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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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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落在雏咲家主后面的雏咲大小姐刚刚关上门,透明的厚底玻璃杯就直直的飞了过来,径直砸到她的头上,接着因为重力又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玻璃杯摔得四分五裂。
血液瞬间就从隐藏在头发里的伤口渗出,顺着那张苍白脸颊汩汩的流了下来,像一条暗红色的河,滴滴答答落在衣服上、地上。
破裂的玻璃碎片都被淋上了几滴鲜血,迅速染上了血色。
“混蛋!”雏咲浅雪低着头捂住开始出血的伤口,用杯子砸伤她的始作俑者看着她佝偻身体,他对她没有父亲的温情,神色依旧冷酷,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失败品,“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今天晚上你差点搞砸了一切!”
“作为一个女人,你本来的作用就是应该待在家里,在你的母亲手下学着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风光嫁人。”
“是我太放纵你,你说要学医,要在东京的女子医专上学,我答应了;你在国内上完学又要去国外进修,我不仅同意还资助了你学习的费用。”
“你在国外失踪,好不容易回来却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我原以为你经历的那些事情已经足够使你安下心乖乖嫁人,可你不仅不明白,现在还越来越变本加厉。”
他叹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这个来自父母的评价,可谓是最差最恶劣的字眼,但凡有一点教养孩子经验的父母,绝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但雏咲诚这样的父亲是例外中的例外,年纪增长了不少,心智却实在堪忧,好歹他有过负责任的家庭教师,明白一点这个世界的构造,否则觉得整个世界理应围着自己旋转也不是不可能。
可就算没到那个程度,这位家主自私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在他这里,孩子是属于他的私有物,怎么处理是他的自由,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心情不好,那和他从小到大发脾气时用来摔碎砸裂的古董瓷器也没什么区别。
况且,这个女儿本来就不怎么讨他喜欢,在她身上所耗费的精力时间和金钱,那都是能让她嫁入高门的投资,谈不上什么感情。
现在看来,这孩子是个没救的,花再多时间也掰不回来,完完全全的废掉了。
这样的愤怒让他不由怪罪早死的发妻,他本来就是极度自私且自我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嘴上说着多爱自己的发妻,实际上那份爱到底有几分真实,他自己没数,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们还不清楚吗?
不管在门边的女儿,雏咲诚自顾自的念叨,埋怨发妻,又嘟囔现在娶的妻子管不好家,还骂自己多年未见生死不知的大儿子,嫌他自己不成器,还把自己妹妹给带坏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小桃说得对,阳太那孩子就真是应该扔在外面自生自灭,”他低声骂着,丝毫不顾及在场另一人的感受,“和他扯上关系只会给自己召开麻烦。”
刚做完手术,他腿脚还很僵硬,走路的速度非常慢,因此面对雏咲浅雪扔来的那块染血的厚厚玻璃底,他躲避的极为狼狈。
要不是他及时扶住了桌子,恐怕他那有些发福的身体就要像皮球一样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那块玻璃底擦着雏咲家主的头顶飞到了窗户上,啪啦一声,整面玻璃登时就支离破碎,细碎的玻璃片像雪粒一样,扑簌簌的迅速盖了他个满头满脸。
“你没资格提母亲的名字,更没资格去埋怨兄长。”
雏咲浅雪面对着她这位生身父亲挺直了腰,一如从前她哥哥那样。
从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兄长在继母进门后不久就变了性子,不止一次忤逆顶撞父亲,完全不耐烦与父亲继母沟通,甚至打了父亲派来的人。
