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粱梦（宋大志竹鳍）》御崎渠

2、晴明

　　应该是晴明许久了，元伯鳍睁开眼，没预料变了天。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室内装潢，愣了片刻。

　　适时，门外传来了人交谈的声音，声音不大，得亏他是习武之人，五感自然比普通人要敏锐些。

　　“还没醒？”

　　“是啊主子，这下子伤的不轻，从鬼门关走一遭，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自己捅自己，居然还没死，也真是命大，不愧是元仲辛的哥哥。”

　　……自己捅自己？

　　元伯鳍疑惑地皱起眉，随即又听见他们说：“可惜他们搅局，主子的计谋不成，与宋之往另说，而今局势，我们在夏的地位也分外不利，刻不容缓啊。”

　　一声冷笑：“地位？我从不知何为地位。”

　　元伯鳍云里雾里听了片刻，有一点最明显：这里不是大宋。

　　他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料拉扯到了伤口，头部也传来阵阵顿痛。

　　他些许疑惑的看着胸前的绷带，经这么一动弹，从白色绷带渗透而出的红隐约可见。

　　元伯鳍不禁闷哼一声。

　　“咣当！”

　　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忽然落来的光线让元伯鳍眯了眯眼，看清是谁，条件反射就要找剑。

　　“米禽牧北？！”

　　被叫到名字的人上下打量他，抱臂一笑，这笑容显得怪异，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元大哥，还挺不安分。”

　　元伯鳍死死盯着他：“你怎么在这里，我们不是应该在祈川寨吗？”

　　“祈川寨？”米禽牧北努了努嘴，微顿，随即点点头，“对，是祈川寨，恭喜你，又被我捡回来了。”

　　元伯鳍疑惑的皱起眉：“两军开战，你把主将顺走了算什么？要不然就干脆杀了我。”

　　“宋夏之战早就结束了，开哪门子的战？”米禽牧北亦不甚解地抱臂，歪了歪头，“可惜这次也没能打起来，我便是不杀你，又如何？”

　　“……结束了？”

　　米禽牧北不动声色打量他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下手有些了然，朝米禽牧北指了指额头。

　　只见元伯鳍迟疑又有几分晃神：“谁赢了……谁赢了？”

　　他这么下意识一问出口，自己才反应过来，若是他们大宋赢了，他这个主将会是被俘虏的状态吗。

　　“谁也没赢。”米禽牧北朝前几步，半弯下腰：“我救了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有。”元伯鳍怒目圆睁，几乎要跳起来。“你意图何为？这里是哪里？！”

　　“你别激动，这不是夏，但也不是宋，不过是个边界，别紧张。”

　　许是米禽牧北没捏好分寸，触了元伯鳍的线，又许是两厢敌对本就看不顺眼，元伯鳍抬手握拳就要揍过去，米禽牧北已经一个闪身远了。

　　他这一拳发虚，明显没多大威胁，米禽牧北毫不意外，元伯鳍心底吃了一惊，暗自挫败起来。

　　“好吧。我承认，救你非我所愿，过几天你自会明白，在此之前，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弟弟的话，好好养伤。”

　　元伯鳍瞳孔一缩：“元仲辛？你骗我，元仲辛怎么可能会在。”

　　“元仲辛是不在，但是万一要是有个风声走出去，元大哥，你说，他会不会找来呢？”

　　“咣。”门被关上，屋内又复静寂。

　　等走远了，沉默许久的米禽牧北才又说：“鬼门关一遭，看来脑子坏了。”

　　下属道：“淤积不畅，能醒来已经是奇迹。”

　　“像他这种情况，短时间能好吗？”

　　“主子，这等伤势，别说是短时间，一辈子好不了都有可能，您要是想从头医治，这……”

　　“谁说我想医治？”米禽牧北径自打断他，“失去记忆的元伯鳍，比健全的元伯鳍，可是更能发挥价值，就算是那人的兄长又如何，我虽敬重他，立场不同，总也不过一个眼中钉，我为何自寻麻烦。再说，赵王爷跟赵姐姐，暂时够我用了，这烂摊子就留给救他的人吧。”

　　“主子放着不管了？”

　　“这破体残躯我已经给他带过来了，谁知道还能救活，宁令哥那边的事还没完，谁要理这个故去之人，叫他自己来。”

　　正说着，米禽牧北自己又停下了步子。

　　身后的人迟疑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敢问：“主子？”

　　米禽牧北侧过脸，神色不明：“安插眼线，给我派人试探，我要看看他到底还记得多少，若是假的，以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滴水不漏。”

　　“是。”

　　米禽牧北回想起方才元伯鳍的眼神，不掺怨毒，也没有固执寻仇的死气沉沉，而是从容不迫，眸底还染着奕奕的光，意气风发的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忽然就来了点兴致。

　　他愿意相信元伯鳍记忆紊乱了，要不然，以而今态势他还能保持这样，自己真要对他刮目相看。
　　不若就顺水推舟，借机折辱他一番，瞧他落魄，倒也有趣。

　　“将军！”

　　思路被打扰，米禽牧北不由皱起眉。“怎么？”

　　匆匆赶来的胡莲毕恭毕敬的俯身称礼，面露汗颜，又接着道：“将军，是那位小姐那里……”

　　米禽牧北扫他一眼，打断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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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要是元仲辛在，估计要嚷嚷着羡慕了，想到这，元伯鳍嘴角弯了几度，又很快卸了下去。

　　要是在过去，凭区区这么几个人，拦不住他，更留不住他，可现在他的伤还没好，别说是这么几个人，就是没人，这深院的墙他都翻不出去。

　　这天阳光好，大夫说是为了他的伤着想，令人在院子里给他搬了椅子，非要让他出来晒太阳。

　　元伯鳍也想自己伤好，缘何不从。

　　身旁的侍者骨骼不错，元伯鳍头一回看见他时，职业病有点上来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宋人，结果闲聊时才知道，这人压根不习武，嘴上不说，却在心里止不住的可惜。现在给他搬椅子的就是这位骨骼兄弟。

　　这几天院子里进进出出来了不少人，但能来到这个闲屋的也就那么几个，目前看，暂时对元伯鳍没有恶意，偶尔还跟他搭腔聊几句。
　　元伯鳍正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也就聊了些无关紧要的，没想到这些人还挺谨慎，他一句关键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晒了好一会太阳，元伯鳍眯着眼，觉得自己都要被晒熟了，这才第三次扭头问那位骨骼兄弟：“我能回去了吗？”

　　侍者道：“大人要是乏了，可以回去休息。”

　　元伯鳍一下子没了回去的动力。

　　“大人要是坐不住，也可随处走走。”

　　元伯鳍睁开眼，“你说真的？”

　　“无人拦大人散步。”侍者垂下眼，补充道：“只要在院子里。”

　　元伯鳍盯着手里的发凉的茶盏看了一会，又试了试温，目露可惜。

　　他想：开水泼到身上才有感觉吧。

　　“茶凉了，小人可为您换一杯。”

　　“那麻烦你给自己倒一杯，闭上嘴。”

　　侍者受惊了一样再度垂下眼。

　　又坐了一会，元伯鳍撑着椅子要站起身，一手止住旁人搀扶，受伤的地方似乎脆弱极了，连呼吸间都在丝丝牵扯，隐隐发痛。

　　“大人。”

　　元伯鳍扭头横他一眼，眼神很明确：闭嘴。

　　见他不需要旁人搀扶就站了起来，在不远处正洗衣服的侍女抬头相互交换眼神，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元伯鳍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气，停顿了几息，抬步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散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