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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嵇少陵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华阿婆在他家工作了近六十年,他从未听说过她与岑大酉之间有什么过节,难道是什么秘而不宣的感情纠葛?

      他看过华阿婆年轻时候的照片,算不得美人,大概入不了岑大酉的眼。正当他腹诽之时,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华阿婆话中的重点。

      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是谁?是岑潭他爸爸吗?可是华阿婆这么说,难道是……

      嵇少陵猛地扭过脸去看岑潭,脖子发出“嘎嘣”一声响,只见他也和自己一样,仿佛是被晴天霹雳劈到一般。

      岑潭僵硬地转动脖颈,将视线移到岑大酉的脸上。

      岑大酉好似耳背一般侧着脸,拧着眉,老脸扭曲成核桃状,他柔声细气地问华阿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华阿婆没有直接回答,反过来问他:“美芬知不知道你杀了嵇梅坞?”

      谁是美芬?嵇少陵用眼神向岑潭提问。

      岑潭显然也很迷茫,声音有些发飘:“家里的老人家,据说是带过我爸爸的。”

      看到岑大酉愈发疑惑的神情,华阿婆嗤笑一声,渐渐挺直腰杆。

      说起来也奇怪,平时她只是一个口里絮叨、行动迟缓的老妇,走在路上都会有人主动扶她过马路。可是这一刻的她,神情冷峻,身上竟然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仿佛这一屋子人们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她手里一样。

      她抬眼看着天花板,幽幽开口:“你们两家,五十二年前在狮子河岸边造了多少孽,都忘了是吗?河水灌进矿里,你们不管不问,头头们先跑,不组织矿工避险不说,还隐瞒当时的危急情况,骗工人们继续上工。半个村的人都在你们的矿上,最后全没了。”

      矿难的事情,嵇少陵大概知道一些,三叔被请去调查,至今未归,和这场悲剧有很大的关系,可是他一直不知道这里面还牵扯到华阿婆。

      “我娘家的所有亲人,我爹,我哥,我侄子都死在你们两家合伙开的矿上。我们穷苦人家,命薄怨不得别人,可是你们为了瞒过上头,连他们的尸骨都不肯请出来,直接炸了矿山,然后把他们报成是洪水冲走的。岑大酉你自己说,你们这做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华阿婆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她的怨气缠绵且深入骨髓,如今一点点释放出来,像是一把钝锯,慢慢拉着人的皮肉。

      嵇少陵甚至觉得四周有些发冷,他不禁向岑潭怀里缩了缩,两个人抱在一处瑟瑟发抖。

      “这么说,美芬也是你的同乡?”岑大酉沉吟一会,问道。

      “我俩从小玩到大,又一起来省城闯荡,可巧都进到了有钱人家帮工,正想着日子会一天天变好,到时候攒了钱回家去孝敬爹娘。没想到天灾人祸一起来,我俩都变成了没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嵇少陵这才意识到,华阿婆经常出门去探望老朋友,莫非就是这个美芬?可是每次她都说是去城里,而岑家可是在城郊的呀。

      他小声问岑潭:“你家那个美芬有固定的休假时间吗?”

      “美芬奶奶?”岑潭想了想:“大概是每月的一号吧,其实她作为老人家,没人会注意她的行踪。”

      华阿婆越说精神越好,扶着沙发站起身,慢慢走到岑大酉面前:“你们赚黑心钱的人,胆子也大,都不知道给子孙后代积德。矿上出事那会,你们两家还有儿子出生呢,你家是二儿子,嵇家是梅坞。”

      她说到重点了,嵇少陵感觉到岑潭的身体都紧绷起来,他想起来了,岑潭的爸爸就是那个二儿子,岑池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爸爸却是岑家老大。

      “当年我们穷人生孩子都在家里自己生,你们有钱人不一样,去的是最好的医院,我和美芬在妇产医院见面后,恨不得抱头痛哭。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也报不了仇。”

      华阿婆的神色变得狠厉起来:“我知道,凭我的本事,是伤不了你们的,能够打垮你们的,只有和你们层次相当的人家,或者是公家的人下手整治你们才行。我们两个小姑娘,当时能做的,就只有偷偷把孩子交换过来,让你们两家人替对家养孩子!”

      “你放屁!这怎么可能?”岑大酉像暴怒的狮子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来扑到华阿婆身上,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华阿婆一边挣扎,一边咳嗽,断断续续地说:“刚出生的孩子本来就长得差不多,而且你不记得了吗,其实你和嵇景明长得还挺像的,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也很像。当年你们关系好的时候,可还是称兄道弟的呢。”

      嵇少陵忙冲上前去,和岑潭一起,将岑大酉从华阿婆的身上撕开。他拉着华阿婆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心脏咚咚咚地狂跳着,他的内心同岑大酉一样慌乱。

      他抬头看岑潭,只见岑潭也看着他,眼中也写满了震惊。

      华阿婆见到岑大酉这等反应,仿佛看到了全天下最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着说:“我还没说完呢,我们两个没什么眼界,根本没有料到你们两家不久后就闹掰了。梅坞一天天长大,每天我都能听到嵇景明对他说,要努力做事,搞垮岑家,除掉岑,大,酉。”

      岑大酉的脸上露出灰败之色,摆摆手,示意岑潭放开他。

      “一开始我和美芬还有些觉得对不住你们,毕竟是因为我们两个的私心,造成你们两家父子分离不说,还要相互敌视。可是二十几年过去了,你们两家已经闹掰了,却还能搞出同样的事情来。河西煤矿瓦斯爆炸,你们又勾结在一起,又用了那个方法,又抹杀了几十条人命。”

      “梅坞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有孩子,对他很有感情,听说他死了,我的心像是被挖下来一块肉似的。可是他是被你杀死的,一想到这里,我就没那么难受了,这就是他的命。你们两家造的孽,老天爷都看着呢。”华阿婆一字一顿地说到。

      在场的人们都沉默了,嵇少陵心乱如麻,按照华阿婆的说法,爸爸是岑大酉的儿子,那么他岂不是变成了岑大酉的孙子?

