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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公主与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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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长泽出宫的事,永乐还特意问了钦天监,得知这月十四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当即拍板决定这天偷偷将他带出去,告诉长泽后,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
这日下了朝后,永乐一如往常赶去东暖阁,发现暖阁里只有她一个人,有些疑惑,难不成她来太早了?
永乐看了眼滴漏,更疑惑了,谢黎是不会迟到一分一秒的,让她都怀疑他是日晷成精,长泽也是,往日都和她一起来的,今天也迟到了。
永乐耸了耸肩,不理解不明白,罢了,反正自己不需要听课。于是坐回那堆奏折前。
她这正看着礼部尚书宋照南上呈的折子,他提议今年端午要办个别开生面的龙舟比赛,让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永乐看得甚是欣慰,不容易呀不容易,朝中总算有个懂她的人,她将毛笔蘸了点朱墨,提笔批下:准了。
她咬着笔杆正想着龙舟比赛怎么规划,小翠突然一把推开门,十分焦急道:“公主,太后来了,你快躲一躲吧。”
见她还不起身,赶紧跑过来连拖带拽拉她走。
永乐茫然:“我为什么要躲?”
永乐很怕太后,她见着女人哭就头疼,偏偏太后别的本事没有,最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在她看来,一个太后的战斗力抵得上十个谢黎。
永乐拧眉作思考状,她最近除了威逼谢黎外,没干什么坏事啊。
小翠恨铁不成钢:“公主,我老远就看见太后,手里牵着陛下,脸色很不好,她八成是知道你要带陛下出宫,来兴师问罪的!”
“完了完了完了。”永乐这下子不淡定了,一蹦三尺高,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现在已经顾不上是谁走漏消息了,冲向门口,又想到什么,猛地刹住脚步。
“折子折子!”
“公主你先跑吧,折子我给你送过去。”
“好好好。”
“公主,走侧门!”小翠见她慌不择路,直奔主殿门,忙把她拉回来。
公主府是不能去的,太后找不到人,肯定会去公主府,永乐打算先去她皇叔府上避避风头,以前每次她被太后逼得没办法了,都是皇叔家中的老管家收留她的。
永乐特意前脚才出去,后脚就听到身后一声哭嚎。
“永乐呀——”
永乐身子僵在当场,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和小翠对视一眼,面如死灰,认命般地收回脚,转身,低头,闭眼,靠墙站好,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
太后走在最前面,身穿一件鹅黄洒金宫装,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她容貌与永乐有七分相似,年过四旬却不见半分老态,弯眉皓齿,鬓发如云,头上珠翠环绕,手里捏着一方帕子,时不时掏出来拭泪。
太后手里还拖着长泽,他蔫头耷脑,面如菜色,显然是已经受过来自他母后的谆谆教诲了。
东暖阁本就不大,随着众人涌入,此刻望过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永乐稍稍抬头扫了一眼。
唔,这人头里居然有一个像极了谢黎的脑袋。
太后把长泽推到她面前,哭诉道:“你弟弟说你要带他出宫,他才多大呀,外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就他一个孩子,他要是磕着了,碰着了,吃坏肚子了,受伤了,丢了,你要我怎么活啊。”
太后越说越伤心,涕泪齐下,素帕掩面,形容凄切,几乎就要栽倒在一旁的芳姑姑身上。
趁着太后哭得难以自拔,姐弟二人互相使眼色。
永乐挤眉弄眼:怎么回事?
长泽哭丧着脸:刚才来的路上太傅叫我早些完成课业,免得耽误出宫,谁知道被母后听见了,姐姐,我们是不是不能出去了。
永乐郁闷,这谢黎真是生来克她的,随即丢给长泽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正要开口,却看见谢黎艰难地挤出人群,试图稳住太后:“娘娘,公主说过让人跟着,臣也会一道去,不会出现意外的。”
谢黎甚少踏入后宫,不了解太后的为人秉性,但事情既是因他而起,就没有让永乐一个人面对的道理。
永乐诧异,谢黎居然会帮她说话,见他试图以理服人,她低下头去,盯着脚尖,默默感叹,太傅还是太嫩了点。
太后很快就让谢黎见识到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她把脸上的泪抹干净,搀着芳姑姑的手站直了,仔细去看谢黎,恍然大悟:“你就是我儿的太傅。”
“微臣正是。”谢黎答道。
太后再次哭的梨花带雨:“太傅不曾为人父母,如何明白父母的苦心,让一个才六岁的孩子从早到晚地写字听课,不让吃不让睡,手都写肿了还不能停,太傅呀,你怎么如此狠心。”
活脱脱把谢黎说成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
谢黎满头黑线,辩解道:“微臣三岁启蒙,五岁学业就比陛下都重,正是因为陛下年幼,才更要严格要求。”
再说他何曾不让吃不让睡了。
太后:“太傅……”
这下枪头掉转对准谢黎了,永乐暗道不好,她可是下了血本把谢黎挖来的,要是他被太后气着甩手不干了,她得亏死了。
永乐赶紧转移火力:“母后您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陛下出宫。”
太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也不拿着帕子抹泪了。
她拉起永乐的手:“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母后知道,你自小与我不亲近,多半是先皇后照顾你,你就算不为我,也该想想她临终嘱托,长泽要是出半点岔子,你怎么向她交代?”
