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白光 ...
-
霍屺打开病房门时,就见三个人围在他的病床边,正是彭丹、龙杰和余锡。
龙杰见他进来了,忙迎过来把他扶到病床上坐着:“哎呦哥,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霍屺:“我去花园溜达了一圈,你们怎么又来了?网吧不需要人管啊?”
彭丹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咋了,不准我们来啊?”
霍屺笑笑:“没有的事儿,”他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调侃彭丹:“没想到蛋哥还会削苹果啊。”
“哈哈哈哈,”彭丹笑了起来,自夸道:“你蛋哥我可是十项全能,你感觉好些没?”
霍屺:“好些了。”
彭丹道:“之前来都没问,是谁打的你?是不是之前和你有过节的那些人?告诉哥是哪些个小崽子,哥去给你出口气。”
霍屺啃了口苹果,淡淡道:“算了哥,他们也伤得不轻,以后应该也碰不到一起了。”
实际上,杨义和胡棐根不可能放过他的,如果说因为打一架就怕了霍屺,那他们早该怕了几百次了,霍屺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让哥几个卷进这场恩怨是非里,以后遇见杨义和胡棐的机会多得是,这仇报不报,对霍屺来说其实无所谓,霍屺是真的不想收拾他们,因为在客观立场上,这场恩怨是他理亏——当然了,事实并非如此。
杨义那党子人堵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想和他们打,所以能跑就跑了,这一次,兴许是他倒霉,没跑掉,还被打的住了院。
果真是,霉运上头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余锡摇了摇头,有些自责:“唉,如果那天去买饭的是我,你就不会碰上他们了。”
霍屺:“没事儿的哥,别往心里去。”
龙杰同霍屺住在一起,自然也知道霍屺的事情,他替霍屺感到不平:“霍哥!都他妈多少次了,之前你能跑掉,可这次都进医院了,你真的甘心?”
彭丹也问:“我也想问,你真的甘心?你又没做错啥,为什么要这样被他们折磨?”
霍屺嚼着苹果,靠在了垫高的枕头上:“该报的仇我迟早要还回去,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我们就这样贸然打回去,我不是更洗不清了?”
余锡:“清白对你来说,比尊严还重要吗?”
霍屺愣了愣,慢慢的咽下了果肉,才回答:“余哥,那是条人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背着我兄弟的命过一辈子。”
余锡闻言,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彭丹拍了拍霍屺:“没事儿,哥们儿尊重你的想法,需要帮忙就跟我们说,你这事儿蛋哥记心上了,再难也要帮你证明清白。”
此刻的病房外,李蜀箐来探望霍屺,还未进去,就见一群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人围着霍屺,她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忙收了回来,透过窗户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白崇吃完晚饭送走了白母,无事可做,于是来找他的新朋友霍屺聊聊天解闷,刚走到五号病房门口,就见李蜀箐偷偷的扒在窗边往里张望。
白崇凑过去往里看了看,然后问李蜀箐:“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蜀箐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白崇安静:“嘘!我在看这群不良青年围着我弟干什么。”
听她这么说,白崇也压低了声音,往里望去,低声问道:“你是霍屺的姐姐?”
李蜀箐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我弟?”
白崇笑嘻嘻:“是呀,我也在这住院,和他交了朋友。”
李蜀箐打量了他一番,觉得这人还挺好看的,又高又帅,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心中升起一股悸动:“我弟还能有你这么帅的朋友?我以为他身边都是里头那样的混混呢。”
白崇被夸,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可别这么说,霍屺比我帅多了。”
病房里,兄弟几个又聊了聊生意上的事,在天完全黑下来时,彭丹带着两个兄弟准备离开医院回网吧。
病房外暗中观察的两人见他们要出来,忙退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墙边,李蜀箐慌乱之中一手搂上了白崇的脖颈,两人装成了情侣的样子,没让哥仨看到他们的脸。
彭丹走出来,瞅见了这俩人,嗤笑了一声,对余锡龙杰说:“瞧,现在的情侣还真是不害臊哈,这医院里病人那么多,叫单身的病人看着不是更难受了?咱里头那哥们可是万年单身狗呢哈哈哈。”
龙杰关上了病房的门,也笑着说:“哈哈哈蛋哥,你又拿霍哥打趣,是咱霍哥不想找好吗?不然就他这引人犯罪的长相,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
哥仨有说有笑,往电梯间走去。
白崇见他们走远了,李蜀箐却还搂着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李蜀箐凑的很近,额头快贴到了白崇的下巴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她的呼吸很急促。
白崇缓缓开口:“那个……霍屺姐姐,他们走远了……”
李蜀箐反应了过来,忙把手从白崇身上移了开,脸上多了分绯色,她低着头咳了一声:“额,那个啥,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白崇笑说:“没事儿,你不是要看霍屺吗?进去吧。”
李蜀箐问:“你不进去?”
