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相》千沐风

10、第十章 登徒子

　　暮色十分，国子监下了学，顾牵尘在几位同窗或是担忧或是愤懑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里一脸淡定地收拾个小包裹进了皇宫。
　　他随着引路的太监一路走到书库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书库的位置地处偏僻，周遭也没什么灯火，只是三层楼的高大建筑在黑漆漆的夜色下变成浓重的黑影，只是搁大门处点着两盏昏黄的灯笼。
　　“顾会元，就是这儿了。”那太监显然是听过顾谨的名声的，开口一个会元倒是让顾牵尘有点怔愣。
　　旋即，顾牵尘再次露出了那种招牌的笑容，给引路的太监塞了几粒碎银子：“劳烦公公了。”
　　那太监显然没想到顾牵尘会对他一届阉人如此客气，掂了掂碎银，脸上攒出个更真诚几分的笑容来。
　　“顾会元进去了，自然有人来为您安排，咱家先走了。”
　　顾牵尘点点头，转身走入了书库。
　　那太监看着那风姿绰约的青衣背影，无端就觉得这还未入得朝堂的小小监生日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顾牵尘刚踏入书库大门，却没遇到意料之中的为难。一位管书库的小吏过来说，“祭酒大人说了，这书库里的不少书很久都没有打理了，让你登记造册。”
　　顾牵尘点了点头，但当他真看到那需要登记的书时，却有些愕然。他本以为吴祭酒会整一堆灰尘漫天的破书让他登记一晚上，结果没想到居然只是并不多的一小堆？
　　顾牵尘取了纸笔坐下，随手翻开一本，恰恰便是《忠经》，书内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灰尘，只是时间有些久远，书页有些泛黄，但看纸页边缘，应当是被人翻阅过多次。
　　他皱了眉，又取过几本，相似的情况。甚至有些还能看出近期翻阅的痕迹。
　　这样的书需要打理？
　　顾牵尘看着手中拿着的一本《神州颂》陷入沉思。
　　或许说他想错了方向。吴虞并不是想为难他，而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来宫中看这些书么？还全是些忠君忠天下的贤良之书。
　　如果是这样，那他还真是要高看吴虞一筹了。
　　顾牵尘低低笑笑，很快开始按照要求登记。他的效率一向很高，但这堆书却也数目不少，顾牵尘登记完，已是月上中天。
　　门口值班的小吏又进来了一次，告诉他如果折腾完了那就在这里打个地铺休息吧。夜间不允许在宫里乱走。
　　顾牵尘点头称是，更加肯定了吴虞的用意。
　　任何大家的藏书再丰富，都不及这宫里的书库。顾牵尘看着三层楼摆的满满的书，有些感慨，不愧是帝王之所。顾家鼎盛时的藏书也未必能与其一较高下。
　　既然被吴虞丢过来了，那就看书呗。
　　顾牵尘快乐地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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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每晚交给顾牵尘登记的书都不是同类型，却也能看出这些书是被人有意挑选出来的。忠君，报国，如何为人臣子而辅佐君上，水利如何，农商如何。远远已经超过了科举所考的经史子集的范畴。
　　“吴虞这是在避着王俞的耳目把我当他的学生教导？”顾牵尘思索，觉得吴虞能在那般纷乱中保自己安然无虞，果然是厉害。他此举，明面上让王俞以为他教训了自己而满意，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果然厉害。
　　但是，吴虞作为一个国子监祭酒，一位有些古板拧巴的老师，却漏考虑了一点。
　　学生就算再怎么爱学习，白天上课晚上补课的，不眠不休绝对会累啊！
　　顾牵尘表示虽然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很快乐，但是不眠不休地游个几天也委实有些太疲惫了。
　　他上课都有些精神不济，不光孟于笙为他偷偷打抱不平，迷弟王临甚至还给他带了些参汤。
　　顾牵尘一边喝着王临递过来的参汤，一边感慨王家的财大气粗，一边又婉拒了王临要去找吴祭酒算账的要求。
　　看看书挺好的，有机会能偶遇玉峥，那就更好了。
　　可惜这一连七天都没能碰到玉峥来书库一次，顾牵尘有些惆怅。想着怎么递个消息给陛下，让他不要总是盯着御书房，也来临幸下书库这儿。
　　偶尔一次，他这惆怅喝参汤的样子恰巧让吴虞看见了，还以为顾谨这孩子被自己这么一番折腾有些吃不消，咳嗽了一声走过来，顶着王临和孟于笙的怒目十分别扭地说道：“顾谨，你若是已经知错，那今晚就不必去了。”
　　顾牵尘搁下碗，温文地笑道：“学生这几日在宫中学习，委实学到了很多，祭酒大人用心良苦，学生怎敢辜负。”
　　吴虞深深看了顾牵尘一眼，转身离开。
　　王临皱着眉：“顾公子，那吴虞说了能让你不必去，你怎么还拒绝了呢？”
