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Chapters3-1 ...
-
室内冰场的温度始终精准的保持在15℃的恒温状态,余牧秋穿着黑色的连衣裤和冰鞋一如在冰面上游动穿行的幽灵,棚顶的数盏吊灯倾斜下明亮的光芒,衣服上水流状镶制的无数水钻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将余牧秋整个人都衬托的宛若不染凡尘一般。
先是用一些简单的动作逡巡完整个场地,结束热身之后,余牧秋缓缓滑行到场地中央,助滑,缓冲,一个漂亮的单足前外刃起跳接空中转体两周,最后浮足后外刃落冰,动作干脆利落。
余牧秋很享受这种在冰上的感觉,这一刻仿佛自己是无比自由的,每一次的跳跃与旋转都像是无声的释放,将那些无法诉与他人的苦衷全部都凿刻进平展的冰面里。
学习花样滑冰或许是余牧秋二十多年人生经历之中最为意外也最为惊艳的一笔,因为在余牧秋小的时候患有轻微的哮喘,很多户外的运动项目都不能参加,他妈妈便让他在游泳和滑冰当中选择一个,余牧秋完全是出于好奇便选了滑冰,于是在他六岁生日那天便收到了一双冰鞋作为礼物。
从滑冰过渡到花滑,余牧秋像是在冰场上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可这原本美好的一切最终也因为他妈妈不明缘由的自杀而终止。每当回忆过往的时候余牧秋都会去想,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去世,他会不会有那个可能就在这条自己选择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简单而纯粹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当然,所有人的人生都没有如果,很多事情,往往都是经过之后才会明白的。就如同年少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告诫他们的学生要珍惜光阴,发奋学习,这是立身之本。直到后来,面对着胜者为王败者寇的现实,才会去感慨为什么人生不可以重来,才会懂得什么是成长的代价。
可能是突然之间心绪翻涌没有注意到脚下,在一次随意的勾手跳后落冰不稳,整个人打着旋一般摔在冰面上。余牧秋自嘲的苦笑了许久,一如对生活的无奈,他并没有立刻爬起身来,而是就势躺在冰面上,整个人摆成了个大字型。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丝丝沁骨的冰凉。
“起来,冰上凉。”声音稳重而有磁性。
余牧秋缓缓睁开眼,未见其人却只见到一条带着名贵腕表的手臂伸到了自己面前。顺势把手搭过去,手掌肌肉收紧时传递着熟悉的温暖裹挟着力量,仿佛直接将他从冰面上拎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余牧秋问。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我还是问了你秘书之后才知道你在这。”
“找我有什么事?”
“有你想知道的事。”
“我先换个衣服。”余牧秋一边说着一边朝冰场的边缘滑去。
“可以看着你换吗?”
“你说什么!”余牧秋猛然停住,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那个人,“齐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看你换衣服啊。”齐彦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匿着一片浩瀚的星海,“就当做我的律师费吧。”
“无聊。”余牧秋径直离开,齐彦倒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便抬腿跟上,手工皮鞋与冰面交替出清脆的声响。
更衣间里,余牧秋愣是在齐彦坦坦荡荡的目光里把衣服换好,全程没有丝毫扭捏害羞,似乎早就就觉得习以为常。其间还把放在柜子里的手机在齐彦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并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满意了?”余牧秋迎上了那满写着意犹未尽的目光。
“满意。”齐彦挑了挑自己的浓眉,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还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日料。”余牧秋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
“我开车吧。”齐彦按住了余牧秋拿钥匙的手,“你刚滑完,也歇一歇。”
冰场是在一家私人会所之中,把车扔到这里一夜也没什么,余牧秋只是犹豫着上了齐彦的车之后可能产生的后果。
因为齐彦的妈妈是余氏集团的法律顾问,所以余牧秋和齐彦两个人很早就认识,一样的在年少时遭遇家庭破碎,一样的都有着强势能干的父母……许许多多的相似之处让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少年慢慢惺惺相惜,最终成为朋友。
日式隔间里,余牧秋和齐彦两个人相对而坐,桌上晶莹剔透的海鲜刺身在细微的白色水雾里显得格外诱人,四周摆放着方碟,蒲烧鳗鱼、炙烤明太子,玉子烧……各色餐品装点的就像精致的工艺品,让人不忍心破坏。
“可以说了吧。”余牧秋道。
“先吃东西。”齐彦拿起筷子,“不吃饱哪有力气做事。”
齐彦比余牧秋大上四五岁,看起来也更为深沉稳重,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却不知道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大杀四方时的骄傲与凶狠,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一样。
酒过三巡之后,两个人也渐渐彻底松弛下来。
“你都查到了什么?”余牧秋问。
“我查到了当初检举你妈妈学术抄袭的那个讲师了。”齐彦道:“当年他一连罗列出十多篇论文及专著,实名举报你妈妈剽窃他的学术成果。”
“我妈妈剽窃?”余牧秋轻蔑的冷笑道:“我妈妈那个时候都是新闻系的副教授了,还在市电视台里兼职,会去剽窃他一个小讲师的论文,有没有搞错。”
“事实就是如此。”齐彦无奈的耸了耸肩,“至于当时的那个小讲师,现在已经是明庆大学传媒学院的副院长了。”
“副院长。”余牧秋迟疑着该如何处置,当初害得他妈妈自杀的那些人,不出意外都可能会像是这位副院长一样,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绝不可能是轻而易举就能收拾的。
“所以我该拿什么扳倒他呢?”余牧秋看着齐彦,“难道就靠那些归属存疑的论文吗?”
