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爱》公子只爱猫

2、微光

　　微光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一束光，照在他心爱的人身上，从此形成一个祝福。在黎明时太阳刚升起，他们的灵魂变淡，身体没有形状，像一层烟雾；当阳光射下时，烟消云散，灰飞烟灭。”身穿黑袍的长发男子坐在一棵凤凰花树下对一个小女孩讲着故事。
　　小女孩稀稀疏疏的黄发被扎成一个马尾，她看着长发男子，扑闪着带泪的睫毛，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舍。
　　“你放心，你爱的人会升入天国的。”一双细白的按在小女孩的肩上，男子向远处望去，近乎呓语似地低吟：“就像这微光，终会照亮大地。”远处，一束光从云层中射下，照耀风岚。
　　一
　　我坐在希境的西斯美尔山上，独自欣赏这落日。“遥远的距离……”我喃喃地念叨，随着落下的夕阳，天边的云霞由金黄色而慢慢渐染成泼墨般的赤金色不断变化的颜色像一条游龙在天空上舞动。这是一场很美的景象，倾斜的日光在地面上偏移，直到最后一束光移动到阴影边缘。大片大片的黑色如笼网罩住世界，依旧是这样直接，令人无法逃避。
　　栖身在深林中的鸟类回巢，而穿行在黑暗中的几匹狼走出林子，冲月亮嚎叫，夜色是如此令人绝望。
　　“主上。”一只猫头鹰飞到我的身旁，幻化成一个披着羽毛大衣的女子。我闭上眼睛，嗅着她身上携带的气味。“羽族的人答应了吗？”“主上，羽族的王似乎，似乎……”
　　“似乎不同意，是不是？”我接过她的话，扭头看她。
　　“是的。君澜不敢顶撞主上，可是，可是，主上有必要为一个人类，而要用您做代价吗？”
　　“……”黑夜里，君澜低下头，风吹起连片的羽毛，连带着衣袍作响，她接着说，“主上，你在意她吧。”
　　“我在意吗？或许吧。”心神一震，脑海里想到了那张带泪的脸，心口开始作疼，诅咒的威力逐渐增大，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艰难。
　　“君澜，有时候，做这种事只是心甘情愿。”
　　二
　　“我，我妈妈，才不会死呢！”辛西娅抓住一块小石子，狠狠向湖中心砸去。“她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的。骗人的，为什么要骗我？”一串串眼泪掉进湖里，也惊醒了某种生物。
　　“骗你什么了？”披散着长发的怪物从水里钻出，伸出带着水藻的手，抓住她的鞋。“哇——”她尖叫了一声，正准备喊“救命”的时，突然怔住了。此时的怪物已经露出上半身，只看形状的话，应该是个人吧。“你好吵呀。”怪物把湿漉漉的长发拨弄到脑后，他挺直着背，走上了岸。
　　从湖里走出来的，他，还是人吗？
　　她紧张地看着怪人的动作，双腿不自觉地发抖，往后退了几步。
　　怪人向树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身上就开始发生一处变化，身体外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玄色的衣袍飘逸流动，闪现着细碎的光，就像图册里灵族精灵一样。
　　很想去看一下，但是，万一被他发现了呢？会被抓起来吗？
　　就像传言里那些迷路的孩子，被黑魔师抓住，炼成超级邪恶的药剂，会很疼的吧。如果消失的话，那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可是心里有个小人蹦蹦跳跳，大声呐喊着：“快去看看呀，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灵族。”辛西娅把心里那个小人按下去，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然后才提起裙子往树林走去。
　　我就看一下，就看一下。
　　林子深处。
　　耸入云霄的树木遮天蔽日，常年不见阳光，这里不像外面那样闷热，倒是清凉的很。于是我随便挑了棵大树，就着大树树干躺下。
　　“诅咒啊，母亲，你真是残忍。”
　　再次醒来，脸上多了种冰凉的触感，我睁开眼，映入眼眸的便是上午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她安安静静地靠在对面的草丛里，头发上沾染了几株杂草，小脸苍白，我走近她，凝视这张看上去可怜又单纯的脸，右手凝聚起灵力。
　　“这可不能怪我呢，谁叫你偏偏要过来呢？”
