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幽蓝》DBr幽蓝玫瑰

31、尘埃落定

　　于荧盯着手机，把走到终点的过度条再次拉回起点。她把大陆上各位城魂撤去城封的画面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还是陷入了迷茫。

　　萨拉是首先撤去城封的，她的城封是雪雾，幕墙里的雪花是颗粒状的，并非自然的六边形。雪雾散去的时候像被水浸染的水墨画，一点一点晕染出布达拉盘亘在山的棱角。
　　蓉城的城封是只憨态可掬的熊猫，圆滚滚的肚子上还摊着几根肥美的竹子，覆盖住城的时候，它每咽下一口，周围的蕴色便加深几分。地面上斑驳的火焰慢慢结晶后，熊猫挪了挪肥胖的身体，把吐了一身的竹皮抖在地上，边吧唧嘴边四肢展开伸了个懒腰。随着熊猫渐渐进入睡眠，蓉城也逐渐露出苏醒后的面容，尽管天空里浮沉着密密麻麻的低温泡泡。
　　火情初，左海的榕城中心窜出了于荧熟悉的榕树苗。榕树越长越大，当树冠笼住全城的时候，碧绿的冠内冲出数根粗细不一的枝干，狠狠扎进了火渠，火海瞬间猛得颤抖。看到这里，于荧抚摸着戴在脖子上的榕树种，不禁露出深邃的微笑。后来火情被控制住，榕树便收回了扎在地面的枝干，荧荧树冠慢慢回拢，变回幼苗的样子，子叶也缩进种皮，藏进了土壤。
　　而江宁的城封是一块巨石，荧金色的光从石头最上面倾泻而下，像极了挂满飞流直瀑的山锥。金流坠落在地面上卷起云边并慢慢蓬松地膨胀起来，直到笼罩住整个城池。解除封印之后，金石也融入了云流，把聚集在地上的云海砸出一个凹坑，激荡的边缘往四周扩散，等边缘散至城的边缘便消散了。火焰所在的地方晶莹剔透。于荧突然想起那块莹金色心形石块，自言自语道:“要是小岛没有破碎，兴许也能找到一个像样的回礼……”
　　“什么回礼？”冰原巡查完遗漏的火点，听到于荧的喃喃自语有些疑惑。
　　于荧回过神来，解释道:“江宁曾经送我一个礼物，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给他回礼。”
　　冰原想到那枚紫色盾牌书签，便道:“如果你获得了江宁硕士的资格，我会把所有面食的食谱编成书给你做贺礼并一个月支援你两袋醋，如果你不是专门拿它来喝的话。”
　　于荧眨了眨眼，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信号。于是她问:“你明知道我不是大陆的人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问为什么城与岛魂有血海深仇，却依然接受他们对吗？”冰原反问道，见于荧默认，就继续说:“城魂并不排斥岛魂，只是针对某一个个例，否则小琼他们早已变成一座废城。曾经有个岛魂，它为了扩张自己的疆域，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屠城，连秀容府都难逃厄运，小金那边最是惨烈。”
　　“这个历史课讲过，后来它失败了。”于荧在泡泡里调整一下坐姿，认真道。
　　“这个岛屿就是你在即墨那里差点被洋流带去的地方。”冰原道:“它的爱好包括捕鲸。”
　　于荧默了，当初火山体被蓝鲸弹跳的反作用力崩碎的小岛磕磕碰碰地滑行，蓝鲸牵引着它从南极一路撞到黄海。她为了在小岛沉没的地方试图找回一些碎掉的矿石，尽管只有粉砂状的一点，但不免还是游深了些。
　　“你是个受害者，但你城封只会设不会收，离岛魂还差了点。”冰原毫不掩饰，并从映着淡淡龙纹的青衫中拿出一摞订住的纸张，并投进于荧的冰泡里:“这是乔宇拿来的报告，里面记录了因搁浅而亡的蓝鲸家族，你的家人都被大司命接走，他们会进入新的轮回。你可以专心做你想做的事了。”于荧瞪大了双眼，声音微微颤抖:“你还记得？”
　　冰原微微点头，但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虽然从沿海城变成内陆城，海拔升高了几千米，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忘记。”于荧的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一片。
　　拿过老榆做好的报告，里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所有蓝鲸的骸骨，她仍然能从亿年不腐的夹杂着土块的白色化石中听到专属于蓝鲸的声音。