“那还真不好意思了。”齐彦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都十多年过去了,能查到的资料确实很有限。而且那个时候明庆大学还没有成立二级学院,你妈妈当时的工作关系是在新闻系里,现在的二级学院都是由很多个系合并在一起的,能把这个副院长找出来都已经不容易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私下里慢慢查访,那些论文和专著我现在还都还没找齐呢。”
“那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余牧秋隐隐有些不悦。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齐彦故作深沉的笑了笑,似乎很喜欢看到余牧秋生气的样子。
“那你倒是快说啊。”
“其实也都是无意之中的发现。”齐彦给自己慢慢倒了一杯清酒,又顺手把余牧秋身前的酒杯倒满,“那位副院长利用他副院长的身份,趁机威胁了不少女大学生,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我明说吗?”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余牧秋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所以接下来就看你想怎么办了。”齐彦再次把余牧秋的杯子倒满。
“我想怎么办?”余牧秋顿了顿。
“你要是就像让那个副院长身败名裂,给你妈妈出一口恶气的话,可以直接起诉他。我可以通过法律援助的方式介入,作为那些女大学生的代理律师打这场官司。”齐彦道:“那些被他威胁过的女大学生我已经联系到了一部分,其他的我也正在积极联系,虽然她们大多是都碍于颜面声誉,不想出庭指正,但我会继续作她们的工作,只要她们愿意出面指正的话,相信还会有更多的女大学生站出来,到时候那位副院长的仕途必然是保不住了,如果不能顺利达成和解的话,还会有被判刑的可能。只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的。”
听完齐彦的话余牧秋思索了良久,对于现阶段来说,起诉自然是最节约成本的办法,而且不会受到波及。但齐彦毕竟了解余牧秋,余牧秋一心想要的是给他妈妈的死讨一个说法,单纯的惩处坏人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先不急着起诉。”余牧秋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我知道我妈妈,就算是她真想不开剽窃了别人的论文被检举也不可能自杀的,我要从他那知道更多当年的事。”
“好。”齐彦点了点头,用最直接的方式表示了对余牧秋的支持。
“你联系一下那些女大学生,告诉她们只要愿意出庭指正,余氏集团愿意为她们提供合适的工作机会以及一定程度的精神补偿。”余牧秋说道:“如果发现她们当中有生活困难的,我也可以立即提供相应的资金援助,帮助她们解决生活困难。”
“余氏集团近年来一直有在参与的公益项目。”齐彦道:“倒是可以通过这个方式解决。”
“如何处理,你比我有经验。”余牧秋道:“只要提醒她们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还有别的事吗?”
“再就应该是公司那边了。”余牧秋想了想,“用不了多久公司怕是会有大动作了,我不是董事会成员,不能参与最终的决策,不过他们一定会涉及到法务方面的咨询,虽然这些年很多具体的工作都是你在做,但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怕是不会轻易交给你,一定会让你妈妈亲自操刀的,你要是从她那听到了什么,记得告诉我。”
“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太见外了。”齐彦猛然凑到近前,“我什么时候不帮你了。”
那一刻两个人的呼吸在近乎静止的时光里仿佛交织在了一起,就如同命运的共同体一般,只有互相支撑着才能继续走下去。
余牧秋稍微往后撤了撤,用轻咳遮掩住自己略显尴尬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余牧秋只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恍惚间只感觉齐彦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暧昧迷离了。微微晃了晃头,挣扎着从隔间里逃离了出去,只留下齐彦一个人兀自凝视着余牧秋方才喝过酒的杯子,倒映出他略带遗憾的万般柔情,无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