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番外【外训的故事】 ...
-
十一月刚开头，新一轮寒流便席卷了整个莫斯科。
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六岁的少年初升成年组便将目标放在了俄罗斯站，终于拿下了四周跳是件让他兴奋的好事情，比赛完后还是蹦蹦跳跳的，因此到了下午便昏昏欲睡起来。
但偏偏大晚上也还会有很多事做，昏沉着可不好。
“去外面走走吧，”由美妈妈帮他把金牌收好，揉了揉他的头，“莫斯科外面正下着雪呢。”
羽生点了点头，从柜子上拿出条围巾把自己裹成了粽子模样，臃肿的像只企鹅一般上了街。
他无所事事的游荡着，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家朴素的咖啡馆上，门旁招牌用荧光笔写着英文“提供蓝调、乡村、民歌”。
——那真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 ★
暖气长久供应的商场门前挤满了人，小姑娘理了理口罩，深呼一口气后一头扎进了风雪中，逃命似的跑来训练馆，停在了门口的铁栏杆前。
守门的大爷用带着伏特加口味的俄罗斯本土语言，浓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漫不经心的说，“这里是sambo-70水晶俱乐部，如要进入请出示证件。”
女孩没好气的打断人家，“爷，我是米哈伊尔，……带个口罩你就不认识我啦？”
大爷揉了揉眼睛，看着对方扒拉下自己的口罩露出冻红的脸蛋，忙着把热水瓶端来，又打开了门。
“你这是干啥去了，穿这么少。”他接过弥生递来的水杯，咕咚着倒进热水，飘散出的白气比老人家的大胡子还夺目。
“哎呀，我还以为可以直接冲进去的，就只穿了训练服。”
“不冻你冻谁啊，”大爷把她赶出门卫室，“快去啊米莎，图特别丽泽还等着你呢。”
她绕道冰场时看到的孩子们都穿着短袖，水晶俱乐部大部分收女孩子，教学又严，胶垫上和冰面上都没有休息的人。
“萨沙？特鲁索娃？”，陆弥生热完身后，用手在呆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眼前晃了晃，“你一天到晚的又在发呆啦？”
“并没有，我只是在冥想而已，冥想如何跳出四周跳。”她抬头，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弥生，像是有水光似的映出她的影子 ，“米莎你知道的，我的二周跳快全了，马上准备三周跳，那么适当幻想一下四周跳也不是不可能。”
……
“我比你大五六岁都还没有跳出来，你还是搞出3A再来吧。”
然而陆弥生怎么也没想到，亚历山德拉'特鲁索娃在平昌时期真的搞出了四周跳，实力直逼顶尖。
艾特利'图特别丽泽女士从冰场那边滑过来，拍了拍挡板指着两个聊天的姑娘大喊着要她们过来训练。
特鲁索娃怀中的小狗蹦出来，扑到弥生怀里哈着热气，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家的蠢蠢呢？德鲁可想它了。”
“我外婆说年纪大，不能到处玩了。”陆弥生想到那只从自己未记事开始就陪伴在身旁的山东狮子猫。
取名蠢蠢是幼崽熊当时乱取一通的产物，她对于这个名字多有愧疚，换作是现在取名，她高低得整个洋气点的。
8岁的特鲁索娃扁扁嘴，抑制不住眼里的失落，“真可惜，还说着以后一起在成年组带他们上领奖台呢……”
陆弥生点点头，在冰面上干拔了个2A，落冰不稳，稍有扶冰，把艾特利女士气得一横眉毛，又指着另一边的梅德韦杰娃和尤利娅要弥生前去一同热身。
这里是俄罗斯莫斯科的著名体育学院sambo- 70，其花滑队名牌教练艾特利女士便是那位天天板着一张脸去进行训练的女人。
虽然面冷但她的教学效果显著，不然也不会拿得个“铁血教练”的名号。
作为中国队难遇的花滑天才，国家队在继李子君、耿冰娃、张可欣的三小花留洋计划结束后，将她送往了俄罗斯进行为期十一个月的强化特训。
本来是想送去培养出亚古丁和普鲁申科的顶级教练米申那里，但人家说只收男徒，图克塔米舍娃是他的破例，更不能有第二个例子。t太要花时间训练小冰舞，还有浅田真央这样的大佬需要她辅助，没精力。
