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迁徙》漫言低语

48、番外（一）黄致远

　　在我的婚礼上，当我挽着新婚妻子的手一同走在红地毯上，我的心里有些激动，因为今天我和妻子是全场的焦点，我们成了主角。
　　我走上台向下望去，桌边坐满了人，但在人群里我还是一眼就看见正在和同学说笑的她，心里不由的漾起一股怅然所失的情绪，那是种骗不了自己的情感。这时我的妻子拉我的手，朝我温柔的微笑，我的心头一紧，我想该是告别我初恋的时候了，这个跨越十多年的暗恋，它真的该结束了。我现在拥有我的爱人，应该好好的珍惜她，爱护她。而无望的初恋，虽然不忍，但也只能让它成为记忆的一叶扁舟，渐行渐远。
　　我的初恋发生在初中，真正的暗恋应该是高中，那时应该算是早恋吧，自己也没想到会坚持了这么多年。其实它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早恋，因为这种单方面的暗恋，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它悄悄在我的心里存在了十多年，从少年到青年，我渐渐的习惯它默默的潜伏于最深处。
　　之所以说它无望，一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察觉过，或者说她不肯察觉到，从来没有回应过我；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喜欢的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一直潜藏在暗处，让人找不到对手，即便是在困扰之后出了拳，也让你觉得打到的地方是那样的绵软无力，把你的力气一下就吸走了。我一直都在猜他是谁，我以为我猜对了，可是她又有了另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我见过他，我得承认她的眼光一向不俗，但最后仍旧不是这个人，而她真正的爱人正是我多年前曾经一直怀疑的那个人，我想这是个秘密，没人肯说透它。
　　我用男人的眼光看出那个人就该是她的爱人，因为那个人看我的眼光有种说不出的莫名敌意，尽管我当时只有十几岁，还不到二十岁，但我知道那眼光里写着“嫉妒”和雄性动物对自己拥有物那种目不转睛的守护，不容别人觊觎的霸道，我知道那个人一定和她不那麽简单。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沈洛凝。
　　和沈洛凝的最初接触其实很平常，她常跟我借作业抄，那时的她，眼睛很漂亮，爱说话，学习不用功，坐在我的后座。真正注意到她是她饥饿的窘迫样子被我看见，我好奇怎么会有人饿成这样，现在这个年代又不是60年代，可她出奇的饿，很饿。后来接触多了，知道也多了，原来她是无家可归的，后来和她哥哥一块儿住，状况才好一些。其实她的哥哥很有钱，有一辆让人望而却步的大轿车，但我却很少看见沈洛凝坐它。她的哥哥对她很严厉，而她常去我家蹭饭，我特别喜欢她能去我家玩。
　　她在初中时，还算不上是个好学生，而且特别糟糕，她和一些不学无术的混子在一起自得其乐，再后来她不知为了什么就用功起来，成绩也突飞猛进。上了高中，我和她成了真正的好朋友，我去她家给她补习功课，她那时总爱生病，总是莫名其妙的受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从来不说原因，所以我更想知道原因。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她的哥哥体罚她，每每我遇见她哥哥，我都想快些走开，虽然他会客气的留我吃饭，但我知道他一点都不欢迎我，因此我从未在她家吃过一顿饭。她的哥哥其实是个可怕的人物，我潜意识的认为，他对我不够友善，觉得他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后来和沈洛凝熟起来，发现她很有趣，有时又很悲伤，她的眼泪能让我动容。当第一次感受到她的眼泪对我的影响，我是多麽想帮助她，可是我没有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她那麽难过、那麽伤心的哭泣，我除了能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给她抄笔记，给她讲题，给她准备学习资料，把好吃的东西分给她，别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她有神奇的力量，这个力量能让我看见她落寞的表情而情绪低落，她哽咽话语断断续续的可以让我不自主的流泪，这个力量也可以让我为她的笑脸而喜悦。是她让我知道如何去关心别人，如何默默的为对方做事，别无所求。
