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爱》公子只爱猫

3、夏季末的少年

　　夏季末的少年

　　他画过很多画，到最后每一张画都有一双似蹙非蹙的眼。

　　他知道那个女孩会怨恨他，她会以怎样的心态来看那本漫画集呢，她会哭吗？他撕碎了新画好的画作，耳边传来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闭上眼就能看见女孩干净执拗的脸，他苦笑着掏出镇定的药物干吞了它。

　　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也从来不是王子的角色。

　　不知不觉中他流下了眼泪，嘴角却上扬，活像一场无声喜剧。

　　我叫蚀光，蚀食月光是我名字的来历。我出生在中国南方的一个小镇，那里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人来这度假。在秋季，总会有成群的大雁漂浮在青白色的天空上，从这里迁徙到中国的最南端。

　　在雁群下，人们坐在板凳上聊着家常，而爷爷坐到一旁，沉默地抽着烟。

　　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喜欢坐在树下看天空，在天空中你总能看见自己的另一面。在天空中，偶尔会有飞机的轰鸣声在云层里传荡。阳光和树影是我童年的全部回忆。

　　那时候我以为我注定要一个人看风景。

　　直到遇见齐铭，一个与我截然相反的男生。

　　齐铭和我一样成绩很好，但他的好不同于我。我是那种上课听讲，下课写作业，老师的话会乖乖听的“好”学生。而他却不同，他上课偶尔听讲，下课偶尔写作业，一放学就不见踪影。可他的成绩依旧是变态级的好。

　　但我们都有一个特长：发呆。我是下课发呆，他是上课发呆。我们很相似。

　　齐铭是个很特别的人，在不熟悉他之前，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叛逆少年。因为他的行事作风实在特立独行，而这些恰巧是我们所不理解接受的。

　　齐铭总是喜欢上课时在笔记本上写一些句子，或者直接盯着窗边的那棵矮松看。这天老师故意写了一道竞赛题，让我们提出对这道题的理解。我们当然不会做，也别提更深层次的理解了。老师点了齐铭回答。他缓慢地把头转向黑板，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茫然。

　　他就这样盯着老师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不会。”

　　“不会？不会你还不听课。你以为你家有钱就了不起，就可以不读书了。”

　　齐铭没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浅棕色的眸子看着黑板，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

　　“齐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在纸上小心翼翼地写下这行字，再推到他面前。

　　“不是。”他的楷体字冷峻秀美。

　　如果只是这样，也成为不了朋友吧。

　　尽管那一刻，我有那么一股想要了解他的冲动。

　　我走在街道上，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卷走了睡意，眼前稀薄的雾如同一层面纱笼罩住少年的身影，我看着他背着书包，悠闲缓慢地往前走。

　　我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能够看到他，他不是总踩点到吗？

　　结果下一秒他拐进胡同里，我跟在他后面，想要看他做什么。他从书包里拿出一袋“牛奶”撕开包装，倒在地上小碗里。他喵喵叫了几声，然后他站起身，掏出一个本子对着从角落里爬出来的几只小猫崽写写画画。

　　我走了过来，他低垂着眼，没有抬头。

　　“这么小的猫能吃牛奶吗？”

　　“那是羊奶。”

　　尴尬地杵在原地，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本子，本子上是几只憨态可掬的Q版小猫咪。

　　“你很喜欢画漫画吗？好可爱，画风好像高桥留美子老师。”

　　他停下笔，看向我，他的眉眼如晨曦，温暖中夹杂着寒意。

　　“我模仿的是手冢治虫……”

　　后来，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我总是问齐铭会什么会和我成为好朋友，他总是和我开玩笑，扮个鬼脸逗我，“因为你傻呀”。然后我就会扭过头，不理他。他则会沉默着，给我折一颗星星，以示安慰。

　　当他将那一颗颗星星递过来时，我心里有一种世界玄幻的感觉，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和手工不搭的男生会有这样一颗少女心。

　　每每我露出这种表情时，脑袋就会被人用书一敲。只见他一脸高贵冷艳，好像捉弄我的人不是他一样。

　　“用书挤出脑子里的水。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

　　“那您能解释下，光拍头怎么做到。不，我呸，我脑子里没有水。”

