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part64 ...
-
塔蒂亚娜前段时间有些厌食。
2017年的种种不如意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回到家后葛优躺在沙发上，随手一扯便揪出零零散散散落的发丝，又掉头发啊......
那一年她心里堵得慌，一点也不舒服。颓废地打开冰箱，却对里面各式各样的食物提不起兴趣。
所以在伊万兄妹宣布转组加拿大，在多伦多和蒙特利尔来回训练时，陆弥生还依旧为小青梅提心吊胆。
……
“咖啡麦片奶和——”坦雅站在吧台前面瞄了一眼菜单，“和鸡蛋三明治，要大份的。”
“你要吃？”弥生很吃惊的问，“你中午不是一直只喝咖啡麦片吗？”
“是啊，决定从新赛季新训练开始多吃一点。”
她揉着鼻子，不太自信地说：“还是要对我的身体好一点。”
……
“什么对身体好一点啊，训练时怎么不这么想，”坐在吧台另一边的伊克拉耶夫暗戳戳地反驳妹妹说的话，“如果训练能节制一点，也不会这么受苦啊——”
毕竟是做什么事都非常认真、一边在大学研究数学一边拿世界冠军的塔蒂亚娜嘛。
结弦看着弥生和坦雅端着饭菜坐回位置上去，自己接过浅井送来的土豆泥，果然公寓附近有酒馆就是好，随时随地都能请客。
“真是的，明明已经在一家店里吃饭了，为什么不坐在一起，”羽生选手有些郁闷，“伊克拉你在搞什么神秘。”
“啧，小弦弦。女人有女人之间的秘密，咱男人也有啊。”
伊克拉伪装成忧郁王子的模样，偷摸摸地将自己饭里的红椒塞进了羽生的饭里。
“喂喂喂，不要叫我小弦弦，我明明比你大一年生。”
“但你长得嫩啊！你这跟五年前没多少变化，真是叫人嫉妒。”伊克拉又拈起一块红椒想偷偷塞过去，被羽生打了回来，“……实话实说，你和米莎最近发展得怎么样，咋都没声了？”
“不错啊，”他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们俩已经聊过了，现在关系不错的。”
伊克拉耶夫：………()
被这份直率与肯定惊得差点喷水的伊克拉，鼓励地拍了拍羽生的肩膀。
他其实完全不懂这个“不错”是指哪种关系的不错，但一想到万一人家感情受挫只能做朋友，自己再多问岂不是伤人心，赶紧闭嘴。
羽生结弦哪知道结婚之后的伊克拉思路变得如此弯弯绕绕，笑着回应了他的鼓励，而后目不斜视地将刚才伊克拉偷偷埋的红椒从自己碗里挑出来，塞回去。
“伊克拉，你知道我不喜欢红椒的。”
“啊哈哈哈是呀是呀，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
羽生结弦：............
“闭嘴吧伊克拉耶夫，你再搞我就喂你吃甜辣酱。”
他指向吧台上的辣椒酱桶，“邪魅一笑”，他也知道伊克拉不喜欢吃辣的。
看着羽生选手一脸恶趣味和慢慢逼近的甜辣酱，冰舞男伴嚎叫一声，半晕过去。
夏末秋初的天气变化极快，猝不及防就下起了大雨。
伊克拉在喝下第二杯金汤力后大醉，开始讲起如烟往事，喝醉后的声调奇怪且滑稽。
“我被妈妈拉去滑冰，不是自愿，死活不愿意上冰.......”
“后来你猜怎么着？米莎，拿一根棒棒糖就把我勾走了……现在想起来，一根棒棒糖换我十几年运动生涯，太不值了！”
羽生把快要歪倒下去的伊克拉轻轻扶正：“你可以找弥生再要，她喜欢吃甜食，有很多存货。”
“例如乐天和费列罗。”他补充。
“费列罗？我吃不惯……我喜欢吃俄罗斯紫皮糖。”
“相信我，弥生那里不会有紫皮糖的，她吃那种糖牙疼。”
“……我的天哪……”对方诡异地沉默了很久，“羽生，你太了解她了。”
被点名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挑眉，做出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
对方调侃似的白了他一眼，又雀跃地讲起音乐课，与米莎比拼完败，歌声像只黄鹂的小青梅常常抢尽风头，自己黯淡无光成了唱歌黑洞。
羽生想，那时的女孩应该是穿着碎花裙，梳着羊角辫的。正是童心年纪，歌声也应该清亮入耳。
若是见到有人与她打招呼，女孩也会扬起手臂，笑得像清泉波纹。总之是符合那个年纪的天真淳良的。他微微撇头，往旁边看去。
弥生喝了半杯水，细细的喉咙像脉搏一样跳动着。几年前，她真的极瘦弱，但经过几年的训练和彻底的增肌，她现在是一个从脖颈到肩膀的线条都非常优美的女孩。
远处和塔蒂亚娜聊天的她微微笑起来，坐姿前倾，很认真得听着。
外面乌云密布，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稍许寒气，却给忙碌的都市平添了几分烟火味。
茫茫人海中相遇，皆是偶然，他却当做了命中注定，愿意追此一生。成长太漫长，漫长到很多人不知不觉消失在人海。
