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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 ...

  •   我叫李一年,我想来说说,陆琨的故事。
      我和他是在高中认识的。他是转校生,一来班里脸色就冷冰冰的,这样的学生,在我们这个学校,多半不会受欢迎。
      可是陆琨凭着他那张脸,倒是在女生中获得了芳心。可是那小子一直臭着张脸,没有人愿意和他深交。
      那天下雨,只留了我和他一起打扫卫生。他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开口道:“带伞没。”
      我对他倒是不讨厌,毕竟人家可能性格就是那样,不存在什么装高冷一说。
      我摊开手,无奈地说了句没有。然后就看见他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一把雨伞,惜字如金地问:“一起?”
      我琢磨了一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打那以后,就算认识了,而且家也近,不知不觉的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那天,我站在他们家楼下等他。他出来的时候,嘴角带着淤青,头上也破了个口子。三楼有一个妇人推开窗户,一盆水就要朝他泼下来。
      “陆琨!”我吓得大喊了他一声。
      当然,陆琨比我想象的灵敏,他抬头看了一眼妇人,然后敏捷地躲开了。
      妇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臭小子,还敢躲,果然是翅膀硬了,要不是我当年把你们捡回来,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还不想着孝敬孝敬我?”
      陆琨没有理她,拉过我的肩膀,声音低沉:“走。”
      我第一次看见,那张冰封的脸上,显现出了恨意。
      陆琨和我说了他的经历,当然只是草草地提了几句,有些事情,被他刻意掩去了。
      陆琨从那天以后学习突然就突飞猛进,就像开挂了一样,他连跳好几级,在我还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已经要高考了。
      后来我在向邻居打听的时候,大家神色都有些躲闪,但是嘴里的话都是说陆家父母是好人,收养了一对兄妹。
      只有一个老人拉住我,到一个隐秘的拐角处,神秘兮兮地说:“陆家父母啊,对他们兄妹不是很好。”
      “您知道些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指了指陆琨他们家的方向:“他们一收养了那两个孩子就搬到了这里。大的那个男孩子,陆琨,天天被他们打,哎呦我每天见着他,这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一个旁人看着都疼,哎,据说还有些是替他那小妹妹挡的。她哥那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晚上没有回来,那小妹妹也是可怜,被陆家父母丢到门外,冻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她哥回来的时候,才把她领回去。”
      “哎呦,别提有多可怕了。我第一次见那孩子的脸上有那么重的戾气,陆琨也长得很高了,真害怕闹出什么人命来。”
      老人的表情痛心疾首,摇摇头接着道:“这些天陆家父母对他的态度啊,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是因为……”
      因为陆琨学习好了,陆家父母觉得可以绑上他了。老人不往下说,我也猜的出来了。
      “那社区里的人,怎么还帮他们说话?”这是我最疑惑的地方。
      老人的眼神闪烁,最后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我道:“有些事,特别是涉及人心的事,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难解释的。”
      我谢过老人,走出了他们小区的大门,刚好遇到了回来的陆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挑了下眉,像是在问我来干什么。
      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条理由,怎么掩盖我来打探他的身世。
      他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你来问我的经历吧。”
      “啊……对。”我挠挠头,冲他笑了笑。
      他招呼我过去:“走吧,请你吃顿饭。”
      陆琨做事从来不说为什么,我也不问。
      反正,他是好人。
      陆琨找了一家家常菜,随便点了两个菜,我看了一眼菜单,居然都是我爱吃的。他把菜单拿过去,看着我的眼睛:“我要考到国外去。打算大学毕业后创业,你到时候要不要来。”
      他的语气更像是通知而不是商量。我抬起啤酒冲他一笑:“随叫随到。不过我还有两年的高中,大学怎么也得念四年吧。你呀,等不了我的。”
      看他没有反应,我自顾自地说:“而且我,我想学医,学医可赚钱了呢。”
      他打开一瓶啤酒,轻轻碰了碰我的,像是没有听见我最后那一句:“那就,我把公司全部打理好,等着你过来。”
      我愣了一下,也不好得再扫他的兴,抬起手想把啤酒一饮而尽:“好!”