　　他微微弯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画满我不认识字符的药，我拽了拽他的袖子。

　　“你还在吃药吗，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他正将几粒色彩鲜艳的药物放进嘴里，听到我的话时，眼睛飞眨。我连忙将打好热水的水杯递给他，他含了一口热水吞下药，常年泛白的脸色多了两抹红晕。

　　“早就好了，最近在吃维生素补充营养。”

　　“哎，你也知道自己营养不良了吧，谁叫你那么挑食。”

　　“那不是挑食。”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我只是吃不下去，也许我有厌食症吧。”

　　“那你跟着我吃饭，一定不会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心慌开始逐渐蔓延，但扭头看他，他还是像平常一样安静。

　　但这过分安静了。

　　他低头做作业，卷翘的睫毛盖住他的瞳孔，“认真学习，你本来就笨，现在还走神。”

　　好吧，他还是正常的。

　　于是那些时光就像记忆海中的一粒沙，风一吹，无影无踪。

　　毕业前几天，他送了我一本漫画集，并叮嘱我在考完试后再看。

　　“中考加油，我在同一所学校等你。”

　　恍惚间他与暮色的光重叠，漫天的晚霞在他身后定格成静止的画面，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恰如冰雪消融。他实在是个俊秀的少年，不说话时，看上去就像故事里只爱他的玫瑰的小王子。

　　按捺住心里翻涌的念头，我等着考完试就说出那句话。我等呀等呀，却只等来又一场落日黄昏。

　　最后是老师过来锁门，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他爽了约。

　　离开的时候，我说了一声“老师好”就从老师身边走过。但我刚走出教室门，老师就叫住了我。

　　“蚀光，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他的。”

　　“齐铭，那段时间他的妈妈复婚，我怕他荒废了学习。他太特别了。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想退学去学画画，这怎么行呢？”

　　我怔住，从未想过老师会对我说出这些话，难道看出来了什么吗。我扭头看老师，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响，老师手扶着栏杆，沉默地抽着烟。在这一刻，中年的老师与少年的齐铭似乎重合，身上都有如出一辙的孤独和疲惫。

　　他们同样不为这个小镇所接受。

　　“蚀光，如果有一天你被齐铭伤了，你也会理解我的感受。好吧，早点回去吧。”

　　我回到家，我没有哭，我只是难过自己一厢情愿。

　　在那天晚上我还是翻开了他送我的漫画集，给自己无疾而终的心动判一个死刑。

　　漫画集里有我各种各样的表情，生气时会瞪大眼睛，开心时眉眼弯弯，忧郁时眼窍凝聚着悲凉……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我看到一张纸条被粘在封底上。

　　“齐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一次交谈。

　　我突然想起他从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下午，我们一起乘车回学校。我避而不见他的脸，面朝窗外看风景，努力平复起伏不定的心情。移动的树木层层叠叠，漫无边际，而心跳越发难以忽视。突然他将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敲击鼓混合低哑的女声在耳边炸开，我回过头看他，他闭上眼睛，嘴紧抿，无声的笑中藏着一丝得逞。

　　当我转过头时，一只手伸过来拉开门窗，他靠在我肩膀的那一刻，少年清朗的声音煮成一壶沸腾的咖啡泼洒在我的心上。

　　蚀光，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所以我们注定会成为好朋友。

　　我开始期盼着高中生活的到来，在崭新的校园里与那个少年再次相遇。

　　少女的心事就是夏日里的柠檬水，酸涩与甜蜜相融，化为不可言说的想念。每当这时我就会翻翻齐铭给我折的小星星，懊恼自己的手拙。

　　如果那时候我也能学会手工就好，那样就能更加靠近你吧。

　　“是是是，我是蚀光的妈妈。齐铭，哎，我听过……好，我让她来接电话。”

　　是齐铭的电话吗？我急忙跑到妈妈身边，一接过手机就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却听到，“齐铭已经出国了，估计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今年学校的状元是你了。恭喜呀。”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我以为这是开始，属于我的开始，不曾想到它已经结束，只留给我一场闭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