“母亲活着的时候,不管父亲变成什么样,他一直都会是我们的父亲,但母亲死了,他就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父亲了。”
记忆中即将离她而去的兄长苦笑着,眼中满满的是对她的担忧,“他是雏咲家的家主,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父亲。”
“浅雪,你要聪明些,要听他们的话,不要像我这样。”
鲜血染红了她半张脸,嘴角带笑,面色阴沉,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不聪明,也学不会这种聪明,所以在兄长被送走后,当天晚上她就把继母推下了楼梯,害的继母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以为这是报复,殊不知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继母压根没打算留下来,在赶走兄长以后就想要打掉胎儿,她所谓的报复早在继母的算计之中,想让父亲厌弃她。
可父亲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态度日渐冷淡,眼里不再有往日的温情。
豪门中处处是不见血的战争,谁也不会知道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的家人心中暗藏着什么心思。为了利益,母亲能派人谋杀自己的儿子,看不见儿子生前对她的依赖与孺慕,父亲把女儿的婚姻当做交易的筹码,听不见女儿婚后饱受虐待的哭喊。
她这才明白兄长离开前告诫过她的话,母亲死后的父亲,就不再是父亲了。
“父亲,今天这是我最后喊你父亲了,”雏咲浅雪冷笑着,她缓缓拔出藏在腰后的手枪,看着躲在桌子后面颤颤巍巍的父亲如同看着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我对你已不再有期待,作为父亲的你,同样令我失望透顶。”
姿态调换,角色倒转,刚才还在女儿面前耀武扬威的父亲,转眼就在女儿手里武器的示威下变成了一只畏缩病猫,画面宛如一出荒唐的讽刺闹剧。
雏咲诚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惊恐的连指尖都在发颤,“浅雪,我……我是你父亲!是抚养你长大的亲生父亲,你怎么……怎么能杀我?!”
“哦?”雏咲浅雪歪了歪头,“原来父亲也知道杀害自己的血亲……是不应该的事吗?”
“兄长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你明明知道被送走的兄长他绝对会死于非命,只要查出他的所在地,一定会有人向他寻仇,向他发泄因为你还有家族引来的仇恨。”
追根究底,雏咲家是商人家族,并不排斥用一些不能见人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因此,难免会惹来无法用时间消珥的仇恨。
“你是……是知道的,可还是这么做了,”泪水在眼眶中汇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雏咲浅雪气的身体同样在发抖,但她笑着,手里的枪依旧稳稳地指着她父亲的脑袋,“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轮到你的时候,你就开始害怕了呢?啊?父亲?!”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因为那经历实在是太荒谬了,说出去只会让别人都觉得她得了癔症,应该去看医生。
——她曾整夜整夜的做梦,梦见自己丧失了所有记忆。她附身在了一个因双性身体而被抛弃在寺院的孩子身上,见到了离她而去的兄长,而醒来后,她会忘记梦中发生的一切。
寺院那时候很萧条了,在被鬼抓走之前,他们短短的相处了一段时日。
她爱她的兄长,有多爱就有多恨,恨他无情,恨他为什么要离她而去,在梦里再次见到他,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对他发脾气,所以他们的气氛总是针锋相对。
有次他们吵了起来,兄长指着她附身的小孩子的额头,没好气的说他妹妹特别可爱,比你这个家伙可爱多了。
她立刻拍开他的手,反唇相讥道:“那你妹妹还真可怜,居然有你这样的一个哥哥。”
兄长抬起手,本想说什么,然后他顿了一下,接着低头,嘴巴嗫嚅了几下,最后无力地放下手,说:“是啊,有我这样的哥哥,她真的很可怜。”
看着兄长眼神黯淡的样子,她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个月前,她才终于想起了梦中发生的一切。
而兄长,已经死去三个多月了。
她痛不欲生。
父亲是害死兄长的间接凶手,她何尝不是。
