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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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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奚就这么看着,愣愣地,心底却激起了千层浪花,他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疯狂地沸腾着。
庄渡。
庄渡。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余奚想起那天傍晚的对视,想起超市里他冷白的颈脖,想起学校外他给他十块钱,想起他换他的白衬衫,他唤他哥哥,想起他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模特。
余奚不否认,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肯定,他们对视了几次,都是缠绵的暧昧的,像有磁场紧紧吸附住了般。
眼神可以骗人。
不自觉的眼神骗不了人。
余奚想着。
这时候,庄渡看到他的异常走过来,他的脚刚进入余奚的视线时,余奚下意识将纸藏到背后,他抬头看向庄渡,看到的是他怔住的不知所措的脸。
余奚便明白,庄渡看到了。
这时他还保持蹲着的姿势,庄渡却是站着的姿势。他仰头看他的下巴,然后低下头去盯着地上白纸发呆。
他脑袋一团乱。
正常的人会不知所措吗,可能一开始被吓到会,可不至于一直这个表现。会不知所措,说明心里有鬼。
可是……太荒谬了,也太仓促了。
余奚没抬头,庄渡迷迷糊糊听着他脑瓜子下发出闷闷的声音,“哥哥,你以前就认识我啊。”
庄渡没有说话,一时间沉默。
过了一小会,余奚手机亮起来,是庄渡的微信。
【起来,去门口。】
余奚抬起头看庄渡,庄渡拿着手机,侧着头望向外边空荡荡的马路。
余奚起身,站了会,迈开步子走出门。
庄渡跟着他,然后余奚站到门外,他停在房内。
他们俩视线对上,黏在一起。安静的火热的隐忍的。像沿着墙角缓缓生长的藤蔓,一点一点的,隐秘地攀岩而上,等着见光,等着开出繁花。
庄渡率先移开视线——他抬起手,不慌不忙地冷静地拉下门。
“啪”地落地,一扇门,里外两个人。
他们站着,没人开口,没人动作——这实在太奇怪了,他们有着像恋人般复杂矛盾又缠绵悱恻的凝视,有着只有熟悉挚友才做得出的赌气闭门行为。
可是,他们明明只见了那么几面,还算是半个陌生人。
良久,余奚手上的手机发出振动,随之而来的是电话铃响。
余奚下意识拿起手机,突然意识到什么般,他转头盯着铁门,彻彻底底怔住,一瞬间,所以思绪仿佛千万匹奔腾的马驰骋而过,激起一片片荡气回肠的颤栗。
他颤着手,轻轻按下接通键,电话通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丝轻微的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有车从马路驶过,有人的笑声从隔壁传来,可是他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醒了什么般。
良久,那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好,我是庄渡。”
声音不算好听,哑哑的低沉的小心翼翼的。
余奚没有说话,急促地呼吸着。
然后庄渡又说,“上次那句话,你……做不做数。”
上次的话啊,是哪句呢。
余奚转头看向天空中明媚灿烂的太阳,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听到他自己沉沉的声音,有点像梦里的朦胧,或者是踩在棉花上的失重感,他说,“做数。”
四年前,庄渡十七,余奚十四。
街道,人流,嬉闹,男孩。
这是庄渡印象里,他们第一次见面。
快过元宵了,街道上热热闹闹的,连马路边的路灯杆上也挂起了红彤彤的大灯笼。
街上路边有小摊,糖果玩具贴纸应有尽有,人们挤成一堆,嬉嬉笑笑好不热闹。
庄渡穿梭在车水马龙里,在暖暖的阳光下,人们洋溢的笑容里,他板着脸,脑门泌出细细的汗。他脚步有些匆忙,穿过一条马路,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庄渡的袖子被扯了下,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是一个男孩,穿着二中的校服,头发软软的,眼睛也软软的。
他说,“哥哥,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一下电话?”
庄渡有些急,但是他看到男孩恳求的眼神,顿了一下。
男孩仍抬头看他,“我的手机忘记落在哪里了,我想打电话确定一下。”
庄渡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他,轻轻地笑了下,说,“嗯,哥哥借给你,但是要快一点哦。”
“谢谢!”男孩感激的接过来,然后打出一串号码,电话接通,他和电话那端的人讲了几句,然后就挂了。
“我落在商店了”,男孩把手机还回给庄渡,眉头微挑,侧头眯眼笑,“谢谢哥哥!”
庄渡也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要离开,男孩喊他,“等一下!”
他跑过来,在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庄渡,“哥哥元宵节快乐!”
庄渡摸了摸男孩的头发,“你也快乐。”
然后他继续先前走去,他的目的地是一家正在装修的餐厅,他爸爸在那里上班。
很快,他走到了那家餐厅,他站在门外喊,“爸爸。”
一楼一个叔叔看见走出来,笑说,“是庄渡啊,你爸爸在楼上呢,要不要上去啊。”
庄渡应了声,准备进去。
突然他听见楼层上方发出什么动静,然后马路对面有人惊呼叫喊,“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哪一瞬间,庄渡全身血液上涌,整个人僵到了极点,他下意识抬头要去看是谁。
但是他听见了风的声音,急促的疯狂的血腥的。
“碰——”
是重物坠落的声音,庄渡甚至感到整个地震了震。
有人尖叫,有人离开,有人围过来。
庄渡的心脏骤停,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血,漫天血色。
而他,和这具尸体,只有三米。
那位叔叔愣怔之后马上反应过来,上前把庄渡拉过去,他用胳膊定住庄渡的脑勺,让他背对着一切,男人喊,“快打120!120!”
庄渡懵着,迷茫着,这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话,“还打什么120啊,这人一看就是死透了。 ”
然后,庄渡的茫然就转成了恐惧,他感觉手上有些凉,抬起一看,他瞳孔重重缩起。
有血,他的手上,被溅上鲜红鲜红的——是他亲生父亲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