　　我给她的，她一一笑纳，换来的是她把我当成最铁的哥们儿。每件新东西我都想给她看，让她分享我的快乐，给她看我买的最新季的球衣，球鞋，运动衫，画报，杂志，把我喜爱的一切都告诉她，希望也能培养出她的兴趣来，每次她都笑笑的看着我给她献宝，可是她不知道我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因为有她在听，在看我，她是我最好的倾听者。
　　我们也会因意见不一致而吵架，因为一个不重要的问题有分歧而翻脸，可我们很快又和好如初。她是个快乐的人，她的活泼样子让我曾一度忘记她的悲惨遭遇。
　　在冬日的雪天里，我们即使放假在家，也要去扫雪，每次大家都把自己全副武装包裹的像个粽子，只露出眼睛，可我一眼就能认出沈洛凝来，因为她的眼睛那么特别，像天际里璀璨恒星，不停的让其他的行星绕她公转，她的身影吸引着我的注意力，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有种不必刻意打扮的漂亮。
　　渐渐的，我对她已经不再是同情和怜悯，还多了很多喜欢。我们一同学习，一同吃饭，一同嬉闹玩耍。看见她站在操场边上看男生踢球，我就格外的兴奋，更卖力气的踢，只希望她能注意到我，可每次看见她满不在乎的表情，飘忽的眼神，我心里就暗暗的生气。每当她冥顽不灵做不对题时，我就借机骂她笨猪，然后不厌其烦的给她讲，直到她明白，会做了为止。
　　她的表情总是丰富的，像个小丑一样，可她仍旧是个可爱的女生，她的憨样子，时常让我忍俊不禁。我那时想如果她够聪明，够细心，那她一定会发现班上有好几个男生都喜欢她，但她总是傻瓜一样什么也不知道，我暗自高兴，因为我是唯一可以接近她的人，她是个笨女生，我常叫她沈呆呆。她虽然也随和，但总和别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后来琢磨那应该是自卑的距离，她自卑，她清楚自己和别人是多么的不同，这种不同让她自卑。
　　上了高中后，她发奋图强起来，成绩一直中上游，等到高考，她超水平的发挥，一举进入北外的分数线，考入了那个让无数人羡慕不已的高等学府，她从此也就不那麽自卑了，自信的笑容时常闪现在她脸上，我想那是知识给了她力量。
　　她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我主动带回家的女孩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我现在的妻子。
　　在我长大以后，有一次我妈问我：“你上初三那时为什么带沈洛凝来家里？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看看妈妈，点点头，“那时她没饭吃，我就带她来咱家吃饭”
　　“那麽喜欢怎么没把她追到手？她现在都成翻译官了”
　　“是你儿子魅力不足呗”
　　“瞎说，我儿子最帅。”我嘻嘻的笑。
　　“她没看上你？不会吧，我觉得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也觉得很好，不过她是一根筋，脑袋不会转弯，她一直把我当哥们儿看，没想别的。”
　　“那你得努力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
　　“努力有什么用？！她早有男朋友了”
　　“都是你没把握好机会，你们认识那麽早”
　　“早了更没用，她很早就名花有主了，在多少年前。”
　　“唉”妈妈叹息，心有不甘。
　　在即将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沈洛凝做出了惊人之举：她和她的哥哥发生了正面冲突。
　　当我打开门，看见落寞不堪的沈洛凝一瞬间，我的心骤然紧缩，我了解她，只要看她一眼我就知道这回她出事了，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我的心、我的神经，以前她有困难的时候都第一个告诉我。她缓慢的用沙哑的声音给我讲述她、父亲、哥哥之间的冲突，我听得心惊胆战，我说：“你一定要原谅沈洛轩”她艰难的点头。她是该原谅他的，他并没有错，他们之间不能存在这样的障碍，因为我清楚的知道他们微妙的关系。她的哥哥守候了她那麽多年，这我早已渐渐明白，也已明白沈洛轩看我时带的那种明显的敌意是为了什么，他们已回不去原来的样子，时间的车轮，已将他们带去了风头浪尖上，没了退路。
