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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五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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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轻烟,淡雅的香味随着游丝般轻盈的律动充盈着整个房间,坐在佛台前,萧落尘念完一段经文,睁开眼,起身走到圆桌边,一声叹息。
自打萧寒佑重伤昏迷后,她日夜担心,每天虔诚祈祷她能平安无事,却又不曾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半分不安,坚强隐忍着一个做母亲的脆弱,强压下想守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的愿望,只是匆匆去看望了一次。
现在,整个火麟教里皆因萧寒佑重伤而传言纷纷,如果她再显得手足无措,势必会紊乱人心,幸好任子墨与裘万壑能在此关键时刻稳住众人的情绪,扫除了一些不实的传言,才将不太安稳的局势稳定下来。
仍然处在昏迷中的萧寒佑已经没有大碍,虽然损失了几十年的功力,以她的资质却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修炼回来,受伤的左臂过些时日便会康复。
然而,此刻最让萧落尘担心的不是萧寒佑的伤势,而是另外一个人……幽然明静的专注眼神,平淡却暗藏压抑的神情,不顾自己的身体,天天守在萧寒佑身边的柳烟缈,已然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样的目光,安静间闪烁着无法言语的情愫,萧落尘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目前以萧寒佑的坚决固执,自己也无法将柳烟缈送出麟啸堡,更何况任子墨他们必定会在萧寒佑醒来前严密保护柳烟缈,这使得她更加无从下手。
可是,一旦萧寒佑醒来,如果自己还是不同意留下柳烟缈,萧寒佑必定会带着柳烟缈一同离开,到那时事情会变的更加无法控制。
朝廷的追兵不日就应该能找到这里来,绝对不能让萧寒佑或是火麟教与朝廷牵扯上任何关系。
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绝对不能……
指尖的力道不觉得加重,手中的翠玉佛珠应声而落,散失一地,圆玉撞击地面的清脆声回荡在空空的房间里,清楚寂然……
★★★ ★★★ ★★★
是谁,风语般浅吟轻喃萦绕耳边久久不去;是谁,玉般温凉的指尖划过眉间带走了她的烦躁;是谁,滴落手背的湿热液体,仿佛润入心间的丝雨……
急躁无措的想要睁开眼看清这一切,却在使劲全力后,仍然徒劳的陷在漆黑一片中,迷失了方向……
昏暗的天地间,一切混沌如初,天地不分的迷雾中蹒跚的独自前行,垂在身侧的左臂毫无生气的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却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蹒跚着前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甚至连路都没有……她要去哪里?
眼前,白色迷雾里一个依稀可辨的人影,忽远忽近的就在前方,熟悉而让她心慌的模糊面容牵扯着她的心,努力向着那个人影走去,却好似就在下一刻可以追上时,一下又没了踪影,如此往复。
无措,焦急,渐渐占据心间,紧蹙着眉,咬牙跃起,身体好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无法动弹。张嘴想说话,却无声,如同软棉棉的东西堵在喉咙里,滞住了声音。
眼见越行越远的人影,萧寒佑急不可奈,张合的嘴里没有一丝声音,而如粘胶一般困住身体的力量,在她的挣扎中越来越紧,窒息着她的惶恐不安……
蓦地,睁开双眼,惊愕地呼吸急促。
“寒佑!”颤抖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带着惊喜与不安。
侧目,柳烟缈惊讶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微微错愕。
“你醒了,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痛吗?”忘记拭去脸上喜极而泣的泪水,柳烟缈哑着嗓子问道,一张小脸因为高兴泛出动人的光泽。
“你……”开口,却发现嗓子火烧般的痛,皱眉。
起身为萧寒佑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下,柳烟缈将杯子放到床沿,对外面喊道:“云儿,快去叫子墨来。”
“是,小姐。”门外的云儿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听见柳烟缈激动颤抖的声音,赶忙转身跑去找任子墨。
靠在柳烟缈单薄的肩上,微乱的呼吸显示着此刻萧寒佑的虚弱,帮她撩开脸边的长发,柳烟缈扶着她轻轻躺下,细心的盖好被子。
“你昏睡七天了,大家都很担心。”微笑着,掩饰着纷乱不安的情绪,柳烟缈坐到床边,轻声说。
“七天?”没有舒展的眉,拧的更紧,看着柳烟缈憔悴不堪的苍白容颜,心中一紧。“你一直在这里?”问,心里俨然有了答案。
微微一愣,继而点头,充满担忧的眼神闪烁游移,被萧寒佑这么一问,竟然有些不明究理的心虚,仿佛此刻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黯然的低下头,恰巧此时任子黑急匆匆的赶到。
“寒佑!”任子墨快步来的床边,柳烟缈起身退到一边,让任子墨诊脉。
片刻后,任子墨笑,道:“死不了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担心。
牵动嘴角,阳光折射进她的眼底,犹如粼粼波光,耀眼而疏淡。“我有那么脆弱吗?”