      他心心念念要为父亲报仇雪恨,结果仇人变成了自己的爷爷。父亲要是知道他自己的身世,没准会憋屈得从地底爬上来,

      那他这一个多月以来,内心的煎熬到底算什么?难道他要为了爸爸杀了爷爷吗?他和岑潭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两人变成兄弟了不成?

      噢,不对,按照华阿婆的说法,岑潭应该是嵇家人才对,可是他当时从外面回到岑家的时候,难道没有验明正身吗?

      嵇少陵心中正在疑惑,那边岑大酉便开始疯狂地敲着拐杖:“你说换过来就换过来了吗?你有什么证据?对了,岑潭当年验过DNA,他是我们岑家的孙子,小生子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你这疯女人说的话都是假的,是假的!”

      岑潭沉沉开口:“爷爷,我进门的时候,爸爸病危,我直接和他验的DNA,不是和您。”

      岑大酉还要再骂,却被岑潭这句话顶得一口气噎在胸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坐着喘了半天,总算是平静下来,睁开眼,又变成了那个老辣的岑家老太爷。

      他站起身,用拐杖指着岑家的人:“马上通知医院,准备验DNA,我要再验一遍,和嵇梅坞,和岑潭,和嵇少陵,几个人都要验,快去。”

      这个多人验亲的办法倒是也可以实施,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但是家里面仍能找出他的牙刷或是毛发一类的东西。最不济的话,还有他和妈妈的结发纪念,从中一定能提取出DNA来。

      然后岑大酉伸出手,试图分来嵇少陵和岑潭:“你们两个也跟我走,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然而门窗都被嵇少陵锁着,没人能走出这道门去请医生。

      嵇少陵原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恰逢这会岑大酉在这里颐指气使,还看不惯他和岑潭那并不是特别亲密的行为。

      他气不打一处来,反手甩开岑大酉,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尽可能地使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好摆布的人。

      打火机在他的指尖翻动着。

      “要验DNA也可以,正好我也不想让我爸爸死的不明不白。不过别的人可以出去,您老得留下,叫医生到这里来验。您叫您家的医生,我叫我家的医生,两家一起验,有双重保证我才放心。”

      岑大酉看着他和岑潭再次握在一起的手,看上去更加躁狂了:“都这会了,你折腾个什么?仪器哪是这么好搬的。”

      “仪器不好搬也要让他们带来,我家屋子多,我有的是时间,在我家现场搭建一个实验室也可以。我要亲眼看他们检测,您办事,我不放心!”

      嵇少陵放出的狠话也是他心中所想,岑大酉老奸巨猾,谁知道在他会为了岑家的利益作出点什么来。

      岑大酉被他气得“嗬嗬”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开始给医生打电话,叫人家搬了东西过来。

      嵇少陵这才开始联系自家医院,在等待医生团队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屋里的气氛很凝重,岑家人齐齐挤在门口,自动远离他们四人构成的这孔台风眼。

      岑潭捏捏他的手:“如果这事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问,嵇少陵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华阿婆的话一点怀疑都没有,他好像已经在内心深处认同了她的说法。

      虽然他十分抗拒成为岑家人,但是不知为何,他已经将自己代入到了那个身份当中,开始预见未来左右为难的日子。

      然而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如果DNA证明他和岑大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当场跳起来干掉岑大酉,也不知岑潭会不会阻拦。

      他估计岑大酉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就要看谁出手的速度快了。

      不过眼下他不忍向岑潭吐露这种想法,只得强颜欢笑:“那样的话,你就姓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从小在这长大,这里也是我的家。”

      岑潭似乎被他这种“两个人的家”的说法打动了,将他的两只手都拢在掌中。

      正当两人默默对望之时,一声干硬的咳嗽从耳畔传来,一听就是硬生生憋出来的。

      岑大酉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俩:“我还没死呢!”

      坐在对面的华阿婆也很不自在,难得地露出尴尬神色:“小陵,原来你不喜欢女孩子呀,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女朋友。可是,两个男人,到老了该怎么办呀,谁来照顾你呢。”

      说来也奇怪,虽然她老人家如此记恨嵇、岑两家,还亲手使坏,但是嵇少陵始终对她恨不起来。也许是嵇少陵对矿难一事心存愧疚,也许是相处了二十多年,他早就把她当成了亲人。

      此刻他有了一种在家人面前出柜的窘迫感,刚才岑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敢亲上来,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还没来得及找个借口将华阿婆应付过去,岑潭便幽幽开口:“阿婆,我不比女孩子差的,我可以照顾他。”

      华阿婆被他的不要脸给镇住了,干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随后便抓过一把蒲扇,于二十三度的室温当中摇起了扇子。

      岑大酉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了,摔沙发垫砸椅子腿的,左一眼右一眼地剜着两人。也不知他是为嵇少陵的取向而火大,还是为岑潭未能忍受诱惑,自暴自弃而愤怒。

      嵇少陵颇有些坐立难安,他甚至都不想报仇了,只想赶快和岑潭一起溜到楼上去,可是又不能将华阿婆和一群岑家人放在一起。

      在DNA验证结果出来之前,他一步也不能离开岑大酉,也不能离开这间可以威胁到岑家人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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