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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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蜀地的冬天并不好过，尤其是这几年，它的冬混杂着无数的冷意，带着能沁进人骨子里的寒。
冬天夺走了那枝叶上好不容易才有的绿意，明明是常绿阔叶林的亚热带气候，但一到冬天树叶就落光了，在大街上堆积的树叶子怕是有半人高。
梧桐的叶子吹过了一切，未见的风带走了过少的热，我提着鲫鱼，豆腐和小葱，漫步于城镇间，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并不明白命运为何让我回顾自己这前小半辈子，没有过大的狗血冲突，只有一段又一段的妥协与放手。
老天或许是想要和一个人开玩笑，它将二十四岁的江堰送到了十年前。
我叹着气，走在了这一段路上，时光磨灭了记忆，可却改不掉骨子里的习性。
17.
我看着一个女人挪动自己臃肿的躯体，低声下气地拿着一张张打着照片的纸询问着过路的行人。
没有几个人理她，有的人被她烦烦了，直接对她说“没见过”“怎么不去警局立案”。
这或许是她听过最多了话了。
没有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这一场与他们毫无干系的人间闹剧。
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忙忙的避着雨，我站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中，冷静地看着她。
她依旧站在雨中，有些许白发的鬓角被雨水打湿，手上紧紧拽着那白纸黑字，纸上写满了同一个名字——江雁。
我站在便利店里，看着我和江雁共同拥有的，糊涂又清醒的母亲。
窗内是春日，窗外是隆冬。
我孤身一人站在窗内，只能这样注视着她。
风吹落了她手中的纸，对于家人的爱跌落在泥泞，有一个男人拉着她的手腕，带着一个母亲绝望的垂涕和止不住的担忧，她被迫回到了一个没有自己孩子的家。
雨停了，我走出这一场只有几分钟的冬雨，拾起了那一张被污水浸湿的寻人启事，提着自己的小葱豆腐和鲫鱼，远离了这一场无人欣赏的人间喜剧。
18.
“膝盖又痛了。”
我叹着气，揉了揉自己冻得不符合人体表正常温度的膝，直起身，捣了捣锅里奶白色的鱼汤，水气翻涌，夹杂着鱼汤的鲜味一同飘入客厅。
热气腾腾的汤顺着风飘荡，穿到了它经过的大街小巷。
我望向了沙发上看书温习的江雁，提升喊道：“开饭了。”
我看着她有些踉跄的从沙发上走下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们是一个相似的个体。
这个傻姑娘，痛也不会说出来。
鱼汤被乘在了青花瓷碗中，细细碎碎的葱花点缀了洁白的豆腐和鱼肉，鲜红的蘸碟被放在一旁。
古蜀湿寒，蜀人嗜辣。
于是，这一盘小小的蘸碟，也代表了一个人小小的乡愁。
我还炒了两盘配菜，就这鱼汤，吃下了一大碗饭。
我端着碗，透过了那过浓的热雾和过暖的昏黄，柔和了江雁的棱角，也沾湿了她的双眼，水光在那双常年磕着的眼中蓄积。
我柔声问她：“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她有些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眼，否定了我的话。
“不，姐姐，饭很好，我……我……”
余下的尾音消失在了我给她的拥抱中，隔着一个桌角，青年拥住了幼童，成熟包容了软弱，理智接纳了感性，我抱住了比我小十岁的姑娘。
“想家了，是吧。”
19.
“我有一个很普通的家。”
“嗯。”
“我爸妈原本是农民，跟上了改革开放的风，他们独身到了城市，然后，我妈妈发现她怀了我，她和爸爸商量就开了一家旅店。”
“嗯，我听着。”
“我的妈妈爱着她的两个孩子，可她……她喜欢赌，我的爸爸曾经和她因为这个闹过离婚，到了最后，看在我的份上，还是这么凑凑合合的过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他是懂我的，可他……可他是这样……这样看不起我……”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像是母亲安抚着幼童，我在肩上感到湿意。
我安抚着幼兽，直到汤汽不再蒸腾，直到她浅眠于我的肩上。
江雁和我都深爱着我们的母亲，却也深恨着她的陋习，好赌成性，死性不改，债台高筑，负债累累。
可我们却明确的，详尽的，知道她爱着我们，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哪怕她糊涂不堪，哪怕她一错再错。
我们无法否认，无法否决，无法否定，她对我们的爱。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笑的笑话。
我们也曾深爱着我们的父亲，直到那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和决裂,带着双方的暴怒和谩骂，带着双方的欺软怕硬。
破镜可重圆，但那裂痕从未被修复。
像一个不大不小的鱼刺，哽于我们的喉间，双方都不肯低下头认输。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两人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