便花了大价钱，又借助了塔拉索娃的帮助才送进艾特利门下，在2009年成为名正言顺的徒弟。
小时候靠着妈妈的关系来到了“冠军制造者”塔提亚娜‘塔拉索娃门下，又靠着她的举荐成为两届奥运银获得者布莱恩奥瑟的独门子弟，如今再一次靠关系拿到了名额，真是让人流泪的痛苦。
父母的身价地位总是能让她少走很多弯路，小弥生也会因为害怕被骂做“关系户”而愧疚大哭，妈妈安慰她“你有这个实力的，并没有德不配位”，也无法消减她在异国他乡生活的焦虑。
心理素质似乎成为了陆弥生平昌周期之前一直在解决的问题，她有着出众的跳跃天赋，表现力也不算短板，旋转柔软度虽是个人能力中的垫底，但索契周期后，她也苦练到了能将优越且多样的旋转作为个人特色的地步。
这样的配置仍然会在从小到大的比赛里败北，或许是输在脆弱的玻璃心上，紧张时只想一头撞死。
艾特利虽只是这位14岁的世青赛冠军的特训教练，甚至是一起合作的这几个月里，她都没有以教练身份出现在等分席上。
但她仍然有职业道德，平常方法没用，只好想出一些非人类方法期盼米哈伊尔下次再遇困境能不要只掉眼泪和双腿发软，最起码要能摆脱“社恐”——卖唱。
是的，唱歌不仅能锻炼良好肺活量，还能培养不怯场，不害羞，爱表演的一系列优良品质，唱得不好听？更要去唱了，效果翻倍。
“……这真的可靠吗？”
“实话告诉你，我的训练方法从来就没有可不可靠一说，”她眨眼，眼睛里透出精光，“唱歌的好处很多。”
★ ★
四点半，伊莱咖啡馆。
“米哈伊尔！你又迟到了！”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着她，陆弥生却是扬了扬手中的小表，笑得一脸灿烂：“不不不，还有四十四秒，哦不四十二秒了……”
老板被她上下跳动的眉毛逗乐了，拿着话筒扔给了她，“还不快去准备准备，我想已经超出四十秒了。”
“是的明白！”她行了个并不标准的军礼，一溜烟转进后台，“保证完成任务！”
这样的打工生活从艾特利女士实行已经有十个月了，到sambo俱乐部的距离不算近，训练完后火急火燎跑过来也常常因为迟到被训，但因为长时间的跑步让她的体力与肺活量有了质的飞跃。
万幸，咖啡馆驻场还是很有用的。
弥生在上台和往常一样踩着有节奏的鼓点走向人群时，便一眼发现了正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他穿着一件淡蓝色大衣，白色的毛衣露出半截领子，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看上去安静得像是与周遭的嘈杂完全隔绝。
哇，一看就知道是由美阿姨搭配的啊。
弥生搭配一件米色风衣，中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练习花样滑冰的确会让人的气质沾染上冰的清冽优雅。
本来有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在这家以“让陌生人歌唱”为招牌的咖啡馆里混个合唱位，但艾特利却专门嘱咐说：“必须要solo。”
“我记得你跟你妈妈学打击乐，还上台表演过，那是你的特长，也必须展示。”这种话常常让脸皮薄的陆陌生感到痛苦，但发现了大家对自己的表演并不排斥后，她也会有窃喜，到底是喜欢花样滑冰的、有表演欲的孩子。
桌子上的羽生动了动，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正在自己眼前唱歌的女生，嗓音婉转好听。周围的顾客们似乎很捧扬，都拍起手来为她打节拍。
俄罗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最为出名的乐队lube所唱的《Ti nesi menya reka》，算是一大热门民曲，一曲终了，陆弥生施施然谢幕，底下观众都热烈鼓掌，喝完咖啡后走了大半，剩下的人都为了等着下一场的演出。
傻小熊换下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找伊莱馆长结束了一天的工钱后静悄悄走到少年身旁，对方倒是睁着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朝她眨了眨。