如果她那时候在梦里对哥哥说话的语气好一些,如果她不会醒来后忘掉梦中发生的事情,如果她能早点想起来,如果……
如果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发现雏咲浅雪似乎开始愣神,雏咲诚飞快的瞟了一眼桌子下的抽屉,借着身体的遮挡,他弓着身子,悄悄地将手伸到了里面去,拿出里面自己早就备好的枪。
——越是有钱有势,就越是怕死。雏咲诚虽没亲手杀过人,也没亲眼见过死人,可这不妨碍他下一些能让无辜的人枉死的指令,夜里睡不安稳,他不是良心作祟,是他担忧终有一日会有人会上门杀他,所以他抽屉里就备下了一把上了保险的枪。
如今连他女儿都要害他了。
他咽了下口水,现在他很害怕,因为他从来没杀过人。
冷静,冷静下来……
他可是雏咲家的家主,是家族中最重要的人。
孩子死了他可以再有,生几个都无所谓,但他不能死,更不能让这个弑父的女儿活着。
在雏咲浅雪的目光凝视着他,慢慢用另一只手拉动枪身的保险时,雏咲诚突然暴起扣下扳机,抬手一枪打到了雏咲浅雪的手臂上。
只可惜准头实在差劲,雏咲浅雪就站在那里,瞄准的明明是心脏,不到五米的距离还能打偏,真是不可思议。
冲击力带着雏咲浅雪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她踉跄着用空着的手捂住中弹的伤口,俯身吐出来一大口血。
“哇——”
距离那么近,子弹的冲击力能够打碎脏器,听人说那样的疼痛足够一个普通人站不起来了,为什么她还能站着?!卖枪的人骗了他吗?!
雏咲诚双手握着枪,指尖在发抖,头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滴。
他迟疑着,手指在扳机上游移。
这孩子还活着,要不要……再补一枪。
“父亲……”雏咲浅雪看出了他的迟疑,她捂住伤口,带着被血染红的半张脸和整个下巴、还有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微笑,轻到只有气音说出的话让他彻底发狂,“你……还记得半个月前在马场……遭遇到的意外吗?”
“那场意外是我设计的……为的……就是那场给你做的手术,方便……我在手术中做手脚。”
“雏咲家的血脉……就此断绝吧……”
“还有……”雏咲浅雪用尽所有气力扣下指尖的扳机。
——枪口没有子弹出现,只有咔哒一声空响。
“我的枪里……没有子弹……”
说完,雏咲浅雪松了手,枪落到地上摔了一下后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捂着嘴跪倒在地,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止不住的溢出。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现在这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兄长的死?生活中父亲总是偏向继母累计的失望?还是他不把她当做女儿而是一批精美的交易货物的愤怒?
她也曾把为她遮挡所有风雨和垮塌的天空的父亲视为避风港与巍峨的高山,可现在看来,一切的风雨和不平都是他带给她的,是他用行动证明,不掌握权柄的人,就是任人宰杀的羔羊。
所以她举起了屠刀,为雏咲家带来不见血的诅咒,她要让父亲活着,一直背负着痛苦,直到他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此刻,她的父亲在她持续不断的刺激下精神趋于崩溃,在她耳边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她苟延残喘,灵魂即将去往另一个世界。
雏咲浅雪感觉到她的意识不受控制的开始模糊,耳朵一阵阵的嗡鸣,身体发冷,像是落到了冰窖里。
她快要死了,对她而言,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走廊上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跑动,而且距离越来越近,几秒内就逼近了这个房间。
是……啊,对了,是那个被她引来的孩子。
失血过多,导致思维也变得迟钝。努力理清了自己的脑子后,雏咲浅雪放下捂着嘴的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可惜她刚维持好站立的姿势,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就要脸朝着地面往前摔。
——本来她的身体就很虚弱,再加上中了一枪失血过多,还能躺在地上喘气已经是万幸了,哪还能有站起来的力气。
就在雏咲浅雪要倒地的瞬间,门被狠狠撞开,门前人影一眨眼就到了她身边,双手接住了她。
“雏咲小姐!”甘露寺蜜郎失声喊道:“雏咲小姐,你——!”