　　将神情恍惚的沈洛凝送上北上的火车，我的心早已潮湿如秋末的早晨，满是冰霜。我看见她没有生机的木然坐在座位上，我的嗓子里是涩苦的味道，直通心底。那个悄悄藏在心底里的神秘人物现在成了没有表情的木偶，不会抬眼，不会说话，不会告别。
　　她要走了吗？她还会不会再回来？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多想说：“你可不可以忘记过去？让我们重新来过”
　　但我说不出口，因为为时已晚，她的心早已装不下任何人。
　　毕业答辩后，我回了家，我不想留在那个遥远的城市里，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需要我，我要回到他们的身边，也方便照顾身体不太好、为我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刚到家没几日，我在家里呆着，想趁没工作前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就在那天，天色已经暗下来，几声不连续的敲门声后，我打开了门，就看见浑身血污的沈洛凝瘫软的倒在地上，我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不会了思考，手足无措，她的样子让我深深的震惊，这次她还是没有听话的回来了！她还是选择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她是回来报仇的，她做了我最担心的事。她倒在地上穿着血衣的样子久久的刺激着我，以后每每看见血，我就不自觉的想起她，让我不能忘记。
　　在她时断时续的讲述中，她仿佛又经历了那一幕幕场景，精疲力竭的眼神，痛哭流涕表情，我知道她身在痛苦之中煎熬，她的话令我精神高度紧张，心痛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害怕，我很害怕，怕她会因此而死掉，怕极了！不管她最终走去哪里，我都不想她有任何的危险，更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死掉，我如何也接受不了。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只要可以不让她丢了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可不论我如何恨铁不成钢的骂她，还是悲痛万分的分析利害关系给她听都没了用，现在已经于事无补，她还会安全的走出这座城市吗？沈洛轩会放过她吗？不知道了，即便是想想都叫人顿生绝望。
　　我的父母闻声出来，也吓坏了，我告诉他们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把已经不能走路的沈洛凝抱进我的房间，关上门，叫父母不要进来打扰，她就在我的房间里整整呆了三天，她一直躺在床上，我为她处理伤口，帮她脱去血衣，用毛巾把她脸上，手上的血擦净，帮她梳好头发，给她盖上被子。她在讲完她的报仇经过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也不再吃饭，我妈做了她最爱吃的韭菜馅饺子，可她没有动一下筷子，她就像个曾经茁壮的小花，现在在新移去的阴暗湿地里枯萎衰败，苔藓此时都比她有活力。我劝了又劝，求了又求，我发火骂人，我想尽办法，依旧没有让她开口，更没有吃饭，我难受的一天天看着她萎靡颓废下去，心乱如麻，我守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开，我怕转身离开不久她就会消失，我要日夜不停的守着她，哪怕是一天天的不断失去希望，我也要守着她，没有别的办法。
　　三天的卧床，她整日昏沉，我用勺子喂她水喝，隔一两个小时就叫她一次，我怕她就那么睡过去，不再醒来。她无声无息的躺在床里，我就坐在床对面，睁着眼睛看着她，什么也不干。后来她能下床了，第一次下床，她还腿软的跪倒在地上，她没有进食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体力，我蹲在地上扶她起来，看见她虚弱苍白的脸，她闭了闭双眼，又试图起身，摇摇晃晃的，像个喝醉酒的人，我的眼泪忍不住的落下来。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要去看他”