　　孟于笙也搭腔：“是啊顾兄，你总是这样不眠不休，身体会吃不消的。”
　　顾牵尘温和笑笑，没有回答王临的问题，只是指出他语言里的一处不妥：“吴祭酒大人是从四品大官，你下次可莫要再直呼其名了。”
　　因着金陵王氏名头嚣张惯了的王临低下头，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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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顾牵尘的许愿有了成效，这个晚上确实有些不同。
　　只是来的不是皇帝，是登徒子。
　　时间是夜半三更，杀人放火时，顾牵尘原坐在那儿好好地登记着书顺带翻看学习，就听到后面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虽轻，却十分稳重。
　　是习武之人。
　　顾牵尘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啊~”轻佻的声音，说的话与当时在江南贡院门口的王临如出一辙。只是，只怕比王临更难对付。
　　顾牵尘站起来，转过身，十分稳重地向对方先行一礼。“不知阁下是？”顾牵尘笑得温和，目光却暗含探究。
　　如果不是上次玉峥明确表示自己后宫空置，在扳倒王俞等人之前不准备纳妃，他都以为这就是哪个妃子了。
　　宫里的人，无非是值夜班的官差，侍卫，太监，宫女，但你看见过哪个官差/侍卫/太监/宫女打扮的这么妖娆妩媚么？！
　　没错，妖娆妩媚。
　　顾牵尘盯着对方胸口看了半天，确定，眼前这个一身红衣服还用金线绣牡丹花，整的花里胡哨，还拿着个烟斗没个正形的家伙，是个大老爷们。
　　对视一眼的功夫，顾牵尘脑海里的思路已然是千回百转--
　　宫里没有妃子，那他就不是玉峥封的男妃侍君之类。
　　其次，没有哪个太监/侍卫/官差会打扮成这样。
　　那么他是谁？
　　顾牵尘面上温和的笑逐渐敛起。采花贼？采到宫里来了？或者说，江湖人士？
　　那人一双桃花眼勾人至极，眼瞳竟然是漂亮的金色，与身上绣出大团牡丹的金线相得益彰。烛火的光在他眼中跳动，让那双金瞳灼灼发亮。
　　他慢悠悠地抽了口烟，吞云吐雾，对着顾牵尘笑笑：“这位小郎君面容真是不错啊。”他上前一步，用烟斗的一段轻轻抬起顾牵尘的下颏，“斐英玉川，钟灵毓秀，好样貌，果真是好样貌。”
　　顾牵尘感受着下巴上沾染到的那一丝烟斗的热，脸上温和的笑已然彻底换成一片冰霜，他毫不怀疑，这人要是再动手动脚一下，他就会撕碎自己一直以来文弱书生的伪装和他在这里打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欸，花，你怎么跑到这里——”
　　李辞清站在门口，耳聪目明的她一下子就看清了里面的场景——花把顾牵尘逼到书桌旁，意图不轨，而顾牵尘却是那受尽欺辱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姑娘的表情顿时就变成了：=口=！
　　“卧槽？！你不要命了？！”李辞清不顾形象愤然大吼：“放开顾公子！让我来！”下意识地喊完，她在顾牵尘默然无语的目光下抹了把脸，“对不起，失言了。”
　　那个被换作“花”的登徒子有些惊讶，维持着调戏顾牵尘的姿势，扭头看向李辞清：“风，你认识他？”
　　李辞清左右看看，确定值班的小吏不在，估计是如厕去了，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个。顿时上前几步，咬牙切齿低声吼道：“这位是顾牵尘顾三公子！顾少师！”
　　然后，她看着花的表情瞬间僵硬。
　　同为四暗卫中的花僵硬扭头，看向顾牵尘面无表情的脸，再看向挑着他下巴的烟斗，以及拿着烟斗的自己的手，他的表情也变成了：=口=！
　　天要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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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花乖乖巧巧跪在地上，浑然没有刚才的嚣张模样，向顾牵尘请罪道：“顾少师，小人无意冒犯，请您恕罪。”
　　顾牵尘坐在桌边，意味深长地看他：“哦？见着个相貌尚可的就上去调戏，怎么说？”
　　李辞清站在一旁义正言辞：“顾少师您何止相貌尚可简直貌若天仙！”
　　顾牵尘试图忽略她：“得亏我曾经官职比你大，若是个小官，你可会这样请罪吗？”
　　李辞清：“那必须的！”
　　顾牵尘：“……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如何保证你绝不再犯？”
　　李辞清：“【哔——】他！”
　　顾牵尘：……
　　跪在地上的花：……QAQ！
　　怎么办我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两个人二人转，一个人多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