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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雷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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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清朗。阿墨和明清远缓缓走在孤城整洁的街道上。集市却不复往日的喧嚣,寥寥无几的行人面色凝重,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走过。商铺和宅院一家家门户紧闭。
快到云来客栈门口的时候,明清远突然叫住阿墨,“你上次说,隔壁有个叫麦子的姑娘,人不错。”
阿墨说,“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你说她母亲在一次雷劫中过世。那她很有可能见过黑旋风。你去……”明清远想了想说,“还是我自己去吧。哪一家?”
阿墨指着不远处一栋沿街的老宅说,“客栈隔壁右手边,第三家。”
在少爷敲门进了麦子家以后,阿墨走进客栈大堂,发现店小二正在柜台后面虔诚地拜着孤神,一边上香一边不停念叨,“孤神娘娘保佑,娘娘法力无边,大慈大悲,娘娘永垂不朽……”
“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阿墨说,“小二,住店。”
小二头也不回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住什么店。空房都开着,你自己去挑。别打扰我念孤神经……”说完又一遍遍地哼哼唧唧着。
阿墨找到原来住的房间,把包袱放下,便大步去了隔壁将军住的门外。怕吵醒他睡觉,所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从窄窄的门缝里,他惊异地对上一双慌张的眼睛。
将军正张开着两条手臂,面朝他站在床边,而邪马正从背后环抱着他给他穿衣。
阿墨迅速关上了门,一颗心剧烈地狂跳,跳得疼痛不止。他跑到房间里,一屁股坐下,马上又触电般站了起来,又跑出去。
将军只穿着白色的亵衣就走出门,看见阿墨跑出走廊,便一直跟着他。
阿墨跑到院子里,躲在粗壮的老桂树后面,闻到惊心动魄的阵阵幽香。接着就听见将军稳健铿锵的脚步声。
“阿墨。”
将军上前来看他,阿墨却绕着桂树不停地闪躲。两个人就隔着树说话。
“你别过来。”
“你怎么了?”将军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真的误会了。”阳楚威苦笑着说,“我和邪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向我解释。”阿墨说,“我是谁,我是你什么人……”阿墨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声音,拔腿就跑。
但是将军单手捉住了他,将他推到树上,用魁梧的身躯和双臂将他围拢在怀里,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细碎的桂花花瓣随树身的晃动飘落下来,洋洋洒洒,那香气令阿墨感到窒息。
因为雷劫的即将来临,孤城一片死寂,静得可以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还有,人的心跳,这是最先震破耳膜的天雷。
当一个人心跳太快时,会产生一种巨大的恐慌,唯恐它跳着跳着就会戛然而止。
“你看着我。”阳楚威用命令的语气说。
阿墨抬起头,冷冷地睁着一双眼。他知道自己并非害怕面对阳楚威,他怕的是,面对这一刻卑微而软弱的自己。不管平常多么好强坚忍,一碰到这个男人,就忍不住娇气。阿墨的眼神像山泉般水润清澈,内心却被烈火细细地烧灼。
“邪马是内勤,从前在军营的时候,一直是他伺候我的起居,天冷给我暖床,替我更衣。”阳楚威说,“本来他暖好床就会回自己房间睡,但我知道那样的话,他自己又得受冻一次,所以就让他留下来陪我。我们之间,只是同床睡觉,没有其他。明白了吗?”
“可是他明明抱着你。你几岁了,更衣要抱着更吗?是不是还要他给你把尿?”阿墨想起那时邪马略带柔婉的眼神,他不会看错,那眼神之中分明有对将军的崇拜和爱恋。
“那是他跟我开玩笑。我们在军营里经常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都是闹着玩,从不当真。”将军说,“我们长期驻守军营,日子清苦,不找点乐子,大家会无聊死的。好了,别生气了。”将军将脸又凑近了一点,伸出手拍了拍阿墨的两边脸颊。
阿墨仍然难受,用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把他推远说,“你们现在已经不在军营了,还要他给你暖床。再说,现在的天气也没有多冷啊。”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不要他给我暖床是吗?”
“对。”
“那也行,以后你来。”
将军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浓浓的笑意都凝聚在眼神和嘴角。
阿墨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让开。”
“对了,”阳楚威眼珠一转说,“我忘了你还要伺候明公子。如果我们两个同时需要你暖床……”
“你不用杞人忧天了,”阿墨一把推开他背对着他说,“我和少爷今天就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刚才看到你回来,就知道你们渡不了河。这里的地形……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阿墨——!”
这时明清远走进院子里,嚷嚷着,“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在看阳将军晨练呢。”阿墨来不及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而谎已经撒出去了。
“正好,”明清远走到阳楚威面前说,“阳将军,正要跟你说呢,今晚我们要走。这几天,得你多次相助,还没来得及报答,只有道一声感谢!”说罢拱手作了个揖。
将军扶起他的双手,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走?”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清远两袖一甩将手臂交叉在背后,微微抬头。
“我们打算像来时一样乘着黑旋风离开。”阿墨说。
“不行!”阳楚威皱眉说,“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头上的伤才刚好……”
“那是在马车里撞的,”阿墨说,“这次我们不坐车,应该不会再受伤了。”
“我也读过书,却不知专门读书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整天都在想什么。”阳楚威说,“明公子行事一直都是这么疯疯癫癫吗?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
阿墨说,“将军言重了。我们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和少爷都已经决定了。”
阳楚威叹了口气。
天色骤然暗下来,三人抬头,看见翻涌而起的密云遮起了太阳,从东到西,并且一直在铺展和扩张,如一床黑色的棉被,企图蒙住天空这张大脸。
此时,阿墨才惊悚地发现,高大的桂树顶上赫然蹲着一只巨鸟,人身鸟嘴,手持一柄锥子,拢着翅膀在看他。巨鸟无声无息,蹲在枝叶交错的浓绿树冠里,不知已经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