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金印》月中荀

5、花妖

　　那少年的一番布置，把萧崇乐坏了。
　　二人回到柳镇，找了一家小客栈，进了客房，少年拿出一件俗不可耐的长衫，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穿的那种，鲜艳的紫色，绣着大花蝴蝶和戏水鸳鸯。
　　萧崇盯着看了半天，道：“你打算穿这一身去招蜂引蝶？”
　　少年道：“你眼神不好吗？这件衣服正适合你穿。原本我想花钱雇人来着，你自己一头撞进本公子的网中，哼哼，跑不掉啦。”
　　“……”萧崇略略生出一丝抵触情绪。
　　须臾，这丝抵触被兴奋又好玩儿的感觉淹没了。
　　在外历练多年，从未用过“招蜂引蝶”的办法除邪祟，想想就觉得刺激。
　　“没问题，大丈夫能屈能伸。”萧崇豪气地一拍心口，拿过鸳鸯蝴蝶衫麻利地穿上了。
　　少年拿出一把折扇，“刷”的展开。扇面上画着窈窕迷人的美女，媚眼如丝，红唇诱惑，香肩半露，端的是风情万种。
　　萧崇拿过扇子，道：“明白，也是给我用的。”
　　少年又拿出胭脂水粉一应物事，萧崇积极配合，立即闭上眼睛，道：“我把脸送给你了，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少年憋着笑，给他描了眉，抹了粉，涂了唇脂。
　　萧崇拿过铜镜照了照，“噗”的一声，乐了。
　　少年给他化妆，并不是为了让他变美，而是为了让他那张脸看起来带几分风流纨绔之气。
　　萧崇随了母亲，乃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五官无可挑剔，眉宇间更有一团正气和春风般的暖意。
　　虽俊美却不阴柔，潇洒却不招摇。
　　被少年巧夺天工的手涂涂抹抹，俨然一个掉在脂粉堆里不务正业的小白脸儿。再配上鸳鸯蝴蝶衫窈窕美女扇，恐怕他爹娘见了会立即放声大哭，以为儿子在外认识了狐朋狗友被带上声色犬马的邪路。
　　穿戴打扮妥当，萧崇很快找到了风流纨绔的感觉，站起来吊儿郎当地走了几步，露出一个贼忒兮兮的笑容，怪声怪气道：“好妹妹，让哥哥亲一口嘛，来来来，莫害羞，嗯，真香！真甜！”
　　少年神色怪异地瞪了他一眼，躲到屏风后也梳妆打扮一番。
　　从屏风后转出来。
　　少年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衫，给自己扎了一个简单的小丸子头，斜斜挎着一个布包，并将自己易容，锥子脸尖下巴，一副常年被人苛待吃不饱的可怜样。少年道：“你装作一个寻花问柳的富家少爷，我扮做你的小书童。天黑之后，咱们就在容易发生艳遇的地方守株待兔。”
　　萧崇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你不是说花妖喜欢健壮的男子吗？我一副小白脸儿的模样能吸引她？”
　　少年拿出一瓶香粉，让萧崇在手上脖子上擦了一些，道：“你有所不知，她特别喜欢紫色，特别喜欢蝴蝶，特别喜欢这种香味，我两次用同样的办法把她引来了。”
　　萧崇道：“同样的一个坑，她会掉进来三次？”
　　少年道：“试试喽，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事先警告你啊，如果她洒出紫色的粉末，你赶紧屏住呼吸拔腿快跑。”
　　萧崇道：“万一我吸进了粉末怎么办？”
　　少年嘿嘿笑道：“只能把你扔进青楼败火啦。”
　　“呵呵！哼！”萧崇灌了一大杯水，摇着美女扇，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少年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不远处有夜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萧崇高昂着头，像一只紫光闪闪装腔作势的大公鸡，趾高气扬在人群中穿行。
　　根据以前除祟的经验，知道这种吸男人精气的妖物喜欢在酒肆青楼声色犬马之地物色合适的人选。
　　他来到柳镇的第一天已将这里转了个遍，知道夜市附近既有酒肆也有青楼，萧崇尽力让自己变成瞩目的焦点。
　　他身上特殊的香气飘出很远，男男女女回头看他的极多，笑的十分古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哪来这么娘的一个人？”
　　“谁知道呢，瞧他油头粉面的德行。”
　　“该不会是脑子有病吧？哈哈哈……”
　　萧崇毫不在意众人的讥笑，晃晃悠悠地走着。
　　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自己。
　　萧崇心想：“我这个香气扑鼻的紫色鱼饵，这么快把鱼吸引过来了？嘿嘿，不愧是我！”
　　少年似要哭了，道：“少爷，赶紧回家吧，别去找女人了。”
　　萧崇一扇子敲在少年头上，眉毛竖起，喝骂道：“臭小子闭嘴。”
　　先去酒肆，灌了一壶酒，醉醺醺地出来，踉踉跄跄朝青楼走去，哼哼唧唧不停。心想：“纨绔子弟的感觉真好玩儿。”
　　少年小声道：“你来真的？”
　　萧崇道：“你不会拽住我吗？我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咱们把戏做足了。”
　　萧崇身上的特殊香气能飘出数里之远，少年早料到紫雪会闻香而来，立即拽住萧崇的衣袖，放声大哭：“少爷别去找姑娘，老夫人知道了会打死小的，少夫人虽然跟富商跑了，您也不能自甘堕落呀，天涯到处有芳草，您三位夫人私奔了不代表第四个还会私奔的呀！”
　　萧崇差点喷出一口少年郎的热血，暗骂：“你夫人才私奔了呢，你以后娶十个夫人全私奔。”