摇头,任子墨的笑容渐渐扩大,在萧寒佑不满的眼神中,说道:“这可不好说,我看你的修炼还需要精进才行啊,萧教主。”语毕,笑出声。
眉毛轻跳了一下,萧寒佑不置一词的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柳烟缈,她过于安静,安静到好像空气里的一丝浮尘,让萧寒佑不悦的安静。
平静的目光在柳烟缈憔悴的脸上扫过,分不清是不悦还是担心的神色在萧寒佑的眼底出现,半晌,她冷冷地开口。
“绣竹,送烟缈回去间休息。”
“是。”绣竹走过来扶着柳烟缈,“柳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教主已经醒了,你不要担心了。”
“我……”欲言又止,因着萧寒佑眼底的淡漠疏离,心蓦然紧缩般的疼痛,敛眼。
任子墨眼见屋内的气氛异样开来,瞧了一眼靠在床边面色不善的萧寒佑,又看向低头不语的柳烟缈,继而笑了,说道:“自从你昏迷,烟缈天天在这里照顾你,现在你醒了,好歹也对人家说个‘谢’字啊。”为着僵持的气氛打着圆场,任子墨说的随意,眼角瞄向不知为何脸色越来越差的萧寒佑。
“她不懂事,难道你们都是糊涂人吗?”她说,声音冰冷,五月天里让人心寒的语气。
抬眼,氤氲雾气弥漫眼底,不明白萧寒佑为何会有如此口气,她不悦的话连同冰冷的目光,让柳烟缈陷入茫然中。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轻声说,柳烟缈转身在众人不安的眼神中,离开了房间。
绣竹和云儿追了出去,任子墨站在床边,看着萧寒佑,无奈地摇头,苦笑着说道:“你这又何苦?她每天早来晚归就盼着你能醒过来,怎么连个笑脸都不给人家,还说这样的话伤她的心。”
虚弱的靠向床边,散落的长发下脸色更显苍白,微眯着眼,寒光已经退去,只留下疲惫和不忍,沉默不语。
轻声叹息,任子墨转身向门口走去,身后萧寒佑黯然的声音随着微风而来,“准备一下,我和烟缈后天离开。”
“什么?”惊,回身,任子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靠在床沿的萧寒佑,“寒佑,你在说笑吗?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带着烟缈离开,如果遇到官兵,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烟缈的安全。”
笑,却虚弱无比,拨开脸边的发丝,她抬眼望着任子墨,不愠不火的声音传来,“你以为这里安全吗?”
“至少我们可以保护你们,你以为老夫人会放你们离去吗?”
萧寒佑依然不愠不火,只是眉间不经意的皱了皱,“娘知道拦不住我,在待下去,麻烦会更多。”
“麻烦?”重复念道,任子墨笑笑,“恐怕已经来了。”
一怔,微微苍白的唇吐出疑问。“怎么了?”
“官兵已经追到云州,没想到皇帝竟然让柳航涛来找烟缈,显然是想让柳航涛说服烟缈。以烟缈的个性,她必然会被柳航涛以亲情说服,到时他们可不动一兵一卒带走烟缈。”任子墨分析道,柳烟缈的善良一定会被利用,如果她自己想回京,那谁又能拦的住,而萧寒佑今日做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蹙眉,合眼,安静的侧脸如同睡着般,再睁开时,目光转到任子墨的身上,幽然划过一丝暗光。“这事不能让烟缈知道,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我会尽快带着烟缈离开。”
点头,没有笑容的任子墨竟然比平时多出一份冷寒的感觉。“你先养好伤,不能急于一时。万壑已经去查了,我们要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唇角一个弧度,衬着墨色深沉的眸子鬼魅异常,萧寒佑挥挥手,又闭上了眼。
窗边的风,已经带着一丝燥热,夏天的气味在这片晚春暮光中悄然滋长,春末的脚步在娇阳的炽盛下,萦绕着一丝留恋默默地融合在了满眼的娇媚中,踪迹无寻……
★★★ ★★★ ★★★
庄严的将军府内,此刻高朋满座,却没有半点喜气,凝重的神色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气氛严肃沉郁。
“苏将军,你可要配合我们抓回柳烟缈,云州我等都不熟悉,行军一事只能仰赖苏将军你了。”一个将军打扮的人抱拳说道。
“那是一定,李将军不必担心,苏某定当全力以付抓到柳烟缈,李将军一路劳顿,早些回房休息吧。”苏问潮微笑着说,起身准备送客。
“好,那在下也不打扰了。对了,那个柳航涛现关押在驿站之中,苏将军可想见一见?”虽然柳家出了事,但柳航涛毕竟是苏问潮的妹夫,李将军也愿作个顺水人情。
“他现在是将军的犯人,我见他,是否不合规矩?”苏问潮问的小心翼翼,人在朝野,很多事情不得不防。
摆摆手,明白苏问潮的顾虑,李将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苏将军说的哪里话,柳航涛接了皇令与在下一同来抓柳烟缈,最多只能算半个犯人,苏将军想见,当然可以见。”
拱手抱拳,苏问潮感激地开口,“那请李将军代为安排。”
“好,好。”
苏问潮感激李熙的圣明,没有判自己连坐的罪名,否则以他与柳家的关系,早就应该被革职查办,成为价下囚了。
但是,唯一的妹妹却身陷囹圄,他又远在北方边陲,光是心里着急,也无能为力,担心她会因此而随着整个柳家而湮灭,等见到柳航涛可以仔细问问苏絮语的情况,他也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她脱罪救出。
看着李将军离开,苏问潮原本带笑的脸慢慢凝下,愁眉不展地背手而立,侧目而视,桌上的一卷明黄锦缎,如一道催命符般让他坐卧不安,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
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不与火麟教正面冲突,相安无事的这些日子里,不论是官兵还是火麟教虽然不算好邻居,却也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皇帝的一道圣旨彻底打破了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柳烟缈既然在萧寒佑的手上,她又怎么会轻易的交出。
只是,苏问潮实在想不明白,精明的萧寒佑为何要劫走身份特殊的柳烟缈,她到底是不是公主还未可知,但是带她来云州,肯定会给火麟教引来灭顶之灾,难道萧寒佑另有什么打算?