陆弥生心想，也许这五音不全的帅哥羽生结弦会喜欢这首歌，慷慨的给一些小费。
结弦将身体往后一靠，抱着双臂注视着她，宽大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眼中的那团迷雾像是骤然闪过的一抹光。
她愣了愣，不死心，用不算地道的日语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少年眼睛亮亮了，将桌上花瓶里的紫罗兰抽出来递到她面前：“多谢。”
……假花。是她的错，亚洲国家啊也不兴给小费。
“……你还不走吗？”她没在意，把假花放回了花瓶里，“世界冠军？”
“啊，就算是等你啦～”羽生小朋友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懒腰，乳白色的口罩衬得他皮肤更白脸也更小，“一起走吧。”
真是让女人都嫉妒的皮肤啊。
虽然才认识一年多，但因为之前一直都在一起比赛，交流顺畅，关系自然很好。陆弥生点了点头，向柜台打了声招呼。
“下周见米莎，不准再迟到了，记得跑快点……”啤酒肚男人笑着打招呼，显然是注意到了姑娘身旁的少年。
明显的亚洲人长相，他用俄语问：“米莎身旁是一起滑冰的吗？”
毕竟是刚在这个花滑盛行的国度里刚刚参加了大奖赛的天才少年呀，暴露身份也不方便，于是她笑眯眯的抢嘴说，“是歌手呢！”
“唱歌特别好听，不会跑调也不会五音不全的。”弥生专门说的英语，显然有调侃其五音不全的意思在。
羽生结弦撇眼看着身旁小小的姑娘 ，褪去了表演时的妆容，露出一张素净的笑脸来，表情仍旧生动有趣，乌黑的中长发倏地擦过耳廓，衬出她圆润的鹅蛋脸。一双杏眼转了转，毫不留情的用反比手法吐糟了他。
告别了咖啡馆，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漫天的雪已经铺满了街道，人们就像是在洪水里颤颤巍巍行走似的，身边也不时传来孩子们滑倒在雪地里的惨叫声。
她怂，只能扶着栏杆，也很好奇羽生结弦是怎么如履平地的。
“把这里想象成冰场的话，滑呀滑呀不就滑过去了吗？”似乎是反将一军的大好时候，“yayoi不是青年组世界冠军吗，怎么这都不会。”
“……我的错。”她比了个大拇指，算是给少年的鼓励了。
这大致就算是他们的相处方式，虽然已经到了会开玩笑的阶段，但仍然会在说出缓和气氛的调侃语句时，思考这样的话得不得体、会不会触碰到的痛点。毕竟也没有非常了解彼此。
羽生结弦的性子真是，在花滑方面有点自傲，自恋还喜欢怼人，但真看到周围人遇上困难或是心情低落的样子，也会送上安慰。
真是合拍的人，弥生会这么想。因为她身边倒有蛮多这样的朋友。
“yayoi要在莫斯科待上多久呢？”
“再过一个月……不过过年后我要去日本参加B级赛和商演，那个地方也可以见到你和佳菜子哒！”
羽生结弦明天就要走，原本弥生还想着要带他去“七彩洋葱头”圣瓦西里大教堂看看的，也只好约着以后了。
最后告别时已在傍晚，少年被刺骨的寒风吹着一直打机灵估计再也不会昏沉着，姑娘裹着与自己体型相差甚远的羽绒服全副武装回了sambo-70，这会大爷一眼认出她了，拉着昏黄的灯，让她赶快进屋里去 。
艾特利女士没有太过批评米莎这次晚回来了将近半个小时，把大家召集在冰场旁边，指着冰面上的小姑娘。
“阿列克谢‘米哈伊尔，快看看你的师妹特鲁索娃吧……她很快就要跳出三周跳了。”艾特利女士揉了揉傻熊的头发，“这些时间里你的3A已经稳定，四周跳也该上啰。”
俄罗斯花滑果然是卷中之卷，陆陌生大感佩服。
现在是莫斯科2010年的深冬，温哥华奥运会落下帷幕，陆弥生作为年龄最大的冰童亲眼见证了历史。然而谁也不会知道几个月后的日本东北会发生一场灾难。
这个时候的羽生在酒店里打磨着《流浪者之歌》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弥生还在俱乐部里和自己的小师妹们练舞。
这些孩子们会在未来成为独霸冰场的人物，完成蝉联，开启四周跳时代，迎来属于自己的王朝。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番外【外训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