姑娘仰着头，白皙的脖颈勾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羽生想，他当然也不希望后头看时，自己身边只有凉薄的空气和夜里闪着寒辉的星星，当然需要有少年时的温柔来化解寒凉月华。
他终于承认，自己寡淡如水的情感人生里似乎泛起了惊天波澜。
随波澜而来的是绽放的水花，在他心里摇曳出一朵娇媚的山茶。
★ ★
蒙特利尔冰舞俱乐部Team Gadbois的主教练Patrice Lauzon来多伦多玩，顺带捡走了伊克拉那只醉鬼。
塔蒂亚娜和陆弥生也走了，座位空空。
“这下好了，没人陪我聊天。”
羽生摊手说，陆弥生多大校友，来做兼职的服务员浅井加奈随即瞥了一眼吧台的角落，与此同时，在那边正喝着酒的女人仰起头看了一眼羽生。
“真是巧极了。”女人说，然后招呼对方坐下：“看来我们大家都喜欢这个酒吧。”
女人是蟋蟀俱乐部的旋转女教练佩琪，弥生的主教练之一。
“yuzu，有个不幸的消息……明天蟋蟀俱乐部将会集体体检，届时你们的体重都会暴露无遗。”佩奇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不会太重，现在的女运动员都急着减肥。因为减肥过度搞出毛病的运动员也不在少数。”
“嗯，应该说是出现了理所当然的毛病。”她说。
“比如营养不良，月经不调，疲劳恢复能力低下，受伤增多——到这种程度。”
突然与佩琪教练聊到减肥也并不突兀，不只是最近因为厌食症退役的尤利娅，有不少运动员被这类问题困扰。
她站起身来，杯子里还剩了一半的mojito：“那么我就先告辞了yuzu，记得晚上训练，不要迟到哦。”
“不好意思，请您再告诉我一件事情。”
佩琪从羽生身后经过正要回去的时候，他转过来叫住她，她回头把肘部搁在吧台上，“什么事？”
“她的事情。”羽生说。“她怎么会那样？”
佩琪虽然一下子听不太懂，望着羽生的目光后好像想了起来，说着点点头，“啊，你是说Misha吧？”
“因为您刚才说的节食的事情我很在意。”
“原来是这样啊。”
昨天早上，正在训练的陆弥生突然晕倒在冰场上，迷迷糊糊过了一天才醒。
很吓人，整个冰场都乱了套。当时他和弥生不在一个时间段训练，因此再见面是在晚上她出院时了。
“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她是这样笑着说的。
但少年却觉得那不能再令人安心了。
佩琪的目光微微下斜，眨了眨眼睛又看着他：“像今天这样她还是第一次，但以前有过在训练的时候会突然发晕。大约是在两、三年前，你知道的，那段时间她过得很不好。不过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胡乱节食。”
“昨天我问了医生，说是太累。她一天到晚都在训练，整天焦虑不安，属实累垮了。我们给她放假，今天她都不用训练。”
佩琪有些无奈，她的确非常爱弥生，从很久以前开始。
“……是这样啊。”
听了她的话羽生放心地松了口气。而一直盯着他看的佩琪女士敏锐地发现了这点，恶作剧似地偷偷窥着他的表情。
“羽生，你喜欢那孩子吧？”
他转开自己的视线，不过立刻又转回来。
“她是个很可爱很吸引人的女孩。”少年明确表态，“我看过她为下赛季准备的‘黑天鹅’，说实话，真的非常迷人。”
佩琪微笑着，眼角的皱纹多了些。这是她今晚所作的最美的表情， “我会告诉她的。”
“关于黑天鹅的事情我跟她说过了。”
“那说她很可爱很有吸引力的话呢？”
“那个只在这里说过。”
羽生结弦虽然已经告诉了弥生自己的心意，但到底没有在一起，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大胆。
“真可惜，你明明是想对她说那句话的。我也是想告诉她那句话的。”
教练夸张地作出了丧气的样子，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说，“她是个很特别很奇妙的女孩儿噢。”
“从她平时的样子看来，好像觉得她很不大适合演‘黑天鹅’奥吉莉亚这个角色，要说原因的话，因为奥吉莉亚是个装扮成‘白天鹅’奥杰塔公主，企图夺取王子之爱的坏角色。我常常想，弥生这个孩子的内心一定有着异常坚强的一面。”
羽生脑海里浮现出弥生的姿容，她为下赛季的饰演而准备的短节目-黑天鹅和自由滑-图兰朵的形象在他的头脑里交错浮现着。
“可能是这样吧。”他说。
“我敢保证噢。”
“哦，当然我会替你保密的。”说着佩琪和老板使了个眼色，包往肩上一背离开了。
★ ★
从厕所出来时刚好遇见陆弥生，羽生惊讶的说不出话，他以为弥生和坦雅一起走了。
结果她是在卫生间补妆。
“补妆？”
“是呀，我最近在学化妆，刚才吃饭没了。”她说的头头是道，“毕竟是要外出的，肯定要画的很漂亮啦！”
“可是……外面下着大雨，所有人都埋头赶路唉。”
意识到这点的弥生也并没有气馁，她依旧笑容满分地回应：“有些时候化妆是为了给自己看的，再说了……”
“结弦可以看啊，就当作是我专门画给结弦的好了。”