　　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围了上来，少年继续哇哇哭叫：“少爷回家读书吧，实在不行您继续研究春心萌动散，第四个夫人总会娶回来的。”
　　人群中一片哗然，都听出了一点门道，眼前的公子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娘里娘气，内里也是娘里娘气，三位夫人嫌他不行，就跟人私奔了。
　　他想大展雄风，还得吃药助阵。
　　少年流泪跟喷水似的，扯着萧崇的袖子道：“公子啊，您的病一定会治好的，您可不能颓废了呀。”
　　萧崇疑心顿起，花妖喜欢健壮男子，臭小子为何当众误导别人，让他们以为我有病？这是在干什么？
　　正想着，被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先前更为火辣。
　　萧崇甩开少年，骂道：“滚，别阻拦少爷干好事。”
　　少年哭道：“少爷有点自知之明吧，哪个姑娘愿意搭理你，你会被人踢出来的。”
　　萧崇龇牙咧嘴露出凶恶之态，少年蹲在地上抱住头，哭道：“别打我，会打傻的。”
　　萧崇立即换上于心不忍的样子，寻了处台阶坐下，好一阵长吁短叹。
　　少年呵斥围观之人：“走开走开，惹急了我家少爷，他会咬人的。”
　　众人在哄笑声中散去，萧崇低声道：“你存心整我是吧？”
　　少年低声答道：“已经坐上了贼船，下不去啦，嘿嘿嘿嘿嘿……”
　　“坏包子，臭小子……”
　　萧崇咕哝了半天，垂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过了一个时辰，少年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抱着自己的双膝，很快进入梦乡。
　　街道尽头，一位紫衣美女，提着精致花灯款款而来，衣袂飘飘，香气四处弥漫。
　　她在萧崇面前停下，轻轻娇笑一声，道：“谁家的俊俏郎君三更半夜不回家？”
　　萧崇抬头一看，朦胧的灯光中，那女子露着胳膊和大腿，往上瞧，女子雪白的脖子上，画着一朵奇形怪状的花，像极了紫色的唇，衣领上绣满了唇形的花朵，再往上瞧，她眼波如水，满含柔情蜜意。
　　的确是个风起绰约的大美人儿，但萧崇想的却是：“好一个笨蛋花妖，同样的坑掉进来三次，我真是服了，再来一次，她可能还会掉进来。”
　　花妖正是少年追了许久的目标——紫雪，她以为萧崇看傻了，得意洋洋地一笑，俯身凑近他脖子闻了闻，赞道：“好香的味道，我最喜欢了，小郎君，听说你三位夫人都私奔啦，没关系，姐姐能治你的病。”
　　萧崇故作傻呆呆的样子，道：“怎么治？”
　　紫雪抿嘴浅笑，向他勾勾手指，柔声道：“跟姐姐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崇立即跟上去。
　　紫雪将他带进一条僻静黑暗的小巷，将花灯扔在地上，忽然伸出长蛇般的手臂，勾住萧崇的脖子，嗲声嗲气道：“姐姐美吗？”
　　灯光闪了几闪，灭掉了，一片黑暗中，紫雪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晕，更增娇艳之色。
　　萧崇做动心状，赞道：“美，美极了。”
　　紫雪用自己的脸，蹭蹭他的脸，把萧崇蹭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道：“热吗？”
　　萧崇鸡皮疙瘩掉一地，道：“我冷。”
　　紫雪的脸色变冷，很快又漾出一脸娇柔妩媚的笑，道：“姐姐能治你的病，你打算怎么报答姐姐？”
　　原来这妖物一直寻找有病的男子，萧崇真想将胡说八道的少年揪过来，揉碎那张肉乎乎的小包子脸。他尽量把头往后仰，道：“你说怎么报答？”
　　紫雪道：“姐姐给你吃一种药，你跟姐姐快活三天，病就好了。”
　　萧崇的脖子都快抻断了，道：“这么简单？”
　　紫雪扳过他的头，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道：“你要答应姐姐，必须在白天人来人往的地方快活。”
　　萧崇皱了皱眉头，心想，怪不得你不和傻二在棚子里，非要在青天白日下，田间地头上撒欢打滚儿，原来你有这么变态的爱好。
　　萧崇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紫雪媚声道：“小郎君，只有我能治你的病。”
　　“你才有病，”萧崇看到少年悄无声息出现在紫雪身后，当即出手如电，抓住她两条胳膊。
　　黑暗中，少年的身影如疾风略过，一记手刀劈晕了紫雪。
　　萧崇往旁边一闪，任由这妖物摔倒在地，道：“我以为多厉害呢，很容易抓啊。”
　　少年道：“别得意的太早，她丈夫才是个厉害角色，我抓她是要当诱饵的。”
　　“她竟然有丈夫？”
　　“很奇怪吗？她是个母的，有丈夫怎么了？”
　　“我不是奇怪这个，”萧崇道：“我是在想，什么样的丈夫，肯允许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去打滚儿。”
　　“她丈夫是长在坟场中的树木，常年吸收尸气成了精，我也不知他们怎么凑成一对儿的，只知道她丈夫喜欢吸食少女的鲜血，从我手中逃脱之后就没影了，我想她应该有联系的方法。”
　　萧崇道：“从你手中逃脱了多少妖？”
　　少年面现怒容，道：“怎么，瞧不起人啊？智者千虑还有一失呢，我一个小孩子，弄跑两个妖怪，不行啊？”
　　“行行行，肯定行。”
　　萧崇偷偷一吐舌头，腹诽道：“好家伙，小小年纪脾气够冲的，你是炮仗投了胎还是芥末油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