刚才还是一副俊美少年模样的雏咲浅雪,转眼间就成了一个血人,脸上衣服上都都是血,气息也极为虚弱。
她的父亲在办公桌里尖叫,手上还握着枪,蜜郎愤怒的看了他一眼,把注意力全给了雏咲浅雪。
蜜郎不怎么敢碰雏咲浅雪的身体,他放下刀,扶着肩膀把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在地上,“请您振作些,一定要努力保持清醒……我马上下楼去找医生!”
“咳——咳咳……不需要……”在甘露寺蜜郎准备起身时,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血根本止不住,雏咲浅雪就算躺着,喉咙里也会不断冒血,呛得她一直在咳嗽。
防止她窒息,蜜郎只好抬起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躺好那一刻,雏咲浅雪吐出一口血,立马对他说道:“你不用找什么医生了……就算没受伤,我也……快要死了。”
可能是回光返照,雏咲浅雪觉得自己的思维没刚才那么混乱了,她还抓着甘露寺蜜郎的手,身上的血不可避免的沾染到他穿的裙子上。
甘露寺蜜郎咽了下口水,压了压喉咙里干涩的恶心感。
“其实,我一直很想谢谢你……”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雏咲浅雪开始对甘露寺蜜郎交代遗言,“虽然时光很短暂,但你至少让我体会过家人的温暖。”
她的出生就导致了她母亲的死亡,因为母亲的死亡,父亲从不正视着她的存在,只有兄长肯给予她属于家人的关怀。
真正来自父母的疼爱她从未感受过。
然而她从甘露寺蜜郎的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严格和母亲的温柔,长久的陪伴,以及无法用语言诉说的深切厚爱,他全部都给予了一个跟他毫无血脉的孩子,疗愈他的心伤,附身于那个孩子的她,得到了同等的爱意。
甘露寺蜜郎不想听,他试图把被握住的手腕抽出来,“有什么话,雏咲小姐可以在身体康健的时候告诉我,您要是还有力气就请抓着我的脖子,我要带您去看医生。”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雏咲浅雪咳了两声,她眼中布满血丝,“等会儿……你带着我父亲离开这座洋馆……明天晚上,如果……如果你还能……在这里找到我的一部分尸骨,就……就把它们埋到我兄长的坟墓里去吧……”
“……然后离开这个国家,永远——都别回来——!”
最后几句话,是近乎嘶吼般的喊出来,她瞪大的双眼里血丝弥漫,几乎被鲜血全部覆盖的脸扭曲着,如果是其他人能看到这里,一定会被雏咲浅雪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
说那些话耗尽了雏咲浅雪所有的气力,话音刚落,她就软了手脚不再有声息。
“雏咲小姐?雏咲小姐?!”
甘露寺蜜郎看着她,内心复杂。
他原本就拥有能探查他人情绪的血鬼术,如今能力还增长了不少,具体什么程度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的话,最起码他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就可以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相当于读心术。
对着人类,他轻易不使用血鬼术,因为没有必要。可是面对雏咲浅雪时,他用了。
所以他知道雏咲浅雪即使内心诡谲,说话句句带刺,但对他确实没有一丝利用之心,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和想要帮助他。
这反而让甘露寺蜜郎越发困惑,也越发看不清雏咲浅雪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又是脚步声,但脚步声交叠在一起,有快有慢,明显是两个人上了楼。这两人走到门口,正看到裙摆上被染了大片血迹的甘露寺蜜郎给雏咲浅雪包扎伤口。
一个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一个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掏枪上膛,准备给后面还在发疯尖嚎的雏咲家主来一枪。
前者不用说,后者这么快就能分辨出罪魁祸首,显然楼上发生了什么,她心知肚明。
“你!你你你做了什么啊!”我妻善逸尖叫了一声,看看神情痛苦扭曲的雏咲浅雪,他指着指甘露寺蜜郎,他十分悲愤的说道:“原来你是在这里吃人吗?!亏我以为你和那些鬼不一样一直在担心你,结果你也在欺骗我的感情吗?!”
