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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宫子渊 ...

  •   顾牵尘抵达金陵城的时候是傍晚十分,秦淮灯火还没点上,报名也还来得及。
      顾谨,这样的名字夹在人数近万的考生中,显眼却又普通。
      “顾,姓顾?”江南贡院的文举主考官是吏部侍郎崔栾,年逾不惑,贪墨不少,满面流油,字面意思的肚能撑船。
      “既然敢直接写自己姓顾,那想必与顾家毫无干系。崔侍郎想必会秉公评判的。”清冷的声音在雕刻精致的木门边响起,崔栾循声望去,脸上露出一个假笑:“尚书大人说得对。只是下官判的是文举,您这……”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那人只是冷冷道:“朽木蠹虫。”言罢拂袖便走,丝毫不管崔栾是如何气的破口大骂。
      “侍郎大人,您这似乎不太好吧?”崔栾的随从小声道:“那可是宫尚书啊。”
      “啧,那又如何。他可与顾家乱党是一路人,你看,纵然拔擢为兵部尚书又如何,还不是和我一样到这儿来主持科举?他判的不过是武举的兵法策问罢了,管他作甚?竟然还敢嘲讽我?!”崔栾恶狠狠地举起毛笔戳在“顾谨”二字上。说到底,他只是侍郎,比不得尚书,但把气撒在这么一个小举人身上还是毫无问题的,“顾谨是吧?这次科举一过,你就滚回去再读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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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牵尘是在吃小笼汤包时得知江南贡院的文举主考官是崔栾的。彼时他坐在酒楼里,一个小笼汤包刚刚夹起,就听见邻座有人议论:“你听说了吗?这次的文举主考官是吏部侍郎崔栾。”“呀,也不知道这崔侍郎好不好应对。”“我跟你说,这可容易着呢,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只消拿上这个数的银钱,私下送到这文誉楼掌柜的手上,掌柜就会私下送到崔侍郎下榻之处,然后啊,你就能中贡生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好一出官商勾结!
      科举考官受贿可是大罪,这崔栾真是死不足惜。
      顾牵尘皱了皱眉,却依旧优雅的小口咬了一口汤包,味道挺新鲜。虽然这文誉楼的掌柜协同受贿也是罪该万死,但他家厨师的小笼汤包做的还不错。
      有机会带含生和季濯来吃。他悠悠想到,却又倏然愣住。良久,低低叹息一声:“季濯啊,好久不见了。”
      段斯书,字季濯。是顾右相在世时的好友,那被凌迟处死的段尚书之子。他虽是礼仪名门段家的独子,却认顾右相为义父,且跟着顾家老爹学了一身武艺,把自家亲爹礼部尚书的名头扔到了脑后,沉迷舞枪弄棒以及品尝美食……咦,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呢。
      不管这个,反正段斯书干脆入了顾家的排行的伯仲叔季,取字季濯。
      顾家遭难后,段家也因为段尚书之死也分崩离析,而段斯书也不知所踪。
      唉,物是人非。
      顾牵尘继续品尝着小笼包,却逐渐食不知味。这崔栾是个爱财之徒,但他顾牵尘可不打算去行贿,当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会不会被崔栾故意打压?还真的很有可能。
      “我们这些文人这回算是走运了,至于那些考武举的粗人,就没这么走运喽!”
      “此话怎讲?”
      “你是不知道啊,这次武举的兵法主考官,竟然宫离!”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顾牵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却听隔壁桌那几个人又继续说:“你说的可是那兵部尚书,宫离,宫子渊?”
      “正是!”
      顾牵尘听到隔壁桌那几个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掏出银钱搁在桌上,算是结了账,便走向那一桌。
      “敢问几位兄台,可知道宫尚书现下榻何处?”
      这几人抬头,看见一个清俊不凡的青年向他们拱手作揖,温声问话,不由也被顾牵尘身上的气质影响,端起一两分文人的架子来:“宫尚书下榻之处是秦淮客栈,现在,应该在秦淮河上夜游赏灯罢。”
      “赏灯?”
      “可不是,明明为了谄媚逢迎把自己的发妻都献了出去,现在又装作一副悼念的样子,给谁看呢?”
      聊到权臣八卦,这几人立马就开始嘲讽模式,以为自己是在高谈阔论地谈着针砭时弊,却未曾想过自己贿赂考官是否也是一种谄媚逢迎。
      顾牵尘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欸?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清秀公子哥儿呢?”
      “不知道啊,什么时候走的?”
