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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012 逃亡 ...

  •   下雨了。

      罗伊抬头望向雾茫茫的天空,压低的云,还有映在他视线中的雨水。气温骤降,愈发寒冷。空气里潮湿的味道带着恐慌。

      他们即将抵达三角港港口,侧身下马,他被前面的男人拉着狂奔。

      黑发少年跑的踉踉跄跄,他专注地盯着眼前敛容屏气,神情冷峻的男人,他金黄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顺着脸颊滑下来,眼中雾气弥漫,抿着唇。

      他和西瑞尔先生认识短短几周,却经历了以往十五年从未有过的非凡经历,精灵、龙、魔法,这个世界缓缓展开一幅画卷。这是一场奇妙的相会。

      他们的身后是水与火共舞,是流亡的兵荒马乱,此刻他不合时宜感受到心中的悸动,罗伊又一次记忆起见到男人的第一眼,还有那场舞会中他朦胧地与男人共舞。

      怎么会在面对一个男人时,会沉迷于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呢

      罗伊困惑萦绕,分辨不出,他对西瑞尔先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毋庸置疑,那份名为命运的绳子系在了两个人的手腕上,带他们冲往未知的未来。

      岩浆从山脉中涌出,海浪吞没地平线,世界山崩地陷。

      人类在他们的身后逃亡,逃离这场灾难。蒸汽与魔法都失去了意义。

      来不及逃掉的人,死亡将至。

      罗伊的睫毛动了动,他突然觉得,此刻死亡异样美丽且浪漫。

      也许他们可以一起被毁灭、被停留定格。

      抵达三角港港口时,罗伊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他们都围在巨象之船的渡口处,那船发出了隆隆轰鸣声,黑色的眼睛望着脚下蚂蚁般的人群。人群像潮水般汹涌密集。

      手持枪|械的军队整装抵守着入口,渡口也有上船的人影,严格遵循着一人一票,通过检查后上船。

      现场比罗伊想象的安静,不,应当说寂静。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竟然能够做到这样沉寂的气氛,真是不可思议。

      西瑞尔一路上都眉眼冷冽,严肃且冷漠,这段路途已经有太多人殒身,罗伊不知为何,抬手拥抱了一下西瑞尔。

      男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好看的蓝色眼睛中倒映出罗伊单薄的身影,罗伊意识到自己的举措有些奇怪,连忙在他的怀中起身,对上那片蓝色海洋,他低声说,“还记得吗?”

      “什么?”西瑞尔反问道。

      “这艘船的船票,我们有三张。”他的眼睛里有一点光,“还有时间,我们去找马修。”

      他最好的朋友。

      一如预言里的那样,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出现在船的甲板上的。这张船票,应当属于他。

      西瑞尔随即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两个人在比肩继踵的人群中又退了出来,远处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岩浆逼近,海水也与岩浆混融在一起,死亡的左侧是焚噬,右侧是冰冷。

      幸运的是不远处就找到了马修的马车,他身旁跟了几十辆马车,马车上不同的家族徽章,马车前围聚了男男女女,年老年少,贵族或奴仆。他们有人来不及换上华美的衣裙,仅着便装。

      罗伊和西瑞尔见到马修,互相拥抱,马修神色如常,开玩笑似的说,“好兄弟,等会儿上不了船,就一起海里见啦。”

      “现在是什么情况?”罗伊没有提及他们拿到的船票,看马修并不是很紧张的样子,打探道。

      声音并不大,但此刻现场过于安静,旁边的人清晰听到了谈话声,均冷漠的向他们看了过来。

      谁也没有出口说话。

      马修挑起眉,摆摆手,“你们随我来。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在港口的一处小巷谈话,地上水坑不少,踩到时水溅湿了罗伊的鞋和裤脚,他往深处看去,几家离开时过于匆忙留下了敞开的门。

      马修告诉他们,原来大象之船刚刚临岛不久,船票并没有卖出多少,持有船票的人先上船,而后再补票上船,贵族们和魔法师们总有那么些特权渠道优先补票。

      当然,平民们是不知道的。

      初乱时,郡长亲自在港口“稳定人心”,先是告知了大象之船补票一事,其他的渔船客船等也会一齐用于乘坐。再来,政府以魔法通知了附近岛屿和帝都,即刻将会有船只前来持续援救。并且枪杀了扰乱秩序的几个暴民,话语和武力一同稳定民心。