永乐使劲儿点头。
“以后万不可再提出宫了。”太后作了结语,之后又是一番絮絮叨叨,这才挥袖离去,一群宫人也跟着离开了,东暖阁恢复宽敞。
“姐姐,怎么办?”长泽小脸上写满颓丧。
“别担心,”永乐忏悔的神色一扫而光,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就是出宫嘛,你姐姐我有的是办法。”
长泽不明所以,小翠和她心有灵犀,脸色有些难看:“公主,你不会是要……”
永乐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谢黎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机立断道:“微臣到时候在宫外等着。”
永乐听了,心思一转,怪声怪气道:“那是当然,是我提议要带陛下出宫的,怎么好连累太傅,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一切责任在我。”
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显,谢黎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想起刚刚太后的奚落,最后无奈道:“微臣和公主一起去。”
“多谢太傅。”永乐喜笑颜开。
这月十四,果然如钦天监所说,天气好极了,与之相反的是谢黎的心情。
一处十分偏僻的宫墙根下,杂草丛生,四人围在一个大水缸前,小翠负责把风,永乐吃力地挪开水缸,露出被草盖着的狗洞。
那洞口约三尺宽,刚好够一个成年男子出入,谢黎此时才后悔起来,他太草率了,长泽很是新奇,挽起袖口跃跃欲试。
她忙活完,拂了下身上的灰:“我以前出宫没那么方便,但又想出去玩,就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的。”
谢黎听了这话沉默片刻道:“看来公主经常这么干。”
“不多,”永乐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一个月也就七八上十次吧。”
也就七八上十次,谢黎嘴角直抽,她已经手脚麻利地弄开杂草,让长泽先走,自己也进去后,不忘回头催促道:“太傅,快点啊。”
钻?不钻?
谢黎过去二十年的学的是圣贤道理,习的是君子六艺,他再三权衡下,取了个折中方案:“臣翻墙。”
永乐制止道:“别翻墙,我之前摔断腿过。”
他看了下宫墙,这个高度,虽然有点勉强,但也不是不行,他一个蓄力起跳,手已经攀上墙沿,谁知永乐下一句话直接掐断他的念头。
“太傅你还是钻狗洞吧,要是摔下来我们就得找人抬你了,难道你想让大家知道堂堂太傅竟然翻墙头吗?”
谢黎松手落地,阴恻恻地看了永乐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永乐心虚,她一开始的确存了捉弄谢黎的心思,谁让他坑了自己三个侯爵之位,还把出宫的事说漏嘴。
她又从洞口钻出来,对上谢黎面沉如水的脸,眼神飘忽:“那个,太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谢黎闭了闭眼,难道他担心的是她会说出去吗。
这厢二人僵持不下,谢黎死活不肯钻狗洞,永乐着急,原本在前面把风的小翠突然道:“公主,有人往这边来了,我们快走吧。”
永乐闻言,贴着宫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一眼,那身闪亮亮的宫装除了太后还有谁,顿时脑中警铃大作,她可不想再次受到唾沫星子的洗礼了,于是一把抓起谢黎的胳膊拖向狗洞。
谢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正想说话,永乐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继续往洞口拖。
一阵兵荒马乱后,谢黎被拖了出来,小翠则留在宫中,注意太后动向,待他们走后还不忘用杂草掩好狗洞。
谢黎头上玉冠松了,发丝散落,身上的青竹暗纹直裰被扯得领口大开,露出白皙的脖颈,脸上多了几条被草划出的红痕。
永乐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她还有闲心思去瞧谢黎,憋笑道:“太傅,委屈你了。”
早就等在外面的长泽看了看姐姐,再看了看黑脸的太傅,努力半天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太傅,一回生二回熟。”
回应他的是谢黎的冷笑。
长泽:……太傅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