　　火焰在手上燃起，钴蓝色的光照亮女孩的脸，未干的泪，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突然间胸口一疼，手中的灵火熄灭，细微的哭泣声“妈妈”传入了耳中，汹涌的杀意暂歇。
　　“算了，就让我来看看你为何哭泣吧。”我伸出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
　　三
　　“莹，莹，你在吗？”女孩低着头，猫着腰从树洞里走进来。“我进来了。”我靠在树上，低头不语，打量女孩的动作。
　　“叫我干什么”
　　“啊？”女孩四处张望，突然她仰起头，及肩卷发被放开，桃心木红的脸蛋挂着笑容，从林缝射来一束微光，照着她的睫毛含霜，弯起的嘴角明媚，“原来你在树上呀。”清浅的笑容顺着她的视线在脸上化开，我扭过头，不再看她。“你来干什么”
　　“哦，这个，荧，晚上有空吗”
　　“没空。”
　　“这样啊，原来没空，不能去了呢。”
　　“去哪里？”转过头，重新看向她。女孩嘴角弯起的弧度加深，“是参加聚会，花朝节开始了。”
　　“听上去好像挺有意思的。”
　　“所以莹是答应了吗我没有听错吧。”
　　“嗯。”
　　“那就是同意了。”
　　“……”
　　风岚，国都，百色溪。
　　“虽然风岚这几年与邻近的几个国家交战，但在这几天，还是有几分安宁，算是平息纷乱的趋向。”“在百色溪的集市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各种有趣的小把戏在这几天都可以见到。”提雅走在我前面，脸上洋溢着兴奋，嘴里叼着一根糖人，时不时停下脚步看看摊上摆放的小玩意。
　　“这是我第一次逛集市。”我抓紧手掌里那只小手，那个小女孩，我的辛西娅，驻足回望。繁灯点缀着每一处街角，衣着鲜艳的少女三五成群，结队从我们的身边经过，烟花把黑夜的天空装点成百花齐放的美景，牡丹花的富丽，桃花映红的娇艳，以及樱花的凄艳。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此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
　　“那我以后天天陪你来这里。”她拽住我的手，把我从死一般的寂静里拉出，如影随形的诅咒仿佛失效，蚀骨的疼痛减轻。“走了，那里有人玩喷火。”
　　辛西娅的笑声很干净，在嘈杂的闹市里，她的笑声自动隔绝住其他人的声音，自成一体。
　　听起来很舒服，就像阳光一样温暖。
　　河边。
　　辛西娅在草地上采花，她耐心地把草丛花朵中理出，将小花插进编好的花圈里，白色的纱裙沾染了些许泥土，额头上也泌出细细的汗珠，可她依旧专注地做着，眼神温柔如水。
　　“终于好了。”
　　“你这是要送给谁？”
　　“一个很想念的人，很想很想，想要再次拥抱的人。”我抱住她，细软的头发滑进颈窝里，冰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她的呜咽声在耳边放大，肩膀间的颤动起伏跌宕，浓重的悲伤瞬间触之可及。
　　“你希望她回来吗辛西娅，我帮你。“
　　我抱紧她，抑制着急促的呼吸，染出的声音更加轻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四
　　传说中，希境分为三大陆，在这三大陆中，最为神秘的要数希尔大陆。
　　在这大陆里，没有国家，没有法律，没有公平正义之分，更别谈礼义廉耻，这里有的是数不清的死亡人数，和无穷无尽的黑夜。
　　或许这个大陆有且只有一个法则，弱者没有存活的权利。强者的路是被弱者的鲜血染出，红色总是透出血腥的味道。
　　而我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我叫莹，莹烛的莹。可是，如此黑暗的我怎么会担得起这个名字。
　　“杀了我，好好活下去。杀了我，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母亲的脸精致艳丽，冰雕般的脸上罕见一丝微笑，银发飞舞，她的眼眸如融化的冰雪，是记忆里难得的温情。我手持冰刃，一挥手，那一堆冰就化成碎片，齐刷刷扎进母亲的心里。血流出，母亲的身影变淡，一点点消失殆尽。
　　我终究还是杀了母亲。
　　回忆到此歇半，夜阑人静时刻，在每一次午夜梦回里，总是会想到母亲的话。“杀了你，活下去。”
　　“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怎么可能啊？”
　　“主上。”一袭墨黑的衣袍侵入我的视线，我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希尔就交给你了。”君澜踌躇不前，终于她站定，不容置喙地向我跪下，“您，本是可以多活……为什么要这样，就放弃了”