她打理了下披散的头发。转过身来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走吧，一起回去。”她拉上羽生往外走。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羽生指的是她晕倒那件事。
“………结弦，不要做出这么一副丧气的表情。”她看着满面愁容的羽生，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感觉还不错的。”
话题就这样直接终止，最后离开时还是打车，下雨天，车来时激起阵阵水花。
羽生站得靠路边，应该先上车，但在开车门时却颇为绅士地后退一步，替弥生拉开了车门。
坐上车，关上门，少年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手轻轻碰向身旁人：“怎么样，够绅士不？”
陆弥生不语，因为已经熟悉对外克制冷静的羽生结弦内里少见的臭屁和中二，习惯就好。
他又不缓不急，“我从没给别的人这么开过哦。”
女孩嘴角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抬手将垂发撩至耳后，露出一双黝深的眼睛，“深感荣幸……”
两个人都不聒噪，只是这样简单的聊天就够了，羽生侧目，很温暖地笑起来。
眉目清晰，有棱有角。支着脑袋靠在窗边，眼底像是蒙上一层雾霭，君子如兰，一身的清冷干净。
陆弥生靠在车窗玻璃上，有些晕车，不打算再说话，闭上眼睛养神。
晕眩是在高中时就有发生过的。
在一所及其优秀的高中念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初中成绩名列前茅，中考擦着这所学校门槛线的分数在成都已经属于前几百名，但焦虑远远大于喜悦。
很多优秀的同学在初中就已经学完高中三年的内容，高中课程对弥生而言是由难以理解的一个个知识点拼凑，为了比赛和训练甚至无法按时到课。
有时候弥生也会怀疑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所高中，夜以继日的努力在学习和滑冰面前都是石沉大海的无用功。青春期的伤痛根本不像是小说里的情节，她每时每刻都在努力，父母的观点也从“学习要好”变成了“可以不用这样”。
但本来就是悲观焦虑的人，害怕未来因为学业不顺而没有好的工作收入，人一辈子忙忙碌碌有什么意义？
——后背上的痘痘，腋下的汗渍，身体发育而不敢抬头挺胸，腿部狰狞的伤疤，她甚至有几个瞬间讨厌过自己。
陆弥生能引以为豪的事情，甚至是建立在自己的不幸上——她比常人更能忍受痛苦，更能顽强拼搏但哪怕是这样的精神。
但在索契冬奥会后的发育关，她的骄傲也摇摇欲坠。因为所谓国籍优势，弥生所有的付出、挣扎、迷茫都毫无意义。
学生时代的忙碌让她没有喘息和悲伤的机会，以至于几年后的现在，那些身体上被欠下的债开始反噬。
恍惚间不知道是2、3年前还是昨天的训练，巨大的压力促使着大脑开始不受控地回忆这十多年来的种种，疲惫感宛如洪水淹没她，使她无法呼吸，只好在一片刺痛的黑暗中摸索着伸出手扶住舞蹈杆，慢慢脱力。
就这样倒了下去。
回忆了一遍关于晕倒的故事，陆弥生降下车窗透了口气，她对于如何快速调整心态显然驾轻就熟，带上了运动耳机，快节奏舞曲和雨点一起刺激她的神经，终于在长舒一口气后露出了丝丝笑容。
到小区门口，十分钟的路程后雨势更猛，两人坐在的士车里干瞪眼……怎么办呢，他们都没带伞。
最后羽生还是说要下车，但让陆弥生先坐在车里等一会儿他。
弥生下意识地点头答应，随即就看见羽生结弦推开车门，钻进了雨中。
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她心里一愣，赶忙喊他。少年听到了，顿步在雨里，回头。
“你干什么？”她气得笑起来，“……别淋雨，快走快走！”
他这才往便利店跑去。
很快便又看见，羽生结弦撑着一把伞，从远处走了过来。
雨水顺着伞蓬流下，挂起雨珠。
他走近，上身有些半湿，额前垂发还在滴水，从额头流到下巴，弥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从包里拿起自己的手帕，帮他擦去脸上的水。
结弦微微倾腰，伞撑在斜上方，弥生再没淋着雨。他能看见姑娘的脖颈，上面还挂着自己送的项链，是小狐狸模样的。
“你这样会感冒的。”陆弥生说，“马上是奥运赛季了。”
羽生结弦轻轻应声，盯着弥生，他穿着训练外套，一股少年气，却一字一句的压着嗓子，“不要你感冒。”
不要你感冒。
声音低沉却又脆生生，宛如撒娇般的鼻音，顷刻间，便让女孩的某处地方塌陷。她的所有负面情绪在结弦面前都统统消散。
“羽生结弦是我这辈子遇到最浪漫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part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