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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到都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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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火车在轨道上哐嘡哐嘡的行驶着,掠过旁边长出来的树枝时,带得叶子胡乱飞舞。
潮湿的车厢里散发着不可言语的味道:泡面的香辣味的夹杂着刺鼻的脚臭味。
陆越睡下铺,中铺那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呼噜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吵得他耳膜咚咚咚的直响。
左边那铺的中年油腻大叔也没睡,一边不断用手抠着脚一边刷着手机。
陆越被熏得不能自已。躺在卧铺上闭着眼听着歌。
手机振动,陆越瞥了眼,来电人显示是“你妈”。
他躺了一会儿没动作。
左铺那大叔端起晚饭吃的康师傅吸溜吸溜的喝了好几大口已经凝固的面汤。
喝完还回味无穷的大声呼出一口气:“爽”。
等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时,陆越才猛的一个鲤鱼打挺从铺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到车厢厕所接电话。
一系列快速动作把那大叔惊得眼睛眨巴眨巴一愣一愣的。
“喂,妈。”
“儿子唉!到了没?”那头的声音特响亮,穿透力极强。
“没……”
还没等他一个“没”字说完,电话那边的声音又跟放炮仗似的火急火燎的响起:“我跟你说,到了就打你辉叔电话。妈妈发你手机里了。衣服记得多穿点,别冷着。妈这次可能一两年都回不来,你就跟你辉叔好好处着。我给你报了学校了,叫那什么……都阳九中。记住没?没记住就算了,你辉叔知道。妈要去跑任务了,没啥事就别给你妈打电话,反正也多半打不通。挂了挂了,儿子乖,拜~”
说话速度快得就跟嘴是借来的似的。陆越一句话没插进去,就听到从手机里钻出来“嘟”干脆利落的一声。
还好好处着……处对象呢处……
陆越撇撇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又慢吞吞的回铺上躺着。
他看了眼时间:1:02。
啊……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左边儿铺大叔现在拆了带瓜子在磕,磕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啧啧嘴。
看到他走过来,冲他递了递。
陆越笑着摇摇头,随后翻了个身,继续听歌。
他没记错的话,那大叔刚抠过脚还没去洗手。
第二天上午九点,火车到站。
陆陆续续火车上的人都起身下车,陆越半倚在卧铺边上的栏杆上玩手机。
差不多五分钟他抬眼看了一眼,车厢里差不多已经没了人。
他才随手收了手机揣包里,去取行李,慢吞吞的走出了车厢。
走到火车站口,陆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八月的空气有点湿,合着门口小吃的热气。
舒服。畅快。
就这两天坐火车,熏得他都能看见脚臭分子在空气中跳跃游走。现在猛的吸一口新鲜空气,说是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倍儿爽啊!
正吸着,突然一个男人猛的撞了他一下,直接撞得他踉跄了几步。
他转身,一个男人一边拖着一个褐色行李箱,一边蹲下来捡撞掉的东西。
陆越看了眼,也蹲下身去帮他捡。
“不好意思,没事吧?”陆越问。
“……没,没事,谢,谢谢。”那男人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回答。
原来是个结巴。
捡完东西男人咻的一下拖着行李箱就跑。
陆越站在原地“……”
老婆快生了?这么急。
他站在原地慢慢才转着被脚臭熏了两天的脑子,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随后灵机一动,后知后觉的去摸包。
果然,包里的钱包和手机都不翼而飞。
“噗。”
陆越正皱眉计算着距离要不要去追,就听得旁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晰的笑声。
他扭头去看,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正牵着个小孩冲他的方向笑着。
男生俯下身去对那小孩说了句什么,那小孩脸上也勾起一抹笑。
男生看小孩笑了,似乎觉得很好玩,又捏了捏小孩的脸。
随后小孩变脸变得比川剧变脸还快,瞪了一下眼前的人。
男生不在意笑了笑,意犹未尽又捏了一下。
突然男生表情变得扭曲,瞥见小孩掐在他肩头的手,当机立断的举双手投降了。
小孩下巴一扬,很是得意的样子松开了手。
陆越走过去,男生看见他又忍不住笑了笑:“不好意思,没忍住。”
说着牵着小孩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陆越拉住了男生。
男生退了两步,开玩笑说:“我就笑了你两声,你不会恼羞成怒要打我吧?”
陆越没和他废话,看他身边没行李,问了一句“你是本地人吧?”
男生点了点头。
“你们这里派出所在哪里?”陆越问。
男生了然:“就出东门,左转走两三百米,然后十字路口右转,一直直走,尽头再右转就到了。”
陆越听得懵,但沉稳缓慢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你真知道了?要不我送你?”男生咧着嘴笑着看着陆越:“我看你连钱包被偷了都不知道,要不我还是送你去派出所?”