白崇挠挠头:“不了,你们姐弟聊天,我明天再来找他玩吧。”
“好吧,”李蜀箐有些失落,推门进病房前,又回头看了眼白崇。
白崇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蜀箐进了病房,霍屺招呼她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唐时呢?”
李蜀箐闻言有些不悦:“提他干嘛?他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在一块儿?”
霍屺:“……他不是在追你么?”
李蜀箐:“是啊,但我没同意他的追求啊,他不是我的菜,凑合着当你小弟算了。”
霍屺无奈:“唐时看起来还是挺老实的,形象条件各方面也都不错,你怎么又看不上人家了?”
李蜀箐一撇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怎么的,你着急把我嫁出去?”
霍屺被她逗笑:“不不不,虽然说还早,但迟早是要嫁的,你现在先物色着呗。”
李蜀箐想起了方才病房外的大帅哥白崇,于是问:“你在医院是不是交了个朋友啊?我刚刚在门外遇见了,本想着叫他一起进来,结果他说明天再来找你。”
霍屺一时没想起来,心说自己哪儿来的什么朋友,他眯眼看着李蜀箐:“谁啊?”
李蜀箐有些着急,忙伸手比划:“就那么高!白白净净,棕色头发,手上打着石膏的一个帅哥。”
霍屺听她描述,这才想了起来,的确,这是他的朋友,今儿个才交的朋友,“哦,你说白崇啊。”
他想着,又觉着不对劲,于是反问:“卧槽,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白崇啊,李蜀箐在心里念着人家的名字,心说的确挺白的。
霍屺见她眼里就快冒爱心了,忙开口打住她:“哎哎哎你冷静,我今天才和人家认识的,你才见了人家一面,这就犯起花痴了?”
李蜀箐脸上的绯色又深了一层,她往霍屺肩上拍了一把:“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这叫一见钟情!”
霍屺揉了揉太阳穴,心说完了,唐时要没戏。虽然说他觉得白崇够帅,肯定是配得上李蜀箐的,但他莫名其妙的打心底不看好。
所以,他嘴上也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甭想了,追不到的。”
李蜀箐噘起嘴:“why!”
霍屺:“人家那么帅,性格又那么好,追求者肯定从这儿排了十万八千里,你没戏的。”
李蜀箐不死心:“你不看好我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我成功追到了呢?到时候你记得随个份子钱哈!”
霍屺翻了个白眼。
姐弟俩又唠了会儿,霍屺用手机网约了一张车送李蜀箐回去了。
病房是三人一间的形式,霍屺邻床的两个病友早已自顾自地睡下,霍屺关了灯,躺回了病床上,侧过头望了望窗外的天。
乌云密布,看不到星星月亮。
霍屺估摸着,明天要下雨。
汾舟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就要来了。
看着天,他想起今天傍晚看的那轮夕阳,它是那么的温暖、美好,是霍屺的心之所向,他也想像夕阳下认真练球的那个少年一样,身披霞光,每一个笑容和眼神里都透着自信。
霍屺有那么一霎的错觉,似乎洒在他身上的不是霞光,而是他本身就很耀眼。
光是在自信这一点上,霍屺就已经完败给了对方。
少年人的阳光、开朗,热血与单纯,这些美好的特质,在霍屺身上却一点儿也没有,全都被/操/蛋的生活摧残地连渣都不剩。
白崇身上的自信与光芒,是霍屺心底最渴望的,他想着,这样的人,应该是从小被爱包围着长大的,虽是初见,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已经十分深刻,白崇身上谦和有礼、温柔自信、阳光开朗的这些特质,化作了一个个标签,被霍屺记在了心底。
他没办法成为那样的人。
但至少他还可以观望、欣赏。
霍屺打小没名没分,活的卑微至极,自卑二字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伴随他成长。在他的人生里,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每每低头,无力感、挫败感都会遍布他的全身,侵入四肢百骸。
霍屺很容易把自己和他人做比较。
以前还在读书时,他和人家比谁学习好,谁跑得快,谁打架狠,现如今成年辍学提前步入社会,在和别人比谁能力更强的同时,也不得不和人家比起了条件和出身,在后者上,霍屺总是完败。
在这个拼爹拼妈拼祖宗的时代,霍屺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他只能拼自己。
如今他把自己和白崇放到一起做比较,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天差地别,有的住在云霄宫殿,未经世事,生性单纯,要什么有什么,有的爬在地狱,为了活下去而拼尽了全力,不得已舍弃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那么多年,李蜀箐愣是对霍屺没有一点好感,初次见面却看上了白崇。是啊,换做是谁,都更愿意和白崇站在一起,霍屺又有什么能吸引别人的呢,除了长得还不错,其它什么也没有。
