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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w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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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那么晚被京呼救的人,无论有没有能力,都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适合被信赖。因此我居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该随意要一罐啤酒——如果她认为喝啤酒的人才值得被她信赖的话。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提着几包薯片和一杯装在啤酒杯里的水走到了我面前。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发觉她正静静地盯着我看,我停下来,也看着她。她或许想说些什么?
“好喝吗?”我听见她的声音。
我有些迟钝又可笑地看着她,似乎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却见到她无比认真的神情,只能笑得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嗯……还行。”
白开水好喝吗?我人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似乎也不会有人有过这样的疑问。
京眯起眼睛笑了:“真好。你肯回答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你坐在我面前。可是你不一定想要回答我的声音呢。无意义的问题,无意义的声音,无意义的话。真是害怕你是那样认为的。”她认真地看着我说:“嗯。就像……不知道是否贴切,就像溺水时朝着别人无助地呼喊着救命,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水淹没,被喉咙阻碍,然后手脚舞动得看着别人无动于衷,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向他们恶作剧罢了。然后心就……嗯……扑通一声。比身体更快地沉了下去,再浮上来时,已经是……尸体了吧。灵魂的尸体。哈。有这种东西吗?”她的思维永远都是忽左忽右,她又在我恍惚时提了问。
“嗯,有吧,maybe。”我歪了歪头,喝了口水,在她看来我一定神情很是古怪。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尸体。活生生的人没有丝毫的生气。别人看得到摸得着。认为没有任何问题的一个活着的尸体。”她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脖子靠着沙发顶部。
沉默了片刻,我问:“发生了什么?”然后又陷入一片沉默。自己也发觉了自己问题的不妥。虽然不了解为什么偏偏是我,京选中的人,但是和她之间的距离尚未近得足够坦诚以待。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有些尴尬。
虽说是这样想,却还是又问了一句“因为觉得我们有足够大的距离,所以觉得我比较安全吗。找我来?”问了出口,这样的话。
京愣了愣,然后又笑了起来。她的鼻子笑得有微微的皱纹,让我丝毫不怀疑她是在发自内心的欢笑着。这样笑着的人,真的是尸体吗?我看着她,无法回应一个微笑。
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津很安全。是因为你也是津(京)啊。”
我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她这个不成章理的理由,不禁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她也耸了耸肩,似乎想说她自己也不明白,总之就是这份原由。说不清的原由,却就是那个样子。
她盯着自己的脚趾轮流得抬起纠缠,然后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打开了一包薯片的包装袋,然后递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片,含在嘴里,然后抗拒地无法吞下。它冰冻得像是我不久前才倒掉的那杯咖啡。可是京却大片大片地往嘴里送,还在我面前毫不避忌地吮吸着手指。我却丝毫不认为她很脏。这让我想起我指尖带着的饺子的油腻。
仿佛这样的两双不同的手,此时此刻必须有点什么牵连。我心里莫名地腾起这样的想法,然后我毫无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她的手指还被含在她嘴内。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微微松开了口,然后我将她的手拉过来了些,打开她微微合起的手指,两掌相对。更确切的说,是指尖相互触碰着。
京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却没有任何抵触和抗拒的行为。我知道她更想听我说些什么,可是我却合拢着双唇,盯着她的眼,始终没有说什么。
然后我听见她又笑了,笑着笑着,她叹了口气,然后手臂下沉,手掌跌落在沙发上。我也自然地放下了手。局促不安地挠了挠头发。然后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她雪白细长的腿上,有些离神。
她撩起她的衬衣,露出光滑的肚子和可爱的小肚脐。我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会冷的。”她歪着头看着我,我又说:“你误会了。”她笑了:“什么?”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语言是否足以应付她活泼得能扰乱心神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不是。”她笑得更开了:“什么?”我说:“同性恋。”
她一愣,然后发出了欢愉的笑声。笑得我很是局促。
“我很喜欢你。”她说。
“我也是。”我由衷地回答。
“每个人都是双性恋。每个人。”她说。
“或许。”我耸了耸肩,我并不了解,所以我也并没有提出异议的完全把握。
“你是随着我内心的呼唤而降临的那个人。”她慢慢地凑近我,语调低缓了些,我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了那种活泼的神采。原来没有了活泼神采的她,更让我不知所措。我又晃神了。
然后我感觉到我的嘴唇一凉。其实当时那瞬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的不知道。我甚至在那一瞬间连视觉都消失了。等我恢复视觉,看到我面前的脸庞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切也就此停止。她的脸离开了我。
我看着她,感觉到面部有微微的发烫。
她又叹了口气。
“你今晚叹气太多了。”我说。她站起身,不知道想要去哪,我心里突然一阵发慌的失落,猛地,依旧是没有意识地伸出手拉住她,然后她略带惊讶地回过头看着我,我把她拉在身边,然后把她压在沙发上,我的身下。
我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我的灵魂急剧地想要逃离。我知道它不想看到。于是我让它离开。我放走它。连同我的神志,连同我的思想,连同我的脑袋。只留下渴求留下的情绪,它躁动不安,驱使我俯下身,吻住了京。
我裹上了银灰色的外套,走出房门。回过头,看见京目光呆滞地靠在门旁,没有看我。我想说声再见,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我突然想起,我并没有问,她也还没说,昨晚究竟她在难过些什么。我知道我是问不出的了。至少在此刻。于是我回过头,离去。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每当我向这个世界妥协一点,周围的人就要对我露出善意不明的笑容,赞许地说:这孩子长大了。
是吗?