      陆琨把我手里的啤酒拿下,换来一杯果汁:“有胃病,少喝点。”
      “谢谢。”我接过他手里的果汁。
      不过,我心里清楚。我和他不过是不到一年的交情,到时候飞黄腾达了,指不定谁还记得谁呢。
      可是我没有看见的是陆琨眼色一沉,晃着手里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他的那两年高中倒是过得很快,而他呢,也成了学校的一个传说。当然了,长得帅,还是学霸,连跳两级,高考还考了全省第二,出国去了一个好大学。学校不天天拿着他吹才叫怪了。
      大学选专业的时候,兄弟过来扳着我的肩膀,一脸兴奋:“那么李医生,以后看病可就找你了。”
      我笑了笑,嘴上答应着,可是我交上去的那张表上,填的是——
      金融管理。
      大学四年里没有他的一丝音讯,我都觉得自己快把他忘了的时候。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跨国公司的老板来我们学校找人了。”室友激动地在宿舍嚷嚷。
      我并不是很感兴趣,敷衍了一句:“哦,那你快去报名啊。”
      室友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是找人,不是招人,我们他可不一定看得上。”
      也对,我朝他一笑,出了宿舍门。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宿舍大门口,一只手插在裤包里,一只手拿着烟。
      或许气质变了,但是那张冰封的脸我是不会忘的。
      陆琨向这边看过了,刚好看见了我。我抓了把头发,和他打招呼:“嗨陆琨,好久不见。”
      话说那位传说中的跨国公司老板不会就是他吧,世界真小。
      陆琨朝我点点头,脸上冰封的表情还是没变:“好久不见。”
      “你来……”我竭尽全力地想找个话题。
      “阿年,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什么吗?”陆琨叫的是当年我的小名。
      “记得。”我当然记得。
      “那么李医生,我出五倍的价格,可以当我的助理吗?”陆琨语气坚定,就好像我当年投志愿的时候。
      我一定会感激,那时的坚定。
      不久后的一次聚会,陆琨带着我去了。
      “琨,要不算了吧,我没见过那场景。”我对着镜子打好领带,有些惆怅地看着他。
      “没事。”陆琨披上西装外套,过来把我的领带扯正,然后拍了一把我的肩膀,“走吧。”
      上流社会的聚会的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哟,这不是陆总吗。久仰久仰,年纪轻轻就创立了公司,厉害厉害啊。”一个胖胖的大叔走过来和陆琨握手。
      “哎呦,这位是?”胖胖的老板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我,陆琨看了我一眼,退了一步站在我的旁边:“李一年,我的助理。”
      标准微笑我还是会的,我对胖老板笑了一下,伸出了手,客客气气地说到:“您好。”
      从此以后,商界都知道陆琨有一个绵里藏针的秘书。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形容词怎么来的。
      胖老板递过来一杯酒,对我举了举,这个时候不接过来也不好,可是我有胃病,一喝酒就胃疼。
      我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没想到半路被陆琨截了过去,我偏头震惊地看着他。
      只听见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他有胃病,喝不得酒。”
      胖老板眉毛一挑,神采飞扬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了,从此大家又都知道了,陆琨有一个喝不得酒的秘书。
      唔,还有一次,说来惭愧,是我自己作死喝了酒,导致在回去的路上胃疼的我快蜷缩起来。
      正在开车的陆琨看了我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已经功成名就了,他也没有请一个司机,还是喜欢自己开车。我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后面他养父母身亡的事情。
      “没事吧。”他淡淡地开口。
      我几乎疼得快昏过去了,还是咬着牙说了一句:“还好……”
      谁知他把车往路边一停,我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上,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好个屁,你自己不能喝酒你没点数吗?”陆琨训起人来语气冷的吓人。
      “可是今天那场景你是没看见,不接不行啊,再说了就是一杯鸡尾酒……”我嘟嘟囔囔的还想再辩解一下。
      “待着别动。”陆琨说完下了车,往一个巷子里走起。
      我四处看了一下,开窗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荒郊野岭的你去哪里买药啊。”
      他没有理我,然后进了一户人家。剧烈的疼痛席卷过来,我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地听见陆琨上了车,我睁开眼睛,他把一袋草药放在我手上,还没等我开口问,就听见他的声音:“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他的草药应该管用。”
      “所以你绕那么大一圈就是为了来找老中医?”我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大概是看见我疼的汗淌,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很疼?”