摇头,重重的叹息。
★★★ ★★★ ★★★
推门进屋,就看见斜倚在床边的柳烟缈,垂落身旁的黑发衬着她苍白的脸色,惨白骇人。
“小姐,怎么起来了?赶快躺下。”放下药碗,云儿强忍着泪水走过去,扶着单薄的似乎可以瞬间消失在手中的柳烟缈。
虚弱的一笑,与脸色同样苍白的嘴唇上丝丝血痕隐约其上。
“云儿,外面天气好吗?”任子墨说她体质过虚,不能吹风,整个屋内的窗户都用厚厚的窗帘密密的封着,巨大的红烛不分昼夜的燃烧,让她无法分辨日夜轮回。
点头,为柳烟缈拉紧了身上的衣服,云儿说道:“天气很好,天很蓝,一丝云彩都没有。”
轻牵嘴角,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觉得沉重。
“真想出门走走,天天这么躺着真难受。”
自打那天从画风轩回来,她就病倒了,任子墨来诊脉也没查出是什么毛病,只说是天生体虚,在加上之前吐血后,因为照顾萧寒佑没有得到休息,才会病倒。
病倒?摇头苦笑,谁又能明白,她这病根早就落下,就在红莺翠绿的三月里,那些扶风淡淡的相处里,心已遗失的干干净净了……
任子墨每天定时来为她诊脉,一天三次的汤药云儿都会准时送来,她除了躺着,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好几次都忍不住想问问任子墨,只是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退缩了,不知为何,柳烟缈能觉得到任子墨必然发现了一些什么,这让她更难开口。
她再如何的大胆也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感情,这世上所不容的情意,让她倍受煎熬,寸寸割碎了她的心,灰飞烟灭无处可寻……
“等小姐身体好了,云儿陪小姐出去散散心,这几天就请小姐按捺性子,好好的休养。”云儿贴心的铺好床,又扶着靠坐在榻边的柳烟缈躺下,为她盖好被子。
“云儿,有劳你了。”柳烟缈歉意的说,这些日子以来,云儿一直忙着照顾她,就连晚上也只是在旁边的小床上合衣而眠,柳烟缈打从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云儿嘟着嘴,佯装不悦地说:“小姐,你这客气的毛病,也该找任先生来治治。”
轻笑,柳烟缈伸出手摸到枕下,指尖触到一丝柔软,心间轻轻一颤,握在手中感觉到丝纱细腻的温凉,雾气蔓延眼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有逃过云儿的眼睛。
没有多说一句话,云儿为柳烟缈拉下床幔,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直到来到走廊上,心中的愁闷化作一声长叹,云儿回头望着紧闭的房门,眼里俨然已有泪光。
柳烟缈的心思,云儿已经明白了大半,却不敢对柳烟缈说出来,怕她难为情,更怕她面对这份不知会有什么结果的感情时,无所适从的悲凉。
柳烟缈的隐忍、痛苦,无人能知,更无人可诉。憔悴已如风中烛火的她,苦苦等待的那个人,是否能了解她的这番心事,是否不会辜负她的情思,只有天地才会知道了。
楼外篱边蝶舞,喃喃负手扣日暮。
邻路萦回,飞花似梦犹堪摘,闲庭幽独回。
昔年忆残,落霞犹故幕如血,陌巷空垂露。
罗绮倍致韵,暖日铺莺啼,玉冠帘影处。
脉脉斜阳旧游冷,轻盈燕,娇莺软,冲寒傲笑东风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