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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可逞强(1) ...

  •   我后悔了!
      从我踏出教室门槛的那一刻开始,某块灵魂碎片就开始催我扭头去滑跪求和。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我那不向邪恶势力妥协的志气和决心让我坚定地往校外的公交车站走去。
      这学期开始,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单身公寓。这几年雷打不动的二等奖学金积少成多,去年我又在学校找了份有偿的实习工作,积攒在一起的金额数目也很可观。正好赶上今年宿舍楼改造,我们文科生不受待见,被临时请去离主校区十几公里远的分校区住宿,一批像我这样懒得在两校之间奔波,家里能支持或自己有积蓄的学生就搬出来住了。
      在路边买了份凉皮,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从包里掏出Ipad,打开B站收藏夹里一长串数学补习的视频。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那个神经病再威胁,也不过是再扣五分,我能被这五分吓到吗?!我们国家积弱积贫的时候,被苏联抛弃的时候,被资本主义国家敌对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顽强拼搏出来的,应对挑衅,我就要用实力来应答!
      就是得这么有骨气!
      十分钟的视频教学之后,我觉得骨质有点疏松,骨气泄得有点多。
      从A到B我懂,从B到C我也明白了。但老师“显而易见,从C就可以推导到了E,不再详述”这一部分,是不是少了一个D的步骤?
      换一个视频吧。我觉得这个老师讲得有点跳脱,不够关怀差生。
      点开另一个视频,标题为“做完这100道题和微积分说再见”,看了两眼,确定他说的“再见”是我自杀式再见的意思,我就给关上了。
      再点开一个视频,筷子卷起一撮凉皮,手一滑,凉皮掉回纸盒里,汤汁溅到屏幕上,我连忙用纸巾擦,但还是留了点油渍,得喷点酒精拿眼镜布擦擦。
      嗯?我眼镜布去哪儿了?我上次明明放在餐桌边的小盒子里了啊。算了,再买一个吧。对了,市面上有一种专门擦镜头的喷雾也一起买了吧,叫什么来着?据说效果很好。
      哎,我上次还在淘宝搜过呢,怎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呢?
      不行,太难受了!我必须立刻马上现在知道它的名字。
      上淘宝历史找找去。
      咦,之前看的床单降价了。花色和我的装修风格配吗?
      看看买家秀先。
      哇,这是哪位仙女儿,竟然把房子装饰得这么美?!
      点开她的头像看看,居然还有三四页的装修日记。
      什么?!重新装修才花了一千块钱?!怎么做到的?!
      我仔细读完,咂摸了下嘴。看样子也不是很难嘛。我房东是个老大伯,公寓里的家具和装修风格宛如60年代时代剧的片场。装修资金要是可以控制在一千块钱以内,我倒不妨一试。需要买什么呢?
      我默默地开始研究起装修的各种帖子来,喜欢的东西放到马爸爸的收藏夹里,要注意的坑默默记在笔记本上。
      我最先种草的是一张很有小资情调的沙发。家里没有卷尺,但我学过曹操称象。我拿着绳子沿着墙角量一圈,做个记号,在20厘米长的尺子上比划,在笔记本上登记好数据。
      剩下研究的课题还有以下这些:
      什么样的地板革性价比最高?
      如何选择窗帘桌布的款式?
      小夜灯值得入手么?
      哪些绿植适合放在屋内且好养活?

      我不得不戴上眼镜,仔细推敲,像一位科研工作者一样一边查看买家秀一边审视我的房子结构和特性。又要查阅各种安利贴,并在安利贴中火眼金睛地排除掉广告贴,案牍劳形,放下ipad的时刻,我已然双肩酸胀,脖子僵硬,但我在疲倦中感到一种偷来的快乐。

      我关上Ipad,葛优瘫在餐椅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幽幽地回想起这个快乐下午的开端,好似是志气满满的数学学习来着。
      啊,人生定理之一——“只要开始做数学,你就会发现数学以外的世界变得分外有趣。”

      我拿起Ipad,以呆滞的眼神重新回到数学的王国里。
      视频里的主讲老师正在梳理微分中值定理。他在黑板上写了一堆我看不懂的东西。
      费马引理。
      泰勒公式。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洛必达法则。

      我终于在学数学时绽放出了第一个笑容。我默默把这些定理抄在笔记本上,然后把每个定理的第二个字勾勒出来。
      马勒格必。
      百分百符合我现下的心情。

