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集》水木天成

12、宽容失败者

　　易杰一看林七寂如此言语，便拿出兵刃来，他左手执银镰钩，右手拿判官笔，这两样兵刃放在一起，拉、扯、钩、推，点、刺、戳、锥，端的是无比厉害，易杰抗金十年，为江湖中人敬佩，不仅是因人品，这身功夫也是不容人小窥的。
　　“接招吧。”林七寂持剑而上，剑尖直指易杰心脏，易杰侧身闪过，银镰钩一钩在霸王剑身一搭，轻巧的跃起到林七寂的后身，判官笔认准林七寂背后要穴直刺，林七寂剑势瞬收，人未回身，剑先掉头，回手挡掉了易杰的攻势，手腕轻摆，剑尖又直指易杰的心脏，人还是未回头，可是剑势极猛。易杰将内劲注入判官笔，档掉林七寂的雷霆一击，因为距离太近，剑尖几乎紧贴胸口而过，险些受伤，让看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易杰继而用内力迫使林七寂的剑转变方向，左手银镰钩一伸，横扫向林七寂的脖颈，林七寂顺势向后一仰头，银镰钩贴鼻而过，真是闪得恰当巧妙，众人暗暗喝声彩，几招下来，真是变招神速，变化无穷，看得人眼花缭乱，只见一葛一白的两人斗的甚是惊险。
　　林七寂收剑改用剑柄击退了判官笔的进攻，同时翻身后踢，易杰用轻功避开了林七寂的腿，此时见他剑在身前，又头向下后踢，正是破绽百出，防御稀松，便银镰钩一挥，钩住了剑，欲用判官笔穴打风池，赢了他再做打算。可没成想到，银镰钩一钩住剑身，便被强大的内力牢牢的吸引住了，动弹不得，只得随着剑身转动，易杰便将自己的内力也注于钩上，之可惜他的内力远不如林七寂强大，再转下去只怕自己也将转近身去，到时候就危险了，判官笔只能不攻击林七寂，转向霸王剑，打其剑身的七寸之处，正所谓四两尚可以拨千斤，易杰这下子劲力运用的十分巧妙，就算内力没有林七寂强大，因为打的位置恰当好处，仍然及时拨开了林七寂的剑，银镰钩收势。可是他完全没有料到，林七寂不仅将内力注入他的剑中，还注入了银镰钩中，收势时林七寂的内力忽然断开，一时的冲劲竟让易杰拿捏不稳，银镰钩竟脱手飞出！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则是易杰自己扔出了银镰钩！
　　伴随而来的是林七寂的剑势紧逼，易杰只得用判官笔勉强挡开霸王剑的攻势，可是，判官笔又被霸王剑牢牢黏住了！有了上次的教训，易杰右手也就任由霸王剑黏着，不加反抗的随着霸王剑画剑花，左手暗暗用劲，对准林七寂的胸口要穴，一拳击中！谁知林七寂竟然一点都不反抗，任由易杰打中胸口要穴，只是微微一笑，易杰心中一凉，拳头被林七寂的内力，牢牢吸住了！只觉得手上的压迫越来越重，易杰运起全部内力，与林七寂进行对抗，试图把拳头从他的胸口上拿下来，眼见他的头上不一会儿就有了咝咝热气，内功显然已是运用到极致，突然，林七寂的内力全部都收走了，胸口也不再黏着易杰的拳头，易杰便如打在棉花上，完全没有了着力，这时他自己的内力全部反噬了回来，嘭的一下，全部打在他的胸口，被自己的内力击中，便如遭到双倍打击一般，易杰唰的一下飞了起来，咣的一声落在了台子上，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再也起不来了。
　　这一下可真是徒生变端，明明是易杰击中了林七寂的胸口，可是易杰却突然飞了起来重伤倒地，真不知道林七寂用的是什么邪门功夫，众人万马齐喑，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林七寂仰天长笑，声音直震穹宵，众人捂紧了耳朵，依然感受到声音不断的往耳中冲入，还要从耳中直接抵达自己的五脏六腑，内力弱的直接晕了过去，易杰又是一口献血喷了出来。林七寂抒发着他十年来郁结于胸的仇恨，这种快意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从孤寂中释放出来了，只再需要一剑！
　　林七寂深吸一口气，提起了霸王剑，五指握紧剑柄，掉转剑尖，对准易杰的咽喉，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剑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易杰的喉头。众人虽明知不敌林七寂，可不能眼看着易大侠死而不管不顾，口中喊着住手便要冲上台来。“大家不要上来！”易杰挣扎着喊了一句，林七寂持剑不动，众人也纷纷停下，轻功好的飞起来一半的也都连忙飞了回来，不知易杰要说什么。“众位英雄好汉，”易杰强忍着伤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家难道忘记了我易某人在比武前所说过的话吗？今日倘若有人武功胜得了我，便是武林的抗金盟主，大家就须尽心辅佐他，完成抗金大业，保我大宋河山千秋万代！林师兄武功卓绝，当今武林无人能敌，是抗金盟主的最佳人选，大家要保证倾心辅佐他，以慰我……”易杰说话振动了真气，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喷上了霸王剑，染得剑尖一片血红，台下连声惊呼。“在天之灵。”易杰不顾受伤继续说道，
　　“我与林师兄之间，纯属个人恩怨，大家不要因为我而对林师兄心存怨恨，日后也没有必要向林师兄寻仇，将个人仇恨抛开，全心全意团结一致对抗金狗才是最要紧的事！大丈夫能保家卫国，才是侠之大者！”
　　“侠之大者！”这四个字砰然打入了林七寂的心！他看着易杰的眼神，那眼神是单纯又热烈的，毫不惧怕眼见正在来临的死亡，为了国家，他竟将生死置之度外？
　　“易杰，什么东西，竟比命重要？”林七寂放下剑，不敢相信的问道。
　　“大义！林师兄，今日我既死于你剑下，希望你心中的仇恨可以化解开，带领中原武林，早日将金狗赶出大宋，收复河山，我知道这份担子很沉重，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的比我好！”易杰轻轻说出这些话，他已经气若游丝了，台下的人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是林七寂内功精湛，这些话无比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如醍醐盖顶！
　　大义！这十年来，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大义，早就抛之脑后了，如今竟有人视大义比生命重要！想想他心中的仇恨，只是一介儿女情长，十年过去，他对秋水的感情早已没有当初那么炙热了，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十年来他心中被人夺去所爱的愤恨！原来自己的爱恨情仇在大义面前竟然如此不值一提！心中十年的防线霎时间崩塌于无形！可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脚下，就在自己的剑锋下！只要他伸手，剑尖再往前递一点，十年的仇恨就可以报了！秋水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感情，秋水嫁给易杰时的坚决神情，自己远赴昆仑山求艺时的艰辛，夺得霸王剑时的欣慰，回到江南时的孤寂，打败易杰时的狂喜，人生的一幕幕经历都在他的眼前闪现，现在大仇终于能够得报了，他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众人屏住呼吸，捂住双眼，苦于易大侠的意愿，没有人能上前阻止。林七寂看着躺在地上的易杰，他似乎在微笑，哼，刀板上的鱼肉又什么笑的权利！放下的剑又提了起来……