他脸上还挂着眼泪,接着双手疯狂的揉着自己的头发,把那头蒲公英似的金发揉的一团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女孩子们骗我也就算了!为啥变成鬼的女孩子也会骗我啊!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被尖叫的雏咲家家主惹得不胜其烦的玛蒂尔达阴恻恻的看了我妻善逸一眼。
他们之所以会上楼,是因为楼上响起的枪声已经让所有人都乱了,鬼杀队剑士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管家却是大喊有外人闯进了雏咲家,要刺杀雏咲家家主和雏咲大小姐。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一个等同于废物的家主和一位没有继承权的大小姐有什么好刺杀的,但没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再说雏咲大小姐似乎已经名花有主,他们也没必要在这蹉跎自己的时间,纷纷起身向管家请辞,在护卫下匆匆离开了。
这样也好,没有这些客人还方便行动。
村田这么想着,一边松了一口气,旁边的身影掠过他往楼上跑时,他刚松下的气又提起来了,“我妻你回来!你去楼上干嘛啊?!”
从暗处出现的玛蒂尔达则是冷着脸,一步一步往枪声响起的房间里走。
不过我妻善逸拉仇恨的拉得再高,也不如雏咲诚在玛蒂尔达那里已经跌到不能再低的好感,看着他还在发疯,玛蒂挽起袖子,上前就先甩了他两巴掌。
那边玛蒂尔达趁着打晕雏咲家家主时候夹带私货,这边蜜郎拜托我妻善逸再跑跑腿。
“现在雏咲小姐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最严重的伤口暂时被我包扎了一下,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并且是能看枪伤的医生。”
“我可以暂时影响她的情绪,让她求生意志更强烈,但不能离开她太远。现在你快点去找管家,让管家去联系医生。”
“好……好吧,”善逸擦擦眼泪,发现不是鬼作乱后他就安静下来了。他转身欲往外跑,流连在蜜郎身上的眼神里是茫然和不可思议,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想不明白,你是鬼,怎么对人类这么……”
友善?温柔?他没法形容,但他见过的鬼无一例外都很凶狠可怕,闻到人血的味道就更加难以控制,那个倒下的人的血液快把甘露寺蜜郎整个人都要染红了,可他就是除了蹙着眉好像很难以忍受身上血液的存在,别的也没什么。
更奇怪的是自己知道他是鬼,却不由自主的对他信任。
蜜郎又撕了裙子的布料,咬牙忍着阵阵晕眩和作呕的恶心感擦拭雏咲浅雪头上伤口的血迹,听到这话他只是顿了一下,但他没回头。
“可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个人类吧……”
最后几个字很轻,轻得像根一吹就飞的羽毛,还有几分自嘲——他自己觉得有什么用,就算再不愿意,他始终是需要进食人血的鬼,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善逸扭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再回应什么,踌躇半天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晃掉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念头,跑着去找管家了。
他走了没多长时间,玛蒂尔达一手刀劈晕了被她打成猪头的雏咲家家主——反正浅雪小姐已死,她就不用再听从雏咲家任何人的命令了,不揍这老东西一顿为浅雪小姐出气,她就没机会了。
拽着衣领扔到一边,玛蒂对着晕倒的雏咲诚呸了一声,打算等会儿就把这老混蛋拖下楼。起身走到甘露寺蜜郎身边,她毫不客气的态度就差一脚把他踢开了,“起开,现在开始没你的事儿了,把浅雪小姐的尸体交给我!”
“尸体?”蹲在地上的蜜郎偏着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她,“雏咲小姐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而已,现在不能移动她,等医生来了再说。”
“什么?她还没死?!”