      “然后,那位郡长就上了船,到现在都没下来。”马修嗤笑道。

      “这些船,怎么可能够坐?派来救援的船也不可能很快到吧。”罗伊皱了皱眉,戳穿了这个骗局。

      “贵族、魔法师、神殿人员、军队都在这里,位高权重的人都和他们一起等死,他们的心里会相信这些话。”马修话里藏话。

      “平静是一时的,很快会乱起来。”西瑞尔淡淡接话,笃定道。

      三个人心中都在想,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耳边传来谈话声。

      “……这张船票卖给你,只要一千金币,错过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唔——”

      男人的话音未落,血肉喷溅在地上,另一个人揣着他的背包离开。

      已经暗暗开始了。

      西瑞尔把船票放在马修手上,看着他说,“不要等补票,我们现在就走。”

      马修接过手,放进衣兜里,皱紧眉,又换了大衣内侧的暗兜,他没有问船票从哪里来。

      罗伊抿了抿唇,西瑞尔言下之意很清楚。

      是谁能够未卜先知,购买了船票?除了有需要出海的人,作为烟雾弹,剩下的,显而易见极了,这出戏码的主角。幕后摧毁山脉核心的始作俑者。

      补票又会发生些什么?平民会安静排队补票到临近死亡吗?贵族能绕过平民享受特权,又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上船呢?冲突和谎言都太过直接和明显。

      如果说补票是欺瞒平民,那么特权更是在欺骗这些身份高一些的人了。

      没有什么补票和特权,透过对这两方不同人群的政策,只能看到一个真相——

      让提前拥有船票的人安全上船!

      只有现在这段时间,是真正能安全上船的时间。

      “走!”他们转身离开小巷,又回到了刚刚的贵族聚集地。远处的岩浆与海水越来越近,人群开始有了些躁动。

      罗伊看到了马修走向从斯特洛陪伴他至今的一位忠心耿耿的奴仆,马修俯身在仆人的耳畔低语,说完话便走了过来。眼神晦涩不明。

      贵族间也因为他的离开出现了一阵骚动。

      他们离开的步伐间,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人,舞会上曾经出现过的绅士淑女,格尔鲁学院曾经的老师,同学,乡间认识或陌生的邻里,他曾经羡慕过或尊敬过的人。

      罗伊的脚步没有停下。他是否的确是一个自私的人?此刻,他再没有心思将这个秘密告诉别的人。

      心中却暗自安慰自己,他自知在灾祸时没有能力挽救每个人的生命,他不是救世主,除了自己,他谁也救不了……

      罗伊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态为这些人祈愿,也许,他们说不定可以补票顺利上船。

      此时脑海中闪过莉莉丝的脸,少女的脸上似乎已经染上了血迹,依旧高傲的瞅着他,她的眼睛里,这个人类像无数个精灵所不喜的人类一样。

      往后看去,地平线上的精灵森林已经消失了大片,这个女孩应当与族人在共同赴死。

      她那么年轻。

      他脚下依旧不停。

      “罗伊?”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鱼腥味,侧着身子,一个男人挽着她,她的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那里还有一个月就会出生的孩子。

      罗伊的身体僵住,无法正常呼吸。她的身影笼罩住自己,像一张网。

      “莎莉姐姐。”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喊出女人的名字。

      莎莉也看到了西瑞尔,她似乎有些怕冷,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冲他们挤出一个笑,想到了之前他们说要买船票的事情,眼神复杂又了然道,“噢……你们有……”附近人很多,她没有把船票两个字说出口。

      话音一转,“——太幸运了,你们快去吧。……希望我们俩等会儿能够买上票。”

      罗伊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手心,触及到汗水,狼狈僵硬的转了身。

      那张票,他脑海里第一时刻选择了马修,根本没有考虑过莎莉姐姐。但他知道的,马修活命的机会,一定比莎莉姐姐的几率高很多。

      怎么办,为什么他心中想冲动的把自己的票给她?可莎莉姐姐的丈夫也在一旁,他又能如何顾全两个人。

      救不了,便是无用的同情。

      他头脑里一片空白,心咚咚地跳着。

      纠结的在闭眼流离辗转间,罗伊做好了决定,递了眼神传给妇人,妇人不解这个眼神的同时,罗伊开口对西瑞尔说,“西瑞尔先生,马修,你们带莎莉姐姐一起登船吧。”

      他十五岁,没有魔法师的天赋,也没有继承爷爷的心愿,身边没有了任何家人。

      从数量上来比较,两条生命的意义远大于一条。

      这样,自己的人生中也有了值得夸耀的事迹,来证明自己并非毫无用处,他可以发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012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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