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横月影》卿辞当歌

3、故人重逢

　　颜夜宁只懵了一瞬，便飞快起身，几个起落，便翻到了灶房里躲好。
　　一看便知是经历多了这般境况，经验丰富。
　　盛秋瞧着颜夜宁已经躲好了，便出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深更半夜闯我家宅院。”
　　此时断不能等到人家打到家里来了再应战，盛秋必须抢占先机。
　　他等了片刻，预料之中的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却又在一片寂静中听出对方并不是一个人，人数还不少。
　　得了，又有人要取他的狗命。
　　盛秋觉得有些麻烦，大过节的谁又要和他过不去啊。
　　他走过去打开门，一个翻身出去，轻轻巧巧地落在院子中央。
　　瞬间局势明了，他一个人被包围在一大群蒙面人中间。
　　那群人恐怕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没进去，这人便自己出来了，愣了一下，纷纷拎着剑杀了过来。
　　盛秋一闪身躲过刺来的剑，一脚踹开一个蒙面人，几番躲闪，顺势夺了一把剑。
　　片刻之后，盛秋便发现，自己对付这些人有些吃力。
　　尽管这几年他的剑术疏于练习，也不至于吃力成这个样子。
　　他惊疑不定，这些人究竟是何人委派？
　　半晌，“叮叮咣咣”的兵刃交接的声音停下来时，已然躺了一地死了的蒙面人。
　　并非盛秋一击毙命，实是这些人皆是死士
　　盛秋走到最后一个还活着的蒙面人身边，蹲下身，拉下了他的面罩，发现他的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压根看不出本来面目。
　　盛秋问道：“你们前来取我性命，乃受何人派遣？”
　　蒙面人偏头吐出一口血，嗤笑一声，道：“就不告诉你。”
　　说罢，咬破牙床里的毒，立即头一歪，不动了。
　　盛秋：“……”
　　颜夜宁正坐在屋顶上，耷拉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瞧见盛秋看过来了，便指了指下面，道：“这个级别的死士，已经许久未见了。”
　　盛秋看着那毫无五官可言的一张脸，问道：“夜宁，你觉得会是谁？”
　　颜夜宁闻言笑了，指了指天道：“这么多年非要取你性命的，不就那一人么。”
　　“也对，”盛秋转过身走到屋檐下，“夜宁下来吧。”
　　颜夜宁闻言没有丝毫动作，照样晃着腿，笑嘻嘻道：“你接着我。”
　　“夜宁又开始耍赖啦？”盛秋好笑道，“你的轻功可连我都比不上呢。”
　　颜夜宁还是晃着腿：“你接着我嘛。”
　　盛秋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张开双臂道：“好吧。”
　　“阿秋可接住我哦。”
　　颜夜宁站起来，毫无犹豫地跳了下来，扑进盛秋怀里，被他接了个满怀。
　　“现在好了吧，”盛秋摸了摸颜夜宁的头发，拉着他进了屋，“走，回去睡觉。”
　　“嗯，”颜夜宁理了理衣袖，“你真觉得是他么，可他以为你早已经死了呀。”
　　盛秋：“或是我当年露了什么破绽，或是他近日又从什么人那里得了我的消息……也都说不定呢。”
　　“那他又为什么非要你死呢？你对他来讲根本构不成威胁啊，真是想不通这个人。”
　　盛秋笑着摸了摸颜夜宁的头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夜宁应该也见过才是。”
　　颜夜宁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那我们又得搬家了吧？”
　　“是啊，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既然已知晓我还活着，那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了，”盛秋摸了摸颜夜宁的头发，“所以，咱们又得流浪去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在南槿巷过完这个上元就启程，再度开启漂泊无依的日子。
　　说是商量，也不过是盛秋问一句，颜夜宁“嗯”一声，也实在没什么可商量的。
　　颜夜宁刚刚从盛秋碗里把最后一枚元宵偷了吃掉，盛秋端着碗从灶房回来就发现碗里空空如也。
　　盛秋：“……”
　　“我怕你不够吃，方才便又去盛了些许，”他装作苦恼道，“现在看来，我是不是更应该补偿一下自己呀。”
　　颜夜宁闻言瞪了瞪眼睛刚要开口，又思索了片刻发觉好像的确是自己理亏，于是撅嘴不说话了。
　　盛秋闷声笑起来，把碗放在他面前，摸了摸颜夜宁的头发：“逗你的，吃吧。”
　　颜夜宁吃完，两人就坐在院子里逗猫，也是很悠闲。
　　“出来吧。”盛秋突然道。
　　应该是他察觉到了有人在暗处，颜夜宁紧张起来，悄悄问：“有多少人呀？”
　　盛秋低声道：“不清楚，听起来应当只有一个。”
　　将自己隐在暗处的那位仁兄大约也知道再躲着也没意义，于是便磨磨唧唧地出来了。
　　盛秋一下子愣住了。
　　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年看起来极为年轻，说是比颜夜宁还小几岁倒也不为过。
