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想扒我马》何翡

2、第二章 动了杀心

　　顶着浮光艳羡无比的目光，师容面无表情地跟上了那负责带他去颜季满住处的小仙。

　　那小仙说自己名叫杜蘅，瞧上去年岁颇小，也就是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
　　他从储物袋中掏了半晌才掏出一个白色蒲团。
　　师容瞧着他将那白色蒲团拍了拍，那团子便舒展开、腾空而起，俨然一朵云。

　　“你是叫子容？快上来！这云是我在颜神尊殿里顺的，坐云可比御剑省力多了。”杜蘅一蹦就是一人高，盘腿坐上那朵云，对着师容招手。
　　那云并不大，师容若是上去坐着，必要与杜蘅靠得很近。因此，师容仍立于原地，打算试探着运运灵气御剑。
　　眼见如此，杜蘅还以为他是不敢放肆，忙补充道：“颜神尊虽然瞧上去不好相与，但并没有架子，顺他一朵云不打紧的。这事我惯做，放心坐就是了。”

　　师容这才抬目看他。
　　听杜蘅所言，他与颜季满应当颇为熟悉。
　　于是，师容抬步上了云，也坐了下来：“颜神尊，是个怎样的人？”

　　“你被分到木香峰真是天大的运道！”杜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面上的崇敬之情几乎要溢出来，“颜神尊丰神如玉，银发白衣，令神界多少男神仙女神仙倾心；他还道心慈仁，神力高强……总之，颜神尊是个大——大大大好人！”
　　大好人……
　　这话说了如同没说，神界哪来的大恶人。

　　杜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拍脑袋道：“但是我得提醒你，等你到了木香山，你可千万别碰山上的木香花。”
　　师容：“木香花？”
　　“就是绿叶白花那片，一瞧就能认出来的。”杜蘅郑重地嘱咐。
　　神界的冬日入目以来都是冰雪覆地，路上同原野上虽然也有花草走兽，但都是冰晶所凝。
　　因此，杜蘅才会道这花一眼便能认出来。

　　可当杜蘅提起木香之名时，师容忽然觉着他睁眼前那种心跳如鼓擂、朦朦憧憧的感觉去而复返，像是魂魄在体内冲撞。
　　记忆中，有一股极淡而清怡的香气若隐若现。
　　单凭直觉，师容觉得这就是木香花的气味。
　　“可知为何？”他摁着胸口将那种冲撞感压下，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带哑意。

　　“颜神尊喜欢呗。据说当年他还是那位凶神的徒弟的时候，就在那位凶神所住的无名山上种了一山的木香花。后来那位羽化了，颜神尊就搬到了新的山上，改名木香山不说，还又种了一山的木香。这花是凡间的花，能在神界活全靠颜神尊神力养着呢，所以平时都下了禁制不让人碰的。”
　　杜蘅说完了这么长一串，想了想又道：“最近颜神尊应当在闭关。我在木香山上也住了几千年了，我劝你若是有事，神尊闭关和看花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其余时候神尊脾气都好得很，跟那位一点也不一样。说来也怪，怎么一对师徒性子能差得这么大。”

　　师容反应过来杜蘅所说的那位脾气不好的凶神应当是自己，瞧他好似有几分熟稔，便想问问“凶神师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好啦，到了！我带你去住的地方。”杜蘅轻快地从云上跳下，落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冰晶山脚下。
　　抬目望去，可见漫山遍野花开繁茂的白色木香，迎风招展，和着山上散逸的冰雪，清怡而潋冽。
　　有宽广不见边际的禁制阵法笼罩着，挡住其余人涉足的意念。

　　目光才落到这片白色花海，师容顿觉头疼欲裂，像是有无尽细针在躯壳内搅动，让他立时眼前一黑，从云上落了下去，想问的话自然也咽在了喉咙里。

　　数幅画面在脑海中糅杂，混乱间他嗅得雨水入土的浑涩同木香被骤雨打落的清香，还有浓重的血气。
　　他看见自己穿雨踏泥，从木香花间过，手中长剑刺入数人身体。那些躯体炸裂成血花，交叠落地。
　　天似乎阴沉而灰蒙，像什么人的濒死之心。

　　“子容——子容——”杜蘅焦急担忧的声音忽然唤回师容的意识。
　　他再睁眼，发觉自己已经全须全尾地穿过了那片禁制光幕，顿时心中一紧。
　　右手握着的子容剑正在发热，他垂目，见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及一朵木香花，近在咫尺。
　　穿过禁制只怕会惊动颜季满，师容立时收手后撤。

　　“尔敢！”
　　一声呵斥裹挟着惊雷飓风而来，那劲风来势汹汹、不容避让。
　　师容下意识地抬剑去挡，还是被击得一个闷哼，唇角溢出血来。

　　“神尊休怒！”杜蘅哪里见过这阵仗，立刻朝着山上一拜，纠结着该怎么替师容求情开脱。
　　他也没想到啊，刚说了别碰这花，这兄弟就从云上掉下来了，掉就掉了罢，还浑像失神一样直接走进了禁制里。
　　关键是颜神尊全力布下的禁制，怎么这兄弟就这么仿若无物地穿过去了？

　　师容抬手用手背擦掉唇边的血，用剑支地直起身子，眼眸深了深。
　　得亏这位的神力遇子容剑，竟然为剑所吸收了大半，否则只怕他立时便要在颜季满手下灰飞烟灭。
　　虽说是他先闯了禁制，但此事只怕他忘不掉。
　　大好人？
　　他可真是运气甚佳，激得这大好人也怒成如此。

　　“神——神神神尊，”杜蘅突然一个哆嗦，“出关了？”
　　他看见不远处山道上一个白衣身影。

　　杜蘅突然想为这位名为子容的兄弟点根蜡。
　　神界哪一个不知道，颜季满是个大好人，百般好词都不足以形容他，除非你动了他的木香花，或是打扰他闭关。
　　这兄弟凑齐了俩。

　　有了之前