　　“你不能去看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知道了，也不要去看他！”我沉痛的说。
　　“我要见他！”
　　“不行！你找死吗？你知道你可能还没有走进医院就得死到半路上，沈洛轩是谁？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他…..我欠他的。”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打瞎他的眼睛？谁欠谁？要是你内疚，你当时又为什么做？你是白痴吗？”
　　“他杀了我父亲！”
　　我不语。
　　洛凝又道：“也是他养我这么大！可他不应该养我，不该管我的，不该对我那么好，是他对我心慈手软了”
　　“你不欠他的，沈洛轩是什么人？是，他养了你九年，但是看看他对你姑姑一家做了什么！你姑姑姑父也许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 洛凝沉默了。
　　“不管你多么的想看他，你都不能去，听我的话。”
　　她的眼泪流出来，“帮我打听他的情况，行吗？”
　　“在你昏睡的时候，他来过电话了，并已经做过手术，他说让你滚远点儿，如果有人问起来让我说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他是这么说的？”
　　“嗯，他说他放过你”
　　她哭的说不出话来，我一直看着她哭，“我想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好些，我待会就让人给你买票，我们得做两手准备，夜长梦多，不能冒险。绝不能再耽误下去，我怕沈洛轩会改主意，反了悔就麻烦了，你必须快点离开这儿”
　　沉默好久，她垂着头坐在床边，深深的叹口气，然后低声对我说：“给我支烟”
　　我拿给她一支烟，她掐着烟的手一直在抖，抖的很厉害，打火机的火苗照亮她垂着头发的脸，苍白无力带着绝望，我怎么也点不着她手里的烟，那个要抽烟来消愁的人，连烟都不会拿，她用拇指和食指掐着烟，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抽烟！我看的双眼发酸，嘴发涩，最后终于点燃烟，她大口的吸，呛的眼泪都流出来，我也点了一支烟，告诉她：“要像我这样抽，不要大口吸”一会儿她不咳嗽了。透过袅袅的烟雾看对面的她，颓废至极的样子，让我痛心。她扭头看向窗外，屋里烟雾弥漫，我陪她抽光了整整一包烟，她最后倒进床里，无声的仰面躺着，一直瞅着天棚，不言不语。
　　以前一直认为女人抽烟的样子很优雅很小资，也很另类，她们有点玩烟的味道，不是真的在抽烟。而看过沈洛凝抽烟，我就再也不愿见女人抽烟了，每次看见她们惬意的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抽，我就会想起沈洛凝用发抖的手指捏着烟、大口大口吸的情形，我想就是大麻那时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大口吸，她想麻醉自己，麻醉的神经，麻醉整个记忆。
　　我端来白粥给她喝，她很配合的吃下去。替她买好票，替她安排好北京接站的同学，拜托别人帮忙安置和照顾好她。
　　沈洛轩最终还是放过了沈洛凝，他对谁都可以残忍，唯有对她，总留有一份情意。
　　再次送沈洛凝去火车站，看着她瘦瘦的背影，小小的身材，她真应该是弱不禁风的。我情绪极其低落，沉痛的知道这次真的要和她说永别了，我是多么不情愿这样的告别，可我还是要亲手送走她！在她转身走向火车门口，就要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这些天的悲痛和伤心，撕心裂肺的冲她背影大喊：“沈洛凝，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这一次我眼泪忍也忍不住了，哗哗的往下流，已顾不上周遭人异样的眼光，“永远别回来！”我的声音嘶哑的在风中颤抖，被慢慢开启的火车抛到远去的空气里。
　　沈洛凝就这样一下子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没人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她，想念那个在我少年时期就相伴左右的人，我觉得自己患上了担忧的病，没有良药可以治愈我的顽疾，那剂神丹妙药早已远走他乡，杳无音讯。我忧心忡忡，不得终日。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常梦见沈洛凝浑身是血，凌乱长发，和她异乎寻常的痛苦表情，我会在漆黑的夜里被梦惊醒。是的，我很想念她，是一种关心的想念。我还梦见她上初中和高中那阵儿，梦见和她嬉戏玩耍，一起做题，讨论题目，骂她笨蛋的情景；梦见她受伤缠着石膏的模样；梦见自己在经过一个假期后，初看见她时那种既高兴又羞涩，但又假装故作从容的样子，年少的心事在梦中一一展现。