　　冰原继续说:“让你留下，本就是人类欠你的承诺，这并不影响你有自己的生活。你之所以为你，除了他们，还有她，你毕竟继承了她的永生。”
　　于荧点头，知道冰原在说那个叫季雪的人。也明白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但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上岸时，只想找到家人的希冀。
　　她看到冰原从地上余温未尽的火焰沟壑中掰下一枚血红的晶体，它呈棱柱状，皮下隐隐还有流动的火焰纹理。冰原施了个小法朝一个角攻击，晶体的角被冰原打歪，像粘稠的蜂蜜被拉像一边。但角并没有脱离本体，而是变成松掉的表皮，把凸出来的部分慢慢包裹起来，变成光滑的弧度。冰原随即把剩下的角全击打一遍，直到这棱柱变成光滑的椭球体，于荧注意到椭球体和之前的棱柱体积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形状看起来更加的圆滑，反而让人找不到棱角可击打。就在于荧发愣的时候，血红的椭球体里面长出了数根细长的利刺，长大速度之快使得冰原将它丢回了沟壑，接着利刺停止了长大，椭球体本身却在慢慢膨胀，利刺就像一座房子的梁，在撑起椭球的庞大身躯。当椭球完全将利刺包裹住的时候，它停止了生长，而此时的椭球，变为浑圆。于荧没把握判断如果将它抱起，利刺会不会在原来的方向窜出。她指着血红的球体说:“它……还会爆炸么？”
　　冰原牢牢锁住于荧的视线，希望她能永远记住这个石头:“不会，它是矿石，不是气球。记住它。”

　　随着沟壑里的晶体慢慢变硬，城魂也渐渐收回了封着人类的冰泡。除了火情依然断断续续的城池，大陆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交流，人们在地上长出来的晶体周围安上了栅栏，自觉地不去碰它以免又传播什么奇怪的火苗。
　　有人失去了脚掌或手掌，在家人的陪伴下也慢慢淡化了觉得自己是异类的念头。于荧曾救下一个没了半边脸的女孩，她那时站在岸边，脚下是涛涛江水，这条河最终会与滚滚逝去的泥沙河水合二为一，最后融入大海。女孩被救下时很激动:“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根本不明白我这样的痛苦!”
　　于荧只斩钉截铁的说:“我明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杀是无法进入轮回的？”听到这儿，女孩呆住了，于荧继续说:“自杀是极其奉献的死法，你把自己的身体渡给了世界，会有无数魂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但是你却不能拥有下一个故事，因为你是自愿放弃的。你还没有真正享受过生命，你真的甘心吗？”
　　女孩的表情从发愣变为嘲笑又变得疯狂:“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更何况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什么都不懂!”话毕女孩在于荧怀里挣开，在跃入河水之前点燃了绑在身上的火引。于荧在充满硫磺味和血腥味的漫天黄土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她很想和那个女孩解释，她真的懂，然而有那么一刻，于荧心底里却腾起一丝丝酸涩味的羡慕。

　　网上学士课即将刷完第二个学期，可是欣子依然没有告知反途的通知，萧叶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于荧很是纠结，但是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于荧只好趁没课时跟着冰原监工南边的湖。
　　见到金洋湖时，于荧以为冰原在龙城开了一片海，只不过海面颜色不是透亮的幽蓝，而是岸边微微发黄，湖中央是醇厚的墨色。除了没有听风他们族人的高歌，和鲸随机掠过的背脊尾巴，满眼望去和真正的海别无二致。冰原说，布达拉背后的雪山长出了绿植，大陆上所有城的气温随着夏日来临也越来越高，很多城都开始在城内建湖开海。这时传来了另一个大陆被火海肆虐，城魂们却控制不住火势的消息，还有一个大陆不知为何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不是被吓到未反应过来。冰原把城内多余的空泡投递了出去，希望能帮到他们什么。
　　金洋湖边有一大排平房，房子建在一处隆起的山坡里。房顶依势而建，在山坡上看，房顶的位置就是山坡表面。而面朝金洋湖的唯一一面墙全是透明的隔热落地窗，在太阳下呈蓝绿色，窗里面挂着素白的窗帘。冰原带着于荧推开正门，一股凉风便从屋内欢欣雀跃迎出来。于荧明白，这是个冬暖夏凉的屋子。
　　屋内装修很简洁，现代化家具应有尽有。冰原去工作了，于荧坐在落地窗旁，抬头望天，却发现云层厚到挡住了太阳，原本白色的云层被晕染成淡蓝色。于荧一眼就看到了天织，天织也同样在看她。大陆恢复了正常，天织也能凝成人形继续陪着她的鲸朋友。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