却打蔫道：\"这剑只能练功，不能比武。\"
　　白璧惊异道：\"为什么？\"
　　陆离道：\"没有为什么，拿借来的剑比武，多没面子，我不稀罕。\"便推着两位朋友道：\"快走吧，膳时要过了。\"心里仍暗暗思咐道：\"冼华殿下的剑为何叫长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