玛蒂尔达看起来一脸的震惊,雏咲浅雪还活着的消息明显是在她意料之外的,而看到她反应的甘露寺蜜郎眯起了眼睛,内心对她的戒备马上提到了最高。
老实说,看到了雏咲小姐被她父亲伤害,感觉今天晚上再看到什么他都不会更惊讶了。
他站起来,挡住还昏迷不醒的雏咲浅雪,语气里隐隐透着威胁,“我说,在雏咲小姐苏醒之前,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玛蒂尔达迅速黑脸,“你以为你是谁?!”
她抬手一拳朝着蜜郎面门来,蜜郎迅速后退半步用手臂格挡住,反身一个抬腿朝玛蒂侧脸踢去!
玛蒂立刻躬身,立起手臂保护住侧脸,在挨了一下扫踢后即刻后退拉开距离。
目的是为了守护雏咲浅雪的甘露寺蜜郎没有追打上去,他嘴唇抿起,弯腰把被撕裂的裙子打了个结挂在腿上后,握拳摆出防御的姿势,看样子势必不会后退。
玛蒂松了松手腕,这期间她快速瞥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的雏咲浅雪,胸口似有微微的起伏,证明还有声息后她收回眼神,袖子里滑出一柄闪着银亮光芒的匕首,玛蒂将它刀刃朝下握在手心,片刻后她重新陷入与甘露寺蜜郎的缠斗中。
就算常用武器是热兵器,玛蒂也从未放弃过拳脚功夫的锻炼,她自认算是身手不错,但是对上甘露寺蜜郎她居然处处受制,完全没有机会触碰到浅雪小姐!
“别阻拦我!时间快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来添乱!”
“等你把我打倒,我什么都不会干涉,”扣住玛蒂的手腕,蜜郎打掉她手中的匕首,“但是在我倒下之前,你就别想伤害她!”
就在他们二人还在僵持不下之时,一阵冷风在窗外呼啸,吹开了摇摇欲坠的窗户,轻薄的纱帘飘飘荡荡,窗外是无边的月色,泼洒进这个空气泛着冷意的房间。
一个白橡发色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这月色下,他手持一对金色铁扇,头上如同泼了血一般,七彩的眼眸怜爱的看着还在打斗的玛蒂与蜜郎,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子胡闹一样。
办公桌后躺着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并没有得到他施舍的垂怜。
“月色真好啊,”他展开手中的铁扇,遮挡住下半张脸,含着虚假笑意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打斗的两个人的脸,最终定格在昏迷的雏咲浅雪的脸上,“诶?雏咲小姐还在睡吗?真可爱啊!”
“我来收取约定的报酬了哦。”
在此人出现时,玛蒂尔达与甘露寺蜜郎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动作,浑身紧绷的看向这个男人。
玛蒂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甚至手臂都在颤抖,脖颈被掐住了似的停止了呼吸,脑子里不停发出快逃的警报。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十二鬼月——上弦之……二?”一旁蜜郎瞳孔缩小,盯着男人的眼睛喃喃道。
“嗯?你知道我吗?”七彩的眼眸忽闪了一下,他将注意力凝聚到蜜郎身上。许久,他哦了一声,看着蜜郎的脸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我也记得你哦!不过你化了妆,所以我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几个月前,猗窝座阁下曾与你交过手,但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猗窝座阁下并没有把你杀死,为此那位大人可是很生气呢~”
十二鬼月上弦之二童磨收起铁扇,似乎是想起了那时猗窝座让无惨格外生气后被惩罚的惨状,悲伤的垂下眼睛快要落泪似的,本就风流俊美的容颜哀伤时十分能让母性泛滥的女性同情。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我们的同类,伪装成人类混在人群中,还要蒙骗自己的亲人好友,一定很辛苦吧?”见在场还清醒的人毫不动摇的看着自己,童磨不再维持脸上无用的悲伤,对着蜜郎伸出带有蓝色的尖锐指甲的手掌,转而笑着轻飘飘的放下这惊雷一样的话,“快到我这里来,我会帮助你的。”
“——甘露寺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