我蹲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排凳子上,边舔着雪糕,边裹紧外衣。旁边是便利店门口硕大的冰淇淋模型,雪白的螺旋上升逐渐变尖的雪糕,指向天的方向。我不禁顺着抬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静得令人害怕。源于无所适从的寂寞。就像点点的星光慢慢渗透出来的凉意。比天气更为寒冷地挟裹了全身,很是虚无。
电话突然响起来。
不知道哪天起,电话设置成了响铃模式。可是从此以后电话却再没有响过。
直到现在。
我接通起来,对方是可以预见的笑容满面:“风啊!”她的意思是,她是周小风。
“哦哦,你好。”在我这么回应着时,我正在脑中极力搜索哪位认识的人中名字有风的。我首先想到的是陈纬风。想到他时,我的思维就停顿了。甚至已经分不清耳中传来的“喂喂”声是男的还是女的在说着。心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渴望和紧张。
对方突然怪叫了一声,提高了声量:“喂喂,齐一津!”
我醒了过来,听出了是女子的声音,微微失落,然后连忙打着哈哈,笑着:“啊啊是你啊。”你是谁呢?
“我是谁!?”她气势汹汹突如其来地问出了我心里的问题。
真是麻烦啊。心里想着,揉了揉脑后的头发,只能老实地回答:“是啊,你是谁呢?”
她却突然笑了出来:“我是周小风。”
总不能再问周小风是谁。于是我很努力地想起了她的样子。心里出现的字句是“不会吧”和“什么啊”。
周小风,小学同学了吧。如果记忆可靠的话。
“还在写东西吗?”她的声音很是爽朗。可是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隐藏在声音下曲折蜿蜒顺着语句流淌滴落而下的“还在异想天开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发觉对方无法看见自己的动作,只能回答出声:“没。”
对方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周笔畅,那么惜字如金?”
我说了,我不擅长对话。那让我手足无措。可是我还是答了句:“我是萧敬腾。省话一哥。”
对方却迟迟没有发出笑声,连声音也不见踪迹。让我很是尴尬。
“我果然……”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开头,可是就在这时对方轻轻地笑了出声。
轻轻地。
轻得让我觉得和她之间莫明其妙地近了一些。
“我有些想上厕所,等下打给你。”她突然飞快地甩来一句,然后我听到嘟嘟的电流声。我呆在原处。过了好一会,才按掉电话。若是没话想说下去,大可不必找这个借口。可是找了这个借口的她,为何却让自己感觉到一丝的可爱?
我摇了摇头,然后电话响了。看也不看地按通,放在耳边。
“津。”对方轻轻呼唤着。
风,微微地,变大了。膨胀了我的衣杉。
我拉了拉领子,跳下凳子,身子因为脚麻了的缘故晃了晃,然后马上站稳。
“嗯。”我答:“好巧。”
对方轻轻笑了:“什么啊,又不是街上相遇。”
我笑了:“也是。”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小风刚才轻轻地笑着时,我感觉到了亲近。
那是因为,那有着一丝她的韵味。清香的、干净澄澈的感觉。很是妥帖。
陈濑京。我在心里,默默地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