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异事录》纤维

2、第二章 大侠你面子不要的？

　　少年悠哉游哉地自小巷走出，打算就此回到自己的住处，但好似沉寂在回忆中不自拔一般，并未过于注意自己的路线。
　　以至于在他看见那扇华丽大门之上那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曲”时，惊了一下，随即暗沉了神色。
　　他低头摸了摸身上的粗麻布衣服，抚上眼角的血痣，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一次也没有回头。
　　京城旁不远的一处小镇。
　　“小行回来了？”正在弯腰松土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
　　“唉是的，王伯好！”晨间灿烂的阳光倾洒在少年平凡的眉眼上，衬得那双浅淡的琉璃眸子越加闪耀。少年的发色很浅，这时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有一种独特的温暖。
　　――如果忽略他纤瘦的身体上扛着的两大只猪腿的话。
　　“小行这是给小李那边儿送猪去啊？”王伯关心地询问一句。
　　“唉，刚从京城回来，路过小许家，正巧他们在杀猪，就顺带帮他们送到大哥家去啦！”少年一脸灿烂。
　　“李行哥！”独属少年的清朗嗓音响起。
　　李行闻言回过头去，笑得很是轻松：“铁柱啊，刚好要到你家送猪去嘞！”
　　李棋气冲冲喊道：“说了不要叫我小名！”
　　“哟呵李铁柱，怎么了这还，长大了害羞了？”
　　“不要叫我小名！”
　　“行行行，不叫不叫，来，帮你哥抗根腿儿去。”
　　李棋一撇嘴，走过来接过一根猪腿，抬脚便跟李行一起往家走去。
　　二人突然不声不响，较劲似的开始竞走。李行见李棋走得比他快了，连忙加快脚步超过他。结果李棋本无意和他玩闹，被他这一超心中也不服气，登时迈出更快的脚步。二人就跟三岁小孩儿一样，一个比一个走得快，最后竟变成了飞奔，就这样奔到了家门前。
　　刚要出门去地里干活儿的李大哥：……
　　怎么了这是？
　　李行气喘吁吁地在李家门口骤然停下，冲着比他稍稍慢了一点儿的李棋得意喊道：“嘿！我先！”
　　也要出门打算挖点野菜中午包饺子的李大嫂瞟了眼本来就傻不愣登的自家儿子，又看看平时聪明机智懂事善良人见人夸堪称楷模却做出低智商行为的李行：……
　　李棋又是不服气地一撇嘴：“切，你等着，下次一定是我快！”
　　李大哥一瞪眼：得，还有下次？
　　李行嘿嘿一笑，举起手中猪腿，像模像样地抡了一圈儿，对着李棋道：“来，今儿哥教你一套新招。”
　　本来十分不服气的李棋听了这话，肚子里的气顿时放了个精光，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李行手中的猪腿，也学着样子比划了一下。
　　这下可不得了。那猪腿重的很，李棋又不是练武之人，那一下子没抓牢，手给扭到了，登时痛的眼泪汪汪，而那根可怜的猪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直愣愣地砸在了地上。
　　李棋泪汪汪盯着地上那根粉红色的猪腿，瞟了眼李大哥，又瞅了瞅李行。
　　李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大哥给他气得瞪眼，当即扔了锄头就要上来抽他：“你个臭小子！人家小行哥耍是保证腿不掉，你又没学过武功，耍什么耍？这一下子掉了，自个儿洗去！”
　　李棋挨了一个爆栗，当即痛的大嚎一声，喊道：“小行哥救我！”
　　李行憋住笑，走上前来劝说李大哥：“好了大哥别气，人家小孩儿一个玩心大，幼稚是幼稚了点儿，搞点破坏很正常，我跟李棋去洗猪腿，你们就干活儿去吧！”
　　李棋表示并没有被解围的舒适感：到底是谁先抡腿的！是谁更幼稚！
　　李大哥看李行都上来劝，也就作罢，抓起锄头准备出门，回头警告道：“下次要练，拿后院的竹竿，不许拿猪腿！”
　　李棋当即笑着应好。
　　李大嫂：他爸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李大嫂在出门前也嘱咐了一句：“小行，铁柱，你们洗完那根猪腿，就抹点盐腌起来吧，到时候好吃咸肉。”
　　李行憋笑应是，瞥了眼李棋，果真见他鼓起尚有婴儿肥的小脸，怒道：“不要叫我铁柱！”
　　“呵呵，孩子大了还害羞了。”
　　两口子放心地走了，留下两个孩子看家。
　　李行：“哈哈哈哈哈哈哈铁柱！”
　　李棋鼓着脸怒视李行，见他温润的眉眼上挂着的与他形象十分不符的扭曲笑容和笑起来一跳一跳的血痣，第n次在心中感叹：小行哥到底是哪里来的大魔头，白瞎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
　　李行是一年前搬来这个镇上的，说是“搬来”，其实也并非那么准确――他是被李大哥夫妻俩捡回家来的。
　　就跟许多武侠话本的经典桥段一样，乡下农民夜晚弄完地里的事务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是血衣着华贵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大侠，于心不忍把他提溜回家，精心照料许久后大侠醒了，只字不提自己的来处，并对农民一家冷漠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以后就要离开。
　　李大哥有些担忧：“大侠您的伤是不是还没好透？现在就走会不会不安全？要不再养个几天？”
　　少年冷冰冰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又看看自己腰腹上渗出血迹的白色布料，一声不吭地脱下外套躺到了床上。
　　十足的武侠迷李棋：？？你都不再推辞一下的么？
　　再后来，少年腰上的伤好了个透，当天晚上收拾收拾就想走。