“好啊。谢谢。走吧。”男生话音刚落,陆越就答应。
“敢情你等着我呢?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啊?”男生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拐人需要脑子,我看着你觉得挺放心的。”陆越回了一句就拖着行李箱拉着男生向前走。
“……”
男生跟他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你在骂我呢你?”
“现在我更放心了。”陆越冲他笑了笑。
“你这人挺有趣啊,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拐着弯骂我。”男生停着不走了:“你自己去你自己去吧,既然你这么聪明自己去吧。”
陆越“……”
男生顿了顿,正色又说:“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有事,我在等人,不能带你去了。要不我手机借你打个电话,你让人来接你?”
男生看陆越一脸不信的样子,于是俯身对小孩说了一句:“余盼啊,你说是不是?”
男孩愣了一下,点了头。
男生站起身来,对陆越耸了耸肩,从包里摸出手机拿给陆越:“你打电话吧。”
陆越接过手机,想了想也只能这样,答了句谢谢,打开了手机。
手机锁屏是一个三四十岁一脸正气的男人穿着警服,正襟危坐在凳子上。
“你爸?挺帅啊。”陆越随口夸了一句。
“我叔,这手机他的。”男生凑过来瞥了一眼回答。
男生感觉到陆越又古怪的瞥了一眼他,啼笑皆非的立刻解释:“这手机真是我叔的,不是偷的——我拿他手机等电话接人。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怀疑别人啊?”
“哦,我又没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鬼,强行解释。”陆越说着从衣服包了摸出一张纸条,拨出了纸条上的号码。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先抄了一遍号码在纸条上。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手机里传来字正腔圆的女声。
陆越又打了好几遍,结果也是通话中。
他把手机还给男生,还是决定自己边走边问去找找派出所。
“没打通啊?”男生接过手机。
“没。我一会一边走一边问也能找到……谢了。”陆越回答他,迈步向前面走,对他摆了摆手。
这时江棘才反应过来原来边走边问也是可以的。然后他对自己自信了十七年的智商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他挠了挠后脑勺,半曲着膝盖去问余盼:“余盼啊,我应该挺聪明的吧?”
余盼鼓溜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半响才回答:“这…这个问题…我,我很难……难回答。”
江棘被气笑了,笑骂了一句:“你小子是不是皮痒欠打了啊?”
余盼毫不畏惧的咧着嘴笑着看着他。
“嚯哟,你居然敢挑衅咱们都阳街一霸了是吧?你小子等着看完不收拾你。”江棘说着扬起了手,作势要打下来。
余盼直挺挺的看着他的手。
“胆子肥了啊你,你看我不……”江棘说着,猛然去偷袭余盼的肩窝。
余盼被他挠的嬉笑的缩着,痒得到处钻。
“你是小泥鳅吗?”江棘一看有效,又变本加厉的去挠余盼。
火车站口簇拥着的人群里,潮湿的空气里,时不时透出一两声嘻嘻哈哈的笑声。
……
于是那天江棘从九点硬生生等到了十二点也没等到他林辉叔让他等的人。
确切的说是等到了,但彼此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等的人。
十二点整。
江棘瘫在火车站等候椅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发呆:“盼盼呐,你辉叔不会这么无聊在玩我呢吧?”
余盼坐在旁边椅子上啃着江棘给他买的鸡肉堡,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没接话,不过江棘也没想让他回话。
“啊……”江棘又低低咆哮了一声“浪费我青春啊这是。我宝贵的青春哗啦啦的流走了……”
余盼听着话,三口作两口的吞下了嘴里的汉堡,又结结巴巴但尽量流畅的接嘴:“不,不算浪…浪费,反正你……你活着就是,是挺浪费……费的。”
“你还想不想好好吃东西了?还想尝尝我的痒痒拳是吧?”江棘百无聊赖的揪着长长了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数。
“我……我,我……”余盼又想说着什么,江棘一口把鸡肉堡塞进他嘴里:“行行行,你说的是实话是吧?对对对,你是对的。快吃快吃,凉了不好吃。”
听到江棘把他要说的说出来,余盼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又接着吃。
过了十来分钟,等江棘把能揪着数的头发数了两三遍,猛的站起身来,招呼蹲在地上数几乎不存在的蚂蚁的余盼道:“走走走,盼盼咱们不等了,走了。”
余盼闻言站起来,跟着江棘屁股后面走出来火车站。
这时,谁都不知道,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生就此纠结在一起。
江棘也不知道,迷惘的人生,操蛋的人生,难熬的未来,都会因为那个他等的人一点点变化。
变成他从未期待过的光芒万丈,灿烂辉煌,绚烂无比。
他生命里的光,照到了这座城市里。
陆越也没想到,他以为又是和以往相同的一两年,但却是他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最难以忘却,最无法割舍的时光。
尽管后来发生了那么多变数,有好的,有坏的,但都是关于江棘的,属于他的。
他们这时都不知道,未来将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梦想中只有对方的灿烂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