　　少年时代的我，穿着白衬衫、蓝裤子和白球鞋，穿过街道和操场，去参加可能因为下雨而延期的运动会；我背着寒假作业、暑假作业、寒假日记、暑假日记，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因为一、两个月见不到孺慕不已的女生而心事重重，“像小鸟一样的胆怯，像大风一样任性”可以概括我青春时期的萌动情感，我在她面前徘徊受挫，日记本里的字迹越来越凌乱潦草，感叹号和省略号，成了我无望心事的注脚。
　　再次见到我的那剂良药—沈洛凝，她已不同往日，俨然成了人人崇拜的翻译官。此时的她气质优雅、语言得体，令人不敢小觑，但我依旧看出她神情落寞。我问她为什么这么低落，她说沈洛轩不愿见她，更不愿多谈，她还是那麽在乎他。
　　在她回国之前，还在国外留学期间，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每次电话里都会问起沈洛轩的情况，拜托我去打听一下。我想他们是这样关心着对方，不管经历过什么，如何伤害了对方，他们仍旧是彼此心中最关心的人。他们俩都给我打过电话，问起对方的情况，我成了他们信息的中转站。其实这些年沈洛轩不止一次、两次的给我电话，我们以前没有什么来往和交谈，而后来，却常常就沈洛凝的事讨论很久，他也不那麽敌视我了。
　　有一次，他打来电话，我只是随口提了一下，问他是否认识智通公司的人，我说有个同学想去那里应聘，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没几天，沈洛轩就打来电话说，他们公司和智通有业务来往，他已经和智通的老总打过招呼，可以给一个面试的机会，我知道智通已经很少招人，而且想进入并不容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但我那个同学却轻而易举的通过了面试，成为它的一名员工，当时我就想这绝不是那个同学有多么优秀，多么的运气好，而是沈洛轩暗中用了自己的关系帮了忙，当然之所以他会帮这个忙还是因为我是沈洛凝的好友。
　　沈洛凝又回来过几次，都被沈洛轩拒绝着，看见沈洛凝渐渐不语，我说：“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重新走条新路吧，毕竟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机会”
　　她抬头看看我，微微的摇头：“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早就留在法国了，我是不会回来的”
　　她幽幽的叹口气，“他的眼睛已经很糟糕了，不是治不好，是他不肯治”
　　我说：“他在自责，在惩罚自己”
　　“也惩罚了我，我早已后悔，但我无路可走。如果他一直都不肯原谅我，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坦然的生活。”她的声音在静静的午后，显得那麽苍白无力而无望。
　　“离开他，很难是吗？”我看着她问，她的脸平静的如深潭的水，无一丝微澜，那一刻我已明确的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个人真的掉到深渊里，永远的丢了，再也不可能找得到。
　　沈洛凝无语，我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后来，很久也没有看见沈洛凝，她一直都在北京工作。
　　某一天，我在街上偶然看见了沈洛凝和沈洛轩，他们在逛街，我想他们还是和好了吧。沈洛轩近乎霸道的行事方式，其实也源于对沈洛凝的一种爱。沈洛轩是个不错的男人，这一点我很清楚，只是他偏偏遇见了顽劣的沈洛凝，被她勾起了很多恶劣的行径，不过我相信他并没有恶意。
　　我看见他们像所有的情侣一样随意自然，沈洛凝倚在沈洛轩的怀里，他温和的跟她在说着话。我站在街上，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看着，我就在想：至少这样亲密的距离，这样细腻的情感沈洛凝不曾真的给过谁，除了沈洛轩；沈洛轩这样长久而坚持的情感至少也没有出现在除沈洛凝之外的第二个人身上，他们不会真的分开，他们只是一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而且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这就够了。
