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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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父子没有隔夜仇。这话用在嵇少陵家里最合适不过。虽然前一天晚上，二人不欢而散，但是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在同一时段，来到餐厅吃早饭。
父亲担忧地看着他：“昨晚睡得怎么样？”说完之后，还随手给他盛了一碗汤。
嵇少陵本想让父亲放心，一张口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呵欠。
“让你熬夜了？”父亲眯了眯眼。
何止是熬夜？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嵇少陵心虚地眨眨眼。
昨晚十点，岑潭依旧准时上线。让嵇少陵上完两节小学数学之后，他又发现了新功能，把嵇少陵放进了飞车场，然后就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只是苦了嵇少陵，他小时候一直有专职司机接送，长大后又有颜九九照顾日常，人生前二十五年根本都没有碰过方向盘。
他被赶鹅上架，身不由己地钻进造型幼稚的小车中。没有教练，没有教程，一切从零开始，全都得靠他自己摸索着前进。好不容易发动了车子，还没学会拐弯，就被其他对手扔来的香蕉皮掀翻了车。
几次下来，他被摔得浑身酸痛不已。幸运的是，他所受到的伤害程度是有限制的，再严重也不会伤筋动骨，否则当他第一次被甩出车体的时候，他就已经高位截瘫了。
随着被撞得车毁鹅亡的次数的增加，他渐渐掌握了驾驶车辆的方法，并且发现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从一个连刹车都刹不稳的菜鹅，变成了一个随意漂移的车神。
既然已经掌握了原理，想必到了现实世界中，把车开上路应该不是问题。这个系统如果可以凭本人意愿自由进出就好了，简直是培训各种技能的万能修炼场。
人啊，都是被逼出来的！嵇少陵苦哈哈地想着。
到了后来，他已经可以熟练地躲过各种攻击，将他的AI对手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还可以丢几枚火箭炮去阻击它们。
然而到了早上，他睡醒之后，一起身，便感觉到有些淅淅沥沥的液体滴到睡衣的衣襟上。
他对此并不惊愕，甚至还有些羞愧。在床沿呆坐一会，他才想起去洗手间查看，不出所料，他的下半张脸满是血迹。
他之所以会如此狼狈，不是因为在赛车场里被摔得太惨，而是因为岑潭。
到了后半夜，他的驾驶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以至于他可以忙里偷闲地窥探屏幕外岑潭的睡姿。
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左右，他正在等待更换赛道，突然听到了几声轻喘。
嵇少陵向屏幕外望去，只见岑潭似乎是做了噩梦一般，在被子里挣扎，平时里只搭着肩膀的薄被已经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岑潭的床头灯不甚明亮，因此嵇少陵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帮不上他的忙，只能隐约地感到他的痛苦。
还好不久之后，岑潭就从被子中扑腾出来。然而，刚刚平静了一些，画风便急转直下。他突然发出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然后一声接着一声，从断断续续的节奏变得悠长缠绵。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更粗重一些，还有点沉闷，可是在嵇少陵耳中却如丝般轻柔，紧紧缠在他的心上。
嵇少陵不知道岑潭昨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知道是谁有幸入了那人的梦，这时，他的车已经驶进全新的赛道，他便僵直着身体，开启了新一轮的赛程。
于是，嵇少陵在屏幕里开车，岑潭在屏幕外开车。
听着岑潭在睡梦中发出的声音，嵇少陵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心静气，发抖的手努力地握着方向盘，那上面几乎被他抓出了翅膀的羽毛印记。
驶过第一个弯道的时候，岑潭像是被什么给扼住了咽喉一般，倒吸一口气，半天没有出声。十几秒之后，他发出长长一声叹息，那略微颤抖的叹息中还带着点鼻音。
像是有人抓着嵇少陵的手，引着他触了电源一样，他全身酥麻，体内的血液都冲着一个方向奔去。
嵇少陵听现场听得节操下线的后果就是：他被打回原形，恢复到昨晚刚进场时候的状态，光荣地翻车了。
同时，他也被这个系统强行踢了出来。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嵇少陵正想着，突然发现了自己腰部以下的床单十分潮湿。
他从床上一下子弹起身，再次确认了床单上的液体之后，捂着脸靠在床头。
也许这就是自己被踢出来的原因吧，真是一个纯洁的系统啊。
他被正直的系统感动得一塌糊涂，因为这种机制似乎可以利用，他有了一个从系统中脱离出来的方法。只是这个办法操作起来也有点麻烦，大概要岑潭在他面前这样、那样才行。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又在疯狂地上下窜动。
嵇少陵红着脸、摸着黑，将被子和床单卷作一团，扔到脏衣篓里。他一边偷偷回味着刚刚在系统里的视听享受，一边用毛毯裹紧自己，做着奇怪的梦，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对着镜中自己的惨相，他彻底清醒了。随后他第一时间将被自己弄脏的床品和睡衣都扔进了漂白液中。他本想直接把这几样东西丢掉，但是难保不会被家里的佣人发现，还是处理一下为妙。
“汤都放凉了，怎么还不喝？”父亲的话将他从遐思中带出来。
他忙低头向自己的碗里看去，只见碗里满是党参、红枣、桂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陵，快喝点我做的益气补血汤，对身体好的呀，你在米国过得太苦了，瞧你的脸白得哟，像是刚刚献过血似的。”