      几个人对着大门张望,却看不见那已没入灯火通明的青衣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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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暮色已逝,华灯初上。金陵城作为大城市,纵然已是夜晚也是热闹非凡,秦淮河边张灯结彩,星星点点的灯火与河上雕梁画栋的游船交相辉映。
      顾牵尘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移动,面色沉静。适才听那几个人说宫离为谄媚逢迎,连发妻也献了出去,不像是空穴来风。但以他对宫离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等毫无底线之人。
      宫离在七年前就已然成婚,那位夫人是秦淮河边的船家女儿,不但生得好看,还画得一手好画,两人恩爱非常。曾经的左相,现在的右相十分贪恋美色,若是为了测试他的真心提出这等要求也并非不可能。但宫离若是同意了,这就有点超出他顾牵尘的认知范围了。但若是不同意,他又是如何能在这六年间顺利从五品兵部郎中擢升为从一品兵部尚书?
      走到秦淮河边,寻了一个船夫便道:“打扰一下,请问,宫尚书大人所乘的游船是哪一条?”
      “你要寻宫尚书?”船夫对这个十分有礼貌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要考武举?真看不出来。不过……”他有些为难地劝,“宫尚书与崔侍郎不同,你啊,还是请回吧。”
      “船家您误会了。”顾牵尘摇了摇头,“我只是听闻宫尚书虽是兵部尚书,却文韬武略皆是精通,文采斐然。所以我有个问题想斗胆请教宫尚书,若是他不在,船家您可否代为转达?”
      “这……你先说说看?”
      “我想请教宫尚书,他既字子渊,那么,”满含温和笑意的眸子在这一刻竟深如幽潭:“何为渊?”
      “沉潜用晦,沉几烛隐,是为渊。”清冷的声音从顾牵尘背后传来,船家连忙跪下迎接。顾牵尘转身,面露惊色。
      那人身着玄衣,其用金银丝线葳蕤地描绘着流云纹,卷云纹,墨发以玉冠束住,沉黑的眸子,浅色的唇,整个人都透露出压抑的气息。几年前,他似乎还没有这般沉郁。当然,顾牵尘与他也不是很熟悉,当年的宫离是何风仪,也仅剩下记忆里的碎片。
      当年顾牵尘受封太子少师,基本上时时刻刻与那时的太子玉峥呆在一起,也没有什么机会上朝,只是听闻这人是段尚书的结拜兄弟。而段尚书的妹妹是自己的娘亲,论辈分,自己还应该称他一句叔叔。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顾牵尘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比较妥当。想喊得亲近点,确认这是己方阵营的人,但是看着那张没比自己大多少的面瘫脸,一句“叔叔”委实喊不出口。憋了半天,还是很官方地客套一句:“宫尚书大人,好巧。”
      来人正是宫离。
      宫离,宫子渊,当朝从一品兵部尚书,年仅二十七岁。
      他向顾牵尘微微颔首,抬起右手,做出一个邀约的姿态:“这位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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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牵尘随着宫离登上一艘游船,顺着秦淮河的碧波飘荡缓慢前行。这艘船虽然装饰精美,船内空间也不小,却不是岸边一众游轮中最奢华的,甚至与宫离从一品大员的身份也并不相符。果然,宫离并非是为了权与财不择手段之人。
      其实在岸边听见他的答案时,他就已然明白这位宫尚书是在韬光养晦,并非投靠乱党。
      “学生顾谨,见过宫尚书。此次来江南是为参加院试科举,久闻宫尚书的大名,所以特来拜见瞻仰。”顾牵尘对着宫离行礼,既说了自己的假身份,又点明此行目的。
      “不敢当。”宫离并没有屏退左右,若是他对一个理应初次见面的人就推心置腹,谁能确定他的随从中没有乱党耳目,他与顾牵尘的这番话会不会传到那些人耳中。
      顾牵尘也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只是故作忧心地叹了口气:“学生听闻此次的许多考生都去拜见了崔侍郎大人,且得到了指点。学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牵尘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说白了就是,我没法科举舞弊,你帮我看着办吧。
      宫离依旧是面瘫脸,只是道:“你与其去贿赂崔栾,不如贿赂本官。”
      顾牵尘:……?
      你认真的吗?
      他不是不能理解宫离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他宫尚书能保你中举,而且他也需要给自己头上按点罪名来让乱党放心。但是,他,顾牵尘,正经人好吗?就算你是熟人他也不想贿赂啊!
      还有,贿赂这两个字,你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喂!
      宫离看着顾三公子虽然脸上笑嘻嘻但吐槽已经快从眼睛里跑出来的表情,按了按额角:“只是提一句而已,不会怎么影响考场公正。”
      “可是……学生没钱。”顾牵尘的笑容有些勉强,“一点也没有。”
      宫离:……
      这戏就有点没法演了。
      “那便权当欠着个人情吧,以及,你该回去了。你毕竟是考生,虽然不是考的不是武举,但若是待在本官这里时间过长,难免惹人口舌。”宫离还是面瘫脸,却在顾牵尘起身时压低声音补上一句:“陛下他,很挂念您。”
      顾牵尘动作一顿,良久,露出一个有些涩然的笑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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