　　江南六月，正是梅雨纷纷的季节，下雨的时候，赶路的人都喜欢在“楼外楼”稍作停留，听说书的讲个段子。今日，楼外楼的大堂里，还是那个大家最喜爱的说书的人，说的还是大家最喜爱听的，关于易杰和林七寂两位大侠联手抗金的故事，只听楼外楼的大堂内，叫好声一片，可只要说书的一开口，又马上鸦雀无声。说书的每说完一个抗金的精彩段子，总是要喝一大口茶水，歇息上片刻。这时听见有人讨论当年英雄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比武。
　　“你说当年那场比武，林大侠就几招，甚至没怎么出手就将易大侠打成重伤，后来怎么就没有下手杀他，以报当年的夺妻之仇呢？”
　　“哎呀，那是因为林大侠心胸开阔，宽容了失败者，也就是易大侠呗，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怎么会有他们二人现在在战场上联手御敌、并肩作战、大快人心的事迹呢！”
　　说书的人慢慢放下茶水，插口说道：“其实，那场比武，真正的失败者是林七寂林大侠才对，因为他当年的目光短浅，竟为了儿女情仇，险些杀死了抗金的英雄易大侠，在侠义道义上，当时的林大侠远不如易大侠，虽然他武功更胜一筹，但是真正的大侠，比的是一个字：义！
　　所以，所谓的宽容失败者，是易大侠宽容了林大侠，能够宽容失败的人，这份心胸属实难得，所以易大侠才是个响当当的大侠！幸亏他不计前嫌，要不也不会有以后联手抗金的故事了。”
　　喝过茶水，说书的继续讲一个个易杰和林七寂联手抗金的英雄故事，这样的故事会一直讲下去。雨越下越小，楼外楼里听故事的人，却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