　　再后来沈洛凝与沈洛轩因结婚一事闹了一段时间，在电话里，沈洛凝很是气愤，我问她“为什么那麽气？”
　　“他和邱海若的事，我很难原谅他”
　　“你不是也曾经有过程伟？”
　　“他们是两码事”
　　“怎么会是两码事？！至少在你们确定关系后，他对你是忠贞不二的。谁都有过去，你追究那些没有必要，再说邱海若更多的是他用来谈生意的帮手，而程伟可不像邱海若那麽单纯吧”沈洛凝不做声了。
　　我又说：“告诉你，沈洛凝，世上没有100分的另一半，只有50分的两个人，合二为一才完美。结婚和恋爱才是两码事，对吗？和你结婚的不一定就是你初恋的那个人。”
　　沈洛凝扑哧的笑了：“你是在告诉我，你也有初恋是么？”
　　在电话这边，我的心漏跳了一下，我想说出那个不该是秘密的心事，“当然，我也有初恋，很早以前，上初三，高中的时候就有了，很久了。”
　　我听见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黄志远，结婚好吗？”
　　“怎么不好！每个人都不单纯，你何必追求那份不切实际的单纯！”
　　“我们同学当了这麽多年，你也帮我了这麽多年，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说什么谢！沈洛轩给我的红包已经够厚的。”
　　“让你误会那麽多年，我….”
　　我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听她说什么误会，更不想听她的解释，“以前沈洛轩就一直不欢迎我去你们家，他总是远远的看着，难道他也会误会？！不要说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沈洛轩多年前就已经看牢了你，别人都不可以觊觎，你们经历了那麽多都没有分开，他更不可能放手，你还有什么回绝他的余地？老老实实跟他结婚吧，世上也少一个你这样的害人精”
　　沈洛凝笑了，“黄志远，你真是超级讨人厌，这么多年你还和初中时一样，说话不中听，尽管你完全出于好意，心地也很好。”
　　“也只有你这么说我，好了，你也快着点，老大不小的，我都急着吃你的婚宴了，整点好的啊，让老同学解解馋”沈洛凝笑着挂了电话。
　　有时想想，过去一直以来，其实沈洛凝并非如人前所见的那般迷糊，那只是个错觉。她爱说笑，爱讲笑话，可她并不是最爱笑的那个人。我一直觉得她特傻，傻的即使别人对她有好感，她也毫无察觉，这个人有时神经粗的让人很放心。但多年后，我想我还是错了，她不是不知道而没察觉，也不是神经粗的那么大条，而是她有本事让别人都开不了口，都以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更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不会给这些人一点儿机会，她只等那个人的到来。她是那样早熟，更早的在年少时候就开始了默默期待，她比别人都聪明，笨的只是我们没有看清她的眼睛和她的小小心思。
　　如沈洛轩所愿，沈洛凝终于嫁给了他，一切尘埃落定。
　　在他们的婚礼上，沈洛轩微笑的满场敬酒，记得那天的沈洛凝是那样的美，让人侧目。沈洛轩拍拍我的肩，目光炯炯的看着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他搂过沈洛凝，举起杯子，“衷心的感谢你，来，干杯，你今天一定要不醉不归。”我笑笑，仰头喝酒。
　　如花美眷，似水年华，付之东流。
　　那一天我醉了，沈洛轩叫人送我回的家。
　　坐在车里听着大街小巷放的流行歌曲，“….我们的爱，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听的我心生感慨，不管曾经我们如何的心悸不已，雀跃不已，还是心痛不已，我们的爱，都不会再回来，一切已如超音速的速度结束了。
　　躺在床里昏沉，突然有种错觉，我的青春，好像一场电影，一开始充满着欢笑，光鲜亮丽，可渐渐地，一个又一个人退出，直到所有的主角统统不见，末尾，只剩下我一个人狼狈谢幕，舞台灯光暗了，观众离席了，我的青春散场了。
　　逝去的年少青春，在时间的长河里，犹如星光一闪而过，徒留心中的悲哀….。

　　歌曲：离歌 信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