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少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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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慕丞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家。
虽然他给姥爷买了可以视频的手机常常微信视频，但这还是他四年来头一次亲眼见到姥爷。
老爷子的脸上又多了些皱纹，走几步路就好像不舒服地停个几下，姥爷真的老了。
见到一去美国就是四年的外孙，老爷子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快拧成一朵花了。
“你都没告诉我就回来了，说了我好去接你啊。”
黎慕丞把给姥爷带的大包小包保健品和吃喝放到椅子上，坐到小塑料凳上。他小的时候就坐在小塑料凳上吃饭看电视，拿个木椅子当桌子，十多年了都还没坏。“我都多大了，接什么接。”
“你小时候我还接你学美术呢，捞鱼去，你都忘啦？”
“捞鱼我当然记得啦，还有虾呢。”
小时候他不喜欢上幼儿园，妈妈就送他去学美术，都是姥爷骑着自行车把他送去又接回来，有时候姥爷提前在门口等他一起翘课，爷孙俩就带着一个破网去公园里捞鱼，玩上一天。
小孩儿的笑声仿佛就在昨天，黎慕丞抬眼望去，小时候姥爷给他带水的水壶还放在柜子上，柜子上玻璃里夹着姥爷姥姥和妈妈一家三口的合照。
姥爷和姥姥是少年夫妻，十几岁就结了婚。后来姥姥心梗去世的时候，姥爷就不似往日的活泼，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妈妈让自己多陪陪他，但他和姥爷说着话姥爷的眼泪就总是突然流下来。
小时候不懂什么叫爱情，却也知道了是个让人伤悲的词汇。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就害相思。
老爷子看着黎慕丞一脸的心不在焉，笑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你都跟他去美国呆了四年，刚来看我就想他了？”
“没有，我就是想起妈妈和小姥了…你都没给我讲过是怎么认识的小姥。”
老爷子暗道，感情是有矛盾了，来问自己。“不知道他风流吗？你小姥年轻时可风流得很。”
黎慕丞苦笑着摇头，他怕是最不屑一顾这些事了。
姥爷望着屋子里的兰花，一点一点回忆着云烟般消散着的过往年华。
那年，周岁还不到十六的青年家里人一夜之间就被分散到各地，他自己下乡到了北疆。
一队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青年们看到茫茫无际的草原时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他第一次知道了风吹草低见牛羊是什么感觉。
当地人从小就会骑马，为了接这些汉族学生，老托列吾特地做了一辆简易的马车。
他跟着人进了托列吾家的毡房，托列吾的妻子给他们准备了碗奶茶，他这辈子第一次喝，又咸又腥。那时候，一个当地人打扮的女孩子拉起门帘走进来，同托列吾大声说了几句。
不像女学生们那样羞涩腼腆一路上都不和男人们讲话，这女孩子大胆极了，骄傲地扫视了一屋子的汉族青年，然后盯着这边笑。
托列吾叫了她一声，“莫莉德”。
袁汉青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即使脸颊红红的也比这里所有的姑娘好看，笑容像初生的太阳那般耀眼。
北疆的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就实在难熬。
将近半年都没有家人的消息，有些学生收到家里寄来的东西，他却没有什么可以过冬的装备。他开始筹谋，也许是和同行的学生挤一个床铺，也许是和牧民们讨一些材料自己做些什么。
那天他趁着轮到自己做饭的日子正准备出去找找东西，“莫莉德”却来了，抱着一条皮毛做的毯子，一边笑着一边指着自己说“袁，袁，袁”。
他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两个人一个不会说当地话，一个不会说汉语，就站在那彼此看着。一向骄傲大胆的姑娘却好像被瞧害羞了，把毛被推给他就跑了。
后来那姑娘又偷偷地来过几次给他送大衣送鞋子，袁汉青就将自己带来一直保存的书本和钢笔当作了谢礼，每日都教她看一些汉字。
后来有一天下工回来，莫莉德突然将他找出去，拿给他一张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袁汉清”三个大字。女孩拿着平生第一次写出来的字，站在心仪的人面前，笑得无比灿烂。
冬去春又来，最后一片冰雪消融的日子，当地的男女青年就会在草原上骑马调情，女孩们拿着小马鞭，随时准备给调戏他们的青年们的驹子来上一下。
本该最受欢迎的姑娘却缺席了这场活动，她偷偷的牵了一头家里的小母马来找汉族青年。
袁汉青虽然清瘦，但个子却高，两人骑着体型相反的马驹颇为滑稽。但青年也管不了这滑稽的场面了，人生第一次骑马让他手忙脚乱，莫莉德骑着的小公马绕着母马转不时还蹭蹭她的头。等他终于会了一些，两人就奔驰在草原上，夕阳余晖下，牧区青年们在远处骑马调情而莫莉德与他纵情嬉戏，袁觉得那是他在草原上最快乐的一天，也许是人生最快意的一天也说不定。
……
“千里之外一见钟情，小佬是个风流的人，他却不是。从来都是我自作主张地跟着他，他却不回头看我一眼。”
老爷子爱恨情仇皆尝遍，他看向外孙失意的脸，“这爱情本来就是一来一回的，哪有谁强迫谁的说法，他都跟你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他若是有了别人呢，也许别人比我更…”黎慕丞脱口而出。
“你都着急成这样了，还不回去找他，让他给你解释？”
姥爷给黎慕丞包了他亲手做的烧鸡和年糕，把他送到门口。
“把他带回来，带给我看。“
黎慕丞点点头就飞快地朝机场奔去，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恍惚地想起从前，留下一行浑浊的泪。
也是在一个下雪天，他带走了草原上最健壮的汉子的二女儿，那是最美的姑娘。
他带走了别人的女儿，别人也带走了他的女儿、外孙，曾以为的年少风流如今看来都是一场沉默的告别。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年少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