嵇少陵抬起头，果不其然，是华阿婆。
她是家里的老人，当年是父亲的保姆，嵇少陵也是由她一手带大的。昨天回到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嵇少陵还在奇怪，后来听管家说，她是去了城里探望自己的老伙伴，没想到今天一早她就回来了。
此刻，年过古稀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在桌边，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将鲜血都献给了自己衣襟的嵇少陵讪笑一声，尴尬得不敢抬头，只得在餐桌上扫荡食物，闷声吃饭。
亲眼看着他喝完了两碗汤之后，华阿婆才欣慰地回到厨房去。
这时，父亲缓缓开口：“你休息一天，明天就回米国去吧。”
“可是我不想再回学校了，回国之前，我差点毁了半个实验室，还好和我在一起的同学们都没事。”嵇少陵耸耸肩，不知父亲为什么一改初衷，放他出国。
“不是让你回去上学，你外公在东海岸附近有个海岛，你妈妈把它留给你了。在你身体没恢复之前，你就暂时住在那里吧，比在家安全一些。”
嵇少陵也想过找个幽静的地方，隐居起来，随便岑潭什么时候上线，他都可以从容应对，可是这样一来……
“大家都知道我办理了退学，如果刚刚回来就跑回去的话，你这里会不会有很大压力？”
父亲瞪他一眼：“这时候你倒知道我有压力了？我让你练习枪械格斗，你哭着闹着不肯上手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让你学金融、经济、法律你不学，非要去研究什么基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让你毕业后回家接手公司事务，你却撒腿跑到国外读博，一去就是好几年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
看来父亲的怨念积攒了有段日子，让他发泄一下也好，嵇少陵也不做任何反驳，只是抱着手臂，神态平和地看着他，只等他自行消气。
果然，父亲絮絮叨叨地说到一半，捕捉到了他戏谑的眼神，一下子泄了气。
“你就仗着这张脸，知道我拿你没办法，说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罢了，我造了什么孽才会养个你这样不省心的孩子。”
一提到他长得像妈妈，嵇少陵就忍不住在内心吐槽：父亲才是那个凭着一张俊脸，到处招摇撞骗的人。
否则妈妈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家闺秀，怎么会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不肯好好地留在米国当画家，非要和父亲私奔呢，最后还落了个红颜早逝的下场。
不过看在父亲一提到母亲就黯然神伤的样子，他就不忍心将伤人的话说出口，他轻轻叹口气，对父亲表示同情：“你现在才想起来把我退货，可太晚了一点。”
父亲对他摆摆手，独自陷入忧愁，他那沮丧的样子，像是精神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一样。
嵇少陵刚刚打算回房间补一觉，还没待他从椅子上起身，他便突然想起一事：“这两天我还不能走，岑家来人邀请咱们去寿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
父亲立刻从低沉的状态中回归正常，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你想把你的身体状况暴露给所有人吗？”
“暴露了又能怎样？大家都知道我无意接手家里的生意，有我没我都无所谓。而且我的体质已经变成这样，迟早会暴露在人前，就算隐居起来，我也不可能永远不见外人。”
嵇少陵自己十分想得开，父亲却被他气得翻了个大白眼：“你学习学傻了是不是？我问你，要是别人知道了这个事情，趁你昏迷的时候绑架你，然后用你来威胁我，你让我怎么办？”
嵇少陵仔细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真诚地回答父亲：“如果有人真心实意地打算对我不利，那么我昏不昏迷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这个取决于我身边保镖的能力。”
父亲闭上眼睛摇摇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上去不想理他。
见父亲没有赶他离开，嵇少陵便继续劝说道：“我相信岑潭不会那么不分轻重，他爷爷的寿宴应该会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他没时间去玩□□宠物。还有，我在想，如果可以趁机接近岑潭的话，也许还能找到破绽，摆脱这个系统。”
父亲却睁开眼：“会有破绽吗？”
“也许会吧，说到底就是个电脑程序，应该会有BUG的。”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了这番说辞。
“电脑程序…如果毁了那家开发公司…”父亲喃喃自语道。
看到父亲又露出熟悉的神情，嵇少陵被他吓得差点摔下椅子，别说这家企业的实力强大，嵇家暂时无力撼动，就算是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这么凶残，
他忙开口，试着打消父亲这个危险的念头：“万一我的性命和这个程序是捆绑在一起的呢，强行毁掉可能会把我的意识也消除掉。”
“那我的愿望就实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惹我生气了。”父亲没好气地赶他出门：“你先回去睡觉，我再想一想。”
虽然父亲说还要再考虑考虑，但是凭借嵇少陵多年的斗争经验来判断，自己已经取得了初步的胜利，父亲再一次地放纵了他，任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走出餐厅的那一刹那，嵇少陵不禁回头看了看父亲，只见他正在用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看起来颇为疲惫。
上一次回家见到父亲还是一年之前，嵇少陵突然发觉，父亲比那时候苍老了许多。
然而他无力改变，无论是时间对生命的侵蚀，还是每个人在时间长河里无序的运动方向。
作者有话说第6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