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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嵇少陵站在跑道边,认出了自家的飞机。飞机慢慢滑行,停在距离他们三人几十米远的地方,缓缓放下舷梯。

      父亲率先出现在舱门口,他高高在上地搜寻着嵇少陵的身影。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他的眉毛皱了起来,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嵇少陵只得默默移开视线,抬眼望天。反正被父亲鄙视也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更何况自己的确是挺没用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就再没有踏上过这块土地。他担心来到此处,会想起当年和母亲谈恋爱时候的事情,他怕触景伤情,同时他也不敢面对外公外婆那谴责的目光。

      所以嵇少陵明白,自己这次出事一定是把父亲吓得不轻,让他时隔十几年重返米国。虽然打着照顾老人的旗号,但是说心里话,在这个非常时期,嵇少陵不敢让外公外婆见到他。

      父亲快速步下舷梯,在他身后,岑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现身于舱门口。

      嵇少陵有些奇怪,因为身边的岑潭没什么反应,他觉得最好是提醒他一下,让他迎上前去搀扶自己的爷爷。

      他用手肘碰了碰岑潭,然而岑潭的反应来得出人意料,他居然反手握住了嵇少陵的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边有章千乘这等痴情的仰慕者,前方是双方长辈以及岑家的几个保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岑潭他如此肆无忌惮地拉拉扯扯,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该不是想要现在就出柜吧?也不知道岑老爷子的心脏承受能力怎么样,不要再为医院增加负担了啊!

      嵇少陵被他吓得面红耳赤,暗暗使劲,想要摆脱他,同时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父亲已经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纠缠,随着他的走近,嵇少陵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突然一声闷响传来,父亲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许多,然后顿住脚步。

      他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慢慢地向后扭头,随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地将头转了回来,看着嵇少陵,张了张口,对他说了一个字。

      嵇少陵觉得自己现在换上了猫科动物的视觉系统,周围的人都在以极慢的速度行动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身躯会如山丘一样轰然崩塌,也不明白父亲的眼中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急切和绝望。

      直到另外两声闷响出现,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声。

      父亲的身体摔倒在地,岑大酉再次从他身后露出脸来,他手里举着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嵇少陵这才知道,他那从不离身的拐杖原来暗藏玄机。

      老人的眼睛黑洞洞的,嵇少陵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向着他的方向迈去,一步,两步。

      “阿陵,你清醒一点,别过去!”

      岑潭紧紧拖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大吼大喊,但是嵇少陵完全不想听他的声音。

      他从宠物系统中学习到的技能在此刻一下子有了用武之地,他使了一个巧劲,从岑潭手中挣脱出来。

      岑大酉的手很稳,之前他接连开了三枪,现在那枪依然平直地停在胸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在射程之内,嵇少陵看得到他眼周皱纹里迸发出的笑意。

      又是一声枪响,嵇少陵眼前一黑,因为有人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他倒在地上,身上有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的手软软地搭在岑潭背上,掌心沾上了些粘稠且温热的东西,他缩回手,放在眼前,然后紧紧攥住这满手的鲜红。

      他的心口很疼,因为岑潭的右手按在那里,而岑潭正在挣扎着坐起身,整个人的重量都撑在右手上。

      岑潭的眼前已是半昏半明,他无从辨明自己的伤口在哪里,他揣测大概是肺叶,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开口说话,开始渐渐喘不上气来。

      他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结局,他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他不想死,即便是死,他也不想嵇少陵下来陪他。

      有几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他几乎抬不起眼皮,分不清是章千乘还是爷爷,只能凭直觉选了一个最像是爷爷的黑影。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嵇少陵挡在身体后面,抓住面前那人的手,不断地摇头。

      从嵇梅坞的口中汩汩流出鲜血的那一刻起,嵇少陵就不再挣扎,没有任何动作,见到枪口对着他也不知闪避,被扑倒之后更是一动不动,比他更像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想到这里,岑潭那早已失去疼痛能力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不过还好,他隐隐感觉到那颗子弹还在他的体内,而且没听到其他的枪声,嵇少陵应该是安全的。

      他坚持不下去了,喉头一腥,手上没了力气,晕倒在嵇少陵的身上,直到他失去意识,他都不知道嵇少陵的结局。

      恍惚中,他大概是到了天堂,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三千二百四十七个嵇少陵,每一天的嵇少陵都不一样,有的实实在在存在于他的记忆中,有的则是他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

      或冷漠、或温和、或成熟、或稚气、穿白T恤的、穿实验服的、穿正装的、穿皇帝的新衣的,每一个嵇少陵他都爱。

      他问嵇少陵,为什么我会这么爱你,所有的嵇少陵一同用只有一个人才能发出的细微音量回答道:因为你欠我的,你爷爷杀了我爸爸。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他就爱着他。可是嵇少陵们都变成一副装扮,一个表情,怨毒地看着他,然后倒退几步,坠入无限深渊。