      我决定再缓缓。对于数学,我是不能冒进的,要遵循通话五分钟,充电两小时的原则。
      我先去床上睡了。抱着ipad数学视频,很虔诚的那种睡法。

      醒来时,想要绝地反击、踢碎“东亚病夫”招牌的骨气荡然无存。在我睡过去的深夜里,那块原始的飘着后悔气息的灵魂碎片像是装了磁石,把剩下的叫嚣着尊严守护着脸皮的大团灵魂都吸过去了。
      以前的我是被各个西方列强轮番欺负得委屈了的慈禧,突然同意实施新政,奋发进取了一丢丢的时间,然而随着时间的褪去,那点薄弱的意志又开始摇摆起来,直至被列强们打得像个落魄的村妇一样一路西行风餐露宿,签下一系列不公平条约,被列强吊打得风雨飘摇。
      我坐在床沿上想,我不能做慈禧,等着方从心来吊打我吧。
      不行!我还可以再战五百年!起来做题!
      五分钟后。
      五百年太长,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我重新回到床上寻求新思路。
      我已经失去了10分的优势,相当于1000米长跑,我的起跑线比别人往后退了100米,我又是个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瘸子,还得比正常人再快跑个50米,把残奥长跑冠军请来也未必能赢。
      心平气和地想,我完全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气,白白再丢掉5分。到时成绩一出来,万一就差那5分呢?挂了科,保研之路就此夭折,让历史学与一位本该名垂千古的史学家失之交臂,让历史研究学者那张本就显得黯淡的星图上错失了一颗熠熠生辉的新星,多令人扼腕痛惜!
      我要保住革命的种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家舒淇都说了,脱了的衣服可以一件一件穿回去。
      我屈服于恶势力,也是暂时的。不怂。不孬。不丢脸。再说,脸也是可再生资源,现在丢了以后也会像舒淇的衣服一样长回去的。

      我这下午看了八百遍手机,确定没有陌生电话进来。我猜方从心应该还没和方教授说。那么这件事他还留了我商量的余地。
      我好歹看了那么多集老港剧《谈判专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求和之前,我得了解这个人的身份、作案动机和需求。换句话说,我得掌握足够的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那么方从心是谁呢?

      上堂“数学之美”课程快结束的时候,方教授公布了一个□□群号,让大家实名+学号的名称方式加入。
      只要方从心加了这个群,我就能搞到他的学号,有了学号,我就知道他是什么院系几几级出来的极品,这些信息一旦出来,凭本人支离破碎的关系网,啊,不,凭本人只手遮天的势力,一定可以挖掘出我能用的东西来。
      我把□□群翻得个底朝天,眼睛都看花了,还是没有找到方从心的名字。期间群里有个叫葛纯纯的女生单独加我好友,我通过了后,她问我:“你好林梦。上节课老师点过你的名字,所以我认得你。”
      我回复:“你好。”
      她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冒昧地问下,那个课间和你一起在讲台上的男生是谁呀?以前没见过哦。”
      她说完,给我发了几张她拍的照片。前面的几张是方从心的单独照、我和方从心在讲台斗法的合照。最后一张的背景却和前面不一样。照片上,方从心正在和方教授说着什么。
      我问:“你这是在哪里拍的?”
      她回:“在厕所门口,他和老师一起出来的。”
      我靠,他还和老师共进厕所啦?那他在厕所的时候有没有跟老师说些什么呀?
      我原本笃定他没向老师告密的心又开始摇摆了,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他问个清楚。
      我迅速地打下一行字:“不好意思,我和他不熟,你等我问问。”

      然后我把方从心的照片上传至校园灌水区,飞快地发了个帖子。
      “向各位打听下照片中的人。有他联系方式的,请私信我一下。谢谢。”
      发完后,我上了个洗手间,洗漱干净后,在厨房煎鸡蛋时,神思飘得有点远,直到平底锅冒出浓浓的白烟才晃过神来,忙不迭地关了火,把焦炭一般的鸡蛋倒在垃圾桶上,然后走出了厨房。
      还是把帖子删了吧。
      未经允许,把别人偷拍的照片放到公共论坛上,侵犯人家的隐私。一码归一码,万一给他造成困扰,就不好了。
      我重新登录论坛,一看右上角提醒的回复数量,吓了我一跳,连连点进去,回复的帖子让我哭笑不得。
      我校这群没见过帅哥的乡下人,复制粘贴了我那段话,队伍整齐地纷纷过来盖楼。
      正经八百的寻人启事生生被姑娘们理解成了花痴帖,在短时间内被顶到了首页,还学微博标题尾巴上还飘了个“沸”。
      我飞快地删了帖,收拾东西赶回学校上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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