霍屺心里想过,可能李蜀箐对他,更多的是怜悯与同情,他因为境遇凄惨、条件不好,所以很容易被人怜悯、被同情,在这样的反作用下,他未曾得到过真正的爱,没有父母疼爱也就算了,也没人喜欢没人追。
李蜀箐和彭丹等几人的存在,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并未被遗忘的。大概是老天可怜他,在他住院后,他的朋友兄弟们,给他带来了一点难得的关爱。
霍屺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他再次回到梦里,回到他那贫瘠灰暗的精神世界里去了。
他不知道,就在李蜀箐走后,白崇从远处走出来,来到病房前,侧身往里偷偷地看了一眼。
仅是看了一眼,他就离开了门边,在走廊上驻足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胸外科。
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他。白崇在心里想着。
没想到他们正式相识,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过,总算是,闯进他的世界了。
隔天一早,白崇就出现在了霍屺的病房门口,他正打算敲门,却发现霍屺还没醒。
霍屺右床的病友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正削着苹果,一抬头,就瞥见了白崇,她忙朝白崇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白崇只得轻轻的推门进来,朝着妇人笑了笑。
那妇人见这小伙子眉清目秀,心里欢喜,热情地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笑眯眯地问:“小伙子,站在门口怎么不进来呀?找谁呀?”
白崇看着面前妇人递来的苹果,忙摆手:“阿姨您客气了,我刚吃过早饭,撑不下啦。”
妇人缩回了手,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减半分:“瞧你年纪小,还在读书呢吧?”
“是啊,我高三。”
妇人把苹果放到一旁的盘子里,“唉,模样生的那么俊俏,要是早生个几年啊,阿姨一定要把闺女介绍给你认识!阿姨跟你说啊,我家闺女可是汾舟港大学的高材生,多少男人排着队追呢……”
白崇挠了挠头,他没去认真听妇人的话,而是瞥向一旁的霍屺,就见霍屺还在睡梦中,眉头紧锁,鬓角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湿。
妇人见白崇的目光落在霍屺身上,于是便问:“你是来找小霍的呀?你认识他?”
白崇点头:“我是他的朋友,”他说着,蹑手蹑脚地拖了个椅子在霍屺病床边坐下。
那妇人当然也看见了霍屺难看的脸色,又见白崇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疑惑,便说:“哎哟,小霍他啊,天天晚上都做噩梦,每天醒来都是一身的汗,我们也不好得叫醒他,只得等他噩梦结束了自个儿醒过来,年纪轻轻,怪可怜的哟,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心里肯定是有个大疙瘩哟。”
白崇这会儿倒是认认真真地、把妇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做噩梦么?
他想着,突然伸手抓住霍屺的肩,摇了摇他,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喊道:“起床啦!”
妇人忙伸手拉他:“哎!别叫!让他自个儿醒吧!”
霍屺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被野兽追赶,他拼了命地四处逃窜。他早已精疲力竭,却一直不敢停下,奈何野兽最后还是追上了他,将他拖回了沼泽地里,他抓住带刺的荆棘枝,拼了命地阻止自己被沼泽吞没,他就这样死死的握着荆棘枝,任利刺划伤皮肉,任手上的鲜血横流。
不知道垂死挣扎了多久,突然,一束耀眼的光照进了荆棘丛,霍屺伸手,指尖触碰到了那束光,那竟是有温度的,是温暖的,是那天所见夕阳一样的温暖,他将自己的手放到光束之下,希望温暖能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这样,他在冰冷的沼泽里,就不会冷了。
白光似是为了拯救他而来,顺着他的指尖,将他整个人包围,把他带出了荆棘丛,就在这时——霍屺醒了。
霍屺猛地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崇正给他擦着鬓角的汗,见他醒了,于是忙拍着他的肩道:“你醒啦?没事的,你已经回到现实啦,先缓一缓。”
霍屺转头,对上了白崇的目光。
那目光灼热,带有关切与无尽温柔。
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暖意蔓延。
霍屺心想:刚才,是他把我带出了沼泽?
在梦里,这个刚认识的人,竟成为了他世界里的唯一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