      岑潭追了过去,随着他们从天堂下落,他努力地伸手去抓嵇少陵,每次碰到的嵇少陵都在他指尖化成飞灰,直到最后一个,他将今天这身打扮的嵇少陵紧紧抱在怀里。

      最后一个嵇少陵对他笑了笑,然后握着他的手,向自己的额头狠狠开了一枪。

      岑潭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鲜血的嵇少陵,再看看自己的手,一支袖珍左轮出现在掌心,它本该藏在爷爷的手杖中,此刻却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手上。

      他惨叫一声,拼命地甩着自己的右手,他一刻都无法忍受沾上血腥气的自己。

      手臂一阵剧痛,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挣扎中,右手甩上了病床的栏杆,手上埋着的滞留针都飞了出去。

      “哥,你终于醒了。”章千乘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

      随后,一群外国人围了上来,在他的病床周围忙前忙后,有人为他处理手背上的伤口,有人用床边的呼叫器呼叫主人。

      看样子他们仍是在米国,岑潭冷静下来,任由这些人摆弄着,不一会,面前换上了熟悉的面孔。

      爷爷佝偻着身躯,在孙宜年的搀扶下,走进屋里。

      岑潭本有满腹疑问,但是当他看到爷爷之后,头皮一麻,不禁将紧张的情绪按捺下来,“宜年,我的手机呢?”

      孙宜年利落地将他的两部手机奉上,他将爷爷晾在一边,装模作样地用手机发了几个邮件,然后将两个手机通通关机,塞进枕头下面。

      “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爷爷不紧不慢地发问。

      岑潭向孙宜年使了个眼色,孙宜年识趣地退出病房,并带走了仍对病床恋恋不舍的章千乘。

      “谈不上处理,只是关注一下动态,没想到我昏迷了三天,唐家那边居然没什么反应。”他习惯性地耸了耸肩膀,结果肌肉牵拉着胸口的伤处,痛得他低叫了一声。

      “原来你还知道疼,我还以为你是钢筋铁骨,一梭子子弹打在身上都没感觉。”爷爷没好气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自从清醒的那一刻起,岑潭就在思索,该如何解释自己那舍己为人,替嵇少陵挡枪的举动,现在爷爷提起此事,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怎么会,我都快痛得半身不遂了。”

      爷爷冷笑一声:“你往嵇家那小子身上扑的时候可敏捷的很。”

      “那会我不是还没有中枪嘛,对了,后来怎么样了,嵇少陵死了没有?”岑潭笑着问爷爷,他自认为这个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爷爷的怀疑。

      “连根毫毛都没伤到,你当时只剩下一口气,都要保住他,把我的手挠得像是被柳条抽过似的,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爷爷伸出手来,果不其然,干瘦的手背上现在仍有血痕。

      “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爷爷呵呵笑道。

      虽然爷爷的笑容很慈爱,但是岑潭还是从他眼底中看出了一缕狠戾。

      他缩进被子里,“您老人家的话,我一直放在心上,你让我去和他处好关系,那我就好好处着喽。不过要是早知道爷爷你下手这么利落,我也不需要去费时费力地拉拢他。”

      “你这是在怪我没和你商量一下就干掉了嵇梅坞?”

      “出其不意地来个擒贼先擒王,也只有爷爷您才有这等魄力,我没有意见。我只是担心,嵇家还有另外两个龙头,不是弄死嵇梅坞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爷爷拈拈胡子,似乎颇为疑惑,“所以你才要留着嵇少陵,你想在背后操纵他?可是他亲眼看着嵇梅坞死在我的枪下,大概不好摆弄。之前你昏迷着,我没有拂你的意,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斩草要除根。”

      岑潭瞬间汗毛倒竖,他暗自庆幸自己躲在被子里,爷爷没有发现他的异状。

      他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据我所知,程意和秦永利手里的产业,大部分已经没落,抢过来也没什么价值。嵇梅坞把好东西都留给了亲儿子,而那些东西,不像是几条街几块地盘,靠武力不大好解决。”

      “你是说药厂?”爷爷看上去是动了心的样子。

      “不仅仅是制药企业,还有一部分VR产业,以及光学精密仪器。”

      爷爷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就是你连命都不要了,也要保住他的原因?”

      岑潭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趁着爷爷皱眉沉思的机会,岑潭继续说道:“我的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觉得岑家不应该继续在老路上走下去。咱们在河边走了这么多年,鞋子还没湿是因为爷爷您艺高人胆大,换了我和岑池,大概是做不到您这种高度。”

      爷爷眯起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嵇少陵会乖乖听话吗?”

      “我不知道,也许可以试着劝劝他。”岑潭说着说着,觉得十分疲惫,慢慢合上眼睛。

      “那也只有你才能哄得了他,毕竟你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过他肯定还会痛恨我,那我是不是应该回避几天。”爷爷自顾自地嘀咕着。

      听到这话,岑潭总算是放了心,在他找嵇少陵谈谈之前,爷爷大概是不会赶尽杀绝了。但是他仍不敢大意,不敢表露出对嵇少陵的过多关注。

      他打了个呵欠:“不用着急,我的伤口有些痛,等我休养几天,就去找他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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