      “嗯。”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了。
      我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啊。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忘了和你说,绕那么大圈,不是回你家,现在回我家。”
      “干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接过去了。
      “你不会熬那个药。”陆琨一本正经。
      想我也是露出了狰狞而且极为不相信的表情,他脸色抽了抽,又补了一句:“很复杂。”
      “……”您还不如不说呢。
      哦对了,我们有一个习惯,每个月的一号要定时给陆汐汇钱。
      陆琨给妹妹开了一个银行账户,每个月给她汇钱,因为陆家父母对她不好,当哥哥的总是担心她吃不好。
      “小汐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陆琨不知眼神停留在了哪里。
      那天陆琨面色不善。其实和陆琨待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平时的面无表情和生气时候的冷掉渣是有非常显著的区别的。
      “怎么了?”我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们汇过去的钱,全部被父母收了。”陆琨点了一根烟,眼睛里闪着恨意,不过很快被他压下去。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静地等他下文。
      “他们威胁小汐,不让她和我说。”陆琨的声音因为烟的原因有些沙哑,眼底透着无奈。
      “还汇吗?”我问道。
      陆琨仰头看着天空,思考了很久:“当然。”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深,因为陆家父母的印象在我的心里已经烂的很彻底了,现在已经差不多腐败了。
      直到有一天,传来了养父母出车祸的消息,我看见陆琨露出了解放和痛苦的表情,我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但是他不说,我是不会问的。
      火化他养父母的那天晚上,城市的灯光照着他冷冰冰的脸,他忽然问了我一句:“阿年,你说到底什么是好人?”
      我的心里已经有底了,咽了咽口水,这个问题实在是很复杂:“好人……大概就是最难定义的那种人吧。”
      “嗯?”陆琨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有些吃惊地抬头。
      “一个人一生怎么可能只做好事,也可能只做坏事呢。所以啊,只定义好坏,太肤浅了。”我眯起眼睛,眺望着城市的远光。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这是这些天来难得的安静。
      再后来,平静的生活被一个叫周子姚的女人扰乱。
      “我要见陆琨。”周子姚抱着手,语气有些趾高气昂,前台拦不住,只能上来汇报了。我下去查看,发现她左边的口袋里有一个红点在闪。那个是录音笔,于是我编辑了一条短信给陆琨发过去。
      至于后来陆琨是怎么发现她右边的口袋还有一个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这样不对,跟了他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站在门外偷听过他们讲话,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匆匆给他泡好了一杯咖啡,我就站在门外听。
      他们对话的内容和我这些年想的出入不大,但我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送走了周子姚,我端着咖啡进去,他的表情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抬起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蹙:“是不是少放糖了?”
      他看我的眼神一沉,我只能躲开。
      晚上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他发过来的。内容就短短两个字,“过来。”
      我开着车去他家的时候,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你抓住的什么东西在你手里流走了。
      打开他家的门,走进客厅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儿,客厅没有开灯,隐约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陆琨的酒量很好,如果他喝醉了的话,那必定是喝了不少烈酒。
      “阿年。”沙发上的人开口了,冰冰冷冷的语气让我分辨不出他醉了没有。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还敢来呢?”陆琨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我可是杀人凶手,和杀人凶手共处一室,你……你不害怕吗?”
      最后一句语气有些抖,语气就像一个要保证的大男孩。
      “我当年说了,随叫随到。”我在黑暗中直视着他。
      我觉得他哭了,他低低的抽泣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很明显。
      我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琨,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站在你身后。可是我希望,你对我不要有隐瞒,好嘛?”
      那晚,陆琨和我说了他雇凶杀人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
      “辞退?”我捏着手里的辞职信,难以置信。
      走出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扶着门把道:“这就算告别了吗?”
      我不知道的是,如果这个时候回头,就可以看见陆琨犹豫,痛苦,不舍的表情了,他可从来没有一次性露出这么多表情。
      “对。”他语气坚定。
      “小汐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知道,你之前就说过一次了。”我开门走了出去。
      我当然知道,陆汐很重要。
      重要到你搭上了自己所有的前程,切断了所有后路。
      你觉得我为什么学金融管理,为什么呢?我自嘲地笑了笑,连我自己也无法给答案。
      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会为了那连一纸凭证都没有的诺言,改变前路。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了。
      “今日执行死刑……”我轻声念着新闻,眼底没有什么波澜。
      他终于解脱了。
      我赶在陆汐他们前面领走了他的尸体,火化后将骨灰埋在了面朝湖的一片山上。
      “陆琨,”我把花放在他的碑前,“今天小汐结婚了,她笑的很开心。严朔是个好人,你就放心吧。”
      山上的风吹过我的脸庞,无比轻柔。
      “唔……这地方可真好,等我死了也来这里和你做做伴吧。”我看着远处湖面上泛起的波澜,淡淡地说到。
      “我说了,上次是最后一次听你的话。所以什么娶个好老婆之类的养老生活,真的不适合我。”
      过了几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是监狱里检查过后送回来的,是他在监狱里写的。
      我没有翻开,只是把它放到了书柜最显眼的地方。
      我知道你写了什么。
      有时候在想,如果你没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或许今后的年,小汐,严朔,我们还能一起过。
      你问我,什么是对的。
      我想说:
      问心无愧,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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