　　李大嫂：“大侠你都住这么久了现在一下子要走还怪舍不得，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少年又冷冰冰地盯了她许久，留下了。
　　李大嫂为了招待大侠，切出了封存许久的咸肉。
　　于是当天中午，看着桌上那雪菜咸肉冬笋豆腐粉条、酱爆茄子、酱炒芦笋、卤鸭、油炸土豆片、香椿炒鸡蛋、荠菜麦饼……一系列吃食，少年头一回说出除了“嗯。”“谢谢。”“好。”以外的一句话：“能在你们家住下吗？”
　　天知道这几天为了养伤他吃的都是什么白粥，水煮青菜，嘴里都要淡出鸟了来！
　　李大哥：？
　　李大嫂：？？
　　李棋：？？？
　　大侠你的面子不要的？
　　本来俩口子还有一些不愿意，不是他们冷漠，首先这个问题十分唐突，要是这位大侠在外结了仇，到时候仇家找上门来拖累自己一家，甚至是一整个镇子就不好了。
　　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做事根本原则的，他们就算再好心，也不能全无芥蒂地接纳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再者，他们家里的经济条件本就不算富裕，养活一家三口已是极限，再来一个能吃能睡的少侠着实不容易。
　　结果少年一听这几个理由，眼睛亮了亮，一改先前冷漠疏离的态度，撒娇卖萌打滚无所不用其极，看得李棋是嘴角抽搐。后来少年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外面的人绝对不会来找他们麻烦。
　　“那帮死没良心的白眼狼巴不得离我远远的，现在估计都以为我死得透透的，不会有人来寻我。”这是少年的原话。
　　看着李氏夫妇明显松动的神情，少年的眼珠子转了转。根据他世故的经验，一场交易中，浮华的言语装饰只是外表，真正看中的，只有价值。
　　于是少年嘴角一翘，露出他最灿烂最无害最温暖的笑容：“给我一天时间。”
　　第二天，少年便展露出了他无与伦比的价值。
　　那副纤瘦的小身板儿仿佛蕴涵了巨大的能量，大早上的挑起两桶水，蹭蹭蹭从一里外的井边硬是挑回了家里。气儿都不带喘一下的。
　　少年学的很快，帮着李大哥松土，速度快了两倍；帮着李大嫂挖野菜，学会认之后一看一个准儿；傍晚时，靠着一套简单的剑法，成功收获星星眼的李棋小迷弟一枚。
　　李氏一家三口：大侠，请你留下吧！别走了！真别走了啊！
　　只愿透露自己单名一个“行”字的少年冠上了李家的姓氏，以“李行”的身份生活了下去。
　　并且以无人可挡的温暖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镇子里所有淳朴的居民全部俘获。
　　这样生活了一年，李家因为多了这么个活宝而变得热闹起来，并且做农活儿赚的钱也多了不少，李氏夫妇当然是极其满意的。除却李行时不时就会回京城一趟，一般走个两到三天，又跟没事人儿一样的回来了。
　　――――
　　现在已入冬，地里该做的农活儿差不多都做完了，夫妻俩出门去买卖些东西，李行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就跟着李棋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天气太冷俩人不想出去玩耍，就在家里升起了炉子互相伤害，时不时进行个现场教学。
　　李行眨眨眼睛：“铁柱，咱们去屋檐下边掰冰棒？”说是“冰棒”，其实就是天冷之后雨水结成的冰柱子，镇子环境十分干净，冰柱子可以直接当冰棒嘎嘣嘎嘣咬着吃。
　　李棋：“不许叫我铁柱！行啊哥，咱们比比谁掰的冰棒更大！”
　　李行一哼：“这不废话嘛那肯定是我啊！”
　　李棋狡黠一笑：“那倒不一定。”
　　确实不一定。李行这一年再怎么撒野，之前应该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富贵少爷，哪能跟撒野了十几年的李棋相比？李棋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横，平时打架哪敢逼逼。
　　李行似乎不服气的样子，推他一把就往外冲：“那就看看谁先掰到喽！哈你个垃圾怎么这么慢我都要上屋顶了哈哈哈哈哈……”
　　李棋随便抄了根竹竿就追了出去。
　　少年仗着自己会轻功，三下两下蹦哒到屋顶，矮下身子就想掰断屋檐的冰柱，但由于没有经验，踩到屋顶的冰上差点滚下来。
　　李棋则是站在下面淡定地看他笑话，时不时点评两句，画风都是这种：“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能呢还，你不是说你行吗哈哈哈哈哈哈哪里行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是不是要改个名儿叫李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行蹲在屋顶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听到这句张狂的嘲讽顿时黑了脸，抄起一根晒在屋顶的竹竿子就想抽他，被李棋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却不想抽到了屋檐下的冰柱子，登时断了好几根，嗖嗖就往下掉。
　　李行一乐：“嘿，你看，这不就下来了吗？”
　　李棋还是淡定地站在底下看热闹。
　　那冰柱子下是下来了，啪啪几根掉在地上，脏了不说，断成几截，看不了也吃不了了。
　　少年想接住，但怕自己滚下来不敢伸手，默默收回之前的嘚瑟。
　　李棋见好不容易吃亏的小行哥吃了一次瘪，登时差点笑出内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机会可不多，此时不嘲更待何时？
　　少年黑了脸：“闭嘴铁柱！”
　　“哈哈哈哈……不许……不许叫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叫我铁柱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