　　少年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扎在一侧，松松垮垮地垂下来。他皮肤很白，阳光下近乎半透明，五官精致漂亮，耳朵尖尖的，线条上挑得流畅优美，眼睛大而有神，瞳色是和发色相近的浅金色，只不过还要更浅一些，看起来冷淡疏离。
　　少年穿着雪白衣袍，整个人优雅漂亮。
　　当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好似冬日里微微刮过的风，清凉冷冽。
　　盛秋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时间竟做不出如何反应。
　　倒是颜夜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少年，皱了皱眉，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究竟是何人，记忆深处他的名字，就好似蒙了一层雾一般模糊，无法辩识。
　　“喂，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颜夜宁冲那少年道。
　　少年听闻此言并没有答话，颜夜宁看见他面上闪过无数情绪，最终还是悉数压进了眼底。
　　盛秋硬梆梆地开了口，“你来干什么。”
　　顾清酒听到这句话，眼里溢满了痛苦，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扭曲了一下：“我……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盛秋沉默。
　　顾清酒咬了咬下唇：“……我能在这待一会儿么？就一小会儿。”
　　盛秋接着沉默。
　　颜夜宁暗暗有些诧异，他的阿秋温柔儒雅，他还从未见过盛秋语气这般冷硬的对谁讲过话、摆过脸色。
　　盛秋面上闪过悲哀的神色：“顾清酒，你可以出去么？”
　　颜夜宁呆了一下。
　　顾、顾清酒……
　　顾清酒？？？
　　他是顾清酒？？？
　　他居然还他妈敢来找盛秋！？
　　颜夜宁当即便炸了。
　　“哟哟哟我还道是谁，原来是我们人美效率高的少傅啊！”
　　“啧啧啧，我就说怎么认不出你来，原来这便是我们少傅的本来面目啊……啧啧啧”
　　“诶呀，今日到底是什么风，竟把您这大人物给吹到寒舍来啦，是我们招待不周，居然让您在树上偷偷摸摸地趴了好一会儿啊。”
　　“诶，我倒是听说啊，您现在可是精灵族名震一方的王呢！原来我家阿秋配不上您，如今我们怕是连给您提鞋都不配了吧！”
　　“怎么，是精灵族的酒不好喝了、美女不好看了还是王位坐得不舒服了你要跑到这来找骂啊！”
　　“你偷偷摸摸地藏着，是安的什么心！”
　　“你别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事情尘埃落定了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就能一笔勾销，你就能轻轻巧巧地来找阿秋了！”
　　“就算阿秋能原谅你，我也不能！更何况阿秋根本就不想原谅你。”
　　“你根本就无法原谅，也不配得到原谅！”
　　“你还痴心妄想，说什么想看看我家阿秋，还想在这待一会儿！？我告诉你不行！不行！”
　　“你还有什么脸说想见他！”
　　“你也配！”
　　“……”
　　令人费解的是，顾清酒被这般辱骂，却也不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他一句一句话扎在心上。
　　半晌，颜夜宁耐心耗尽，在他眼里和这人说话根本就是浪费他宝贵的人生，他开始冷着脸驱赶顾清酒：“劳驾您高抬贵腿，回到您精灵族高贵的土地上去。”
　　顾清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盛秋。
　　盛秋根本没有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夜宁，进屋吧。”
　　盛秋此时心如乱麻，一点儿也不想再待下去，他心里好似有一团火在烧，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心底蔓延至眼底，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海浪一般扑过来，直拍得他鼻子也酸了起来，他怕再待多看那个人几眼，连眼泪都会忍不住掉下来。
　　颜夜宁转头看了看盛秋，轻轻答应：“好。”
　　“顾清酒你也听见了，我家阿秋他一丝半毫都不欢迎你，”颜夜宁走过去，挑了挑眉，“所以，赶紧滚吧，你只会讨人嫌。”
　　“我又何尝不知……”顾清酒转过身，声音似乎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我就是来串个门而已，谁要在这里多待啊。”
　　说罢，他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巷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