　　“君澜，我从前听说人间会有人为谁而死时我是不信的，那时候我们能够想的是怎样活着。可如今，我才知道短暂即永恒。”
　　“君澜，好好活着。”
　　“这道诅咒也是成就了我的心愿。”
　　“主上。”我感受到君澜暗暗压制的灵力波动，回忆起辛西娅为我取名字的由来。
　　“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辛西娅站在树下，她缓缓松开合上的手掌，一只散发着微弱光亮的小虫子飘出。“什么”黑夜里，四周静寂无声，我伸手招来了灵火，“你再说一遍。”
　　“啊，”女孩惊奇地看着我的手指，“好像荧光的蜡烛一样，这是什么魔法呀”
　　“你刚刚说了什么”
　　“咦，原来你在听我说话。我说，我想到你的名字了。”女孩仰着头，继续说，“莹，就像光一样。”
　　“Lucifer，黎明之子，你的名字是光明的意思。”
　　我闭上眼，挥出一道灵火，“随你怎么叫。用这个照路，快点回教会。”

　　“君澜，我原谅她了。”
　　五
　　教会。
　　一道残影从大堂里闪过，不消一会儿，原本念诵颂词的教士们纷纷倒地。
　　“抱歉，我不想让他‘只是一厢情愿’。”君澜在女孩的房间里布下结界，她走进熟睡的女孩，化为梦魇。

　　“羽族的确有秘术可以将死人复活，但那也只是复活刚死的人。可王上所描述的那个人显然不是刚死，灵魂出窍，身体腐烂，很难将人完完全全的复活。”
　　“除非使用祭祀之法逆转时空。”
　　……
　　“好。”
　　“这位主上，你可是想清楚了。你真的愿意以身为祭召唤亡灵”
　　“我愿意。”
　　他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选择，“我答应条件。”
　　……
　　“王上，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男人眺望着地面各国，他站在悬浮的大陆上，银色墨底的长袍衬得他的身躯消瘦，像是被身后雄伟壮观的宫殿所圈禁的傀儡。
　　“从她说那一句话起。”
　　“你看，太阳升起了。”
　　……
　　画面最后，是他一步步走进羽族的铭古塔的背影。
　　“辛西娅，对不起，那个约定无法实现了。”
　　不，不要。
　　我不要再失去你。她想从这场梦里苏醒，想要制止一切，想要做出些什么，可只能沉溺在梦境深处，无法自拔。她知道这场梦过后，有关他的回忆也会清零，她试图强行挽留，但结果不过是加速记忆的流逝，就像从未发生。
　　又一次干净彻底。
　　六
　　我默默进入诛杀阵的阵心，等待着传说中冰释瓦解的结局。我听不清呈六芒星阵型的法师们向我念诵的咒语，也看不清君澜的表情，就这样从容面对死亡来临的时刻。
　　一缕轻烟从羽族宫殿袅袅升起，新生的太阳将会照耀大地。
　　听说人死后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我还是不懂母亲临死时对我微笑的用意。我回头看，希尔大陆漂浮在天空上，正上方，诛杀阵的血光还未散去。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母亲的用意，或许我错过了什么。我默念，意识回到相遇那天，参天古树下小女孩稚嫩的话语一字一句烙在我的心上。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
　　【辛西娅曾偷偷跑到我常去的那颗大树底下，她十指相扣，默念着经文，祈愿的对象却是我。
　　希望莹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他不是人类，神呀，请您聆听我的忏悔，我不该向他隐瞒。我不能陪他度过最黑暗的时刻，但我希望我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能使他快乐。
　　女孩许下愿望，她对大树虔诚跪拜，灵火如影随行。】
　　放心吧，辛西娅，我的小女孩，你以后再也不会伤心了。你会有健康的体魄，温柔爱你的母亲，更重要的是，会有个男孩代替我，陪你度完这一生。
　　我会以我的方式守护着你，跟随着你。我许下祝福，在阳光的照射下，身体变成透明的颜色，烟消云散，化为泡影。
　　新生的太阳普照大地，微光射下，照在人们窗户上，就像一场场烟火。
　　七
　　辛西娅的妈妈拉开窗户时被一道金光刺的真不开眼，她扭身往回走，边揉眼边纳闷今天的光怎么有点不一样。当她走到辛西娅的房间门前，她却一怔，辛西娅穿着睡衣站在窗户前，她仰头看着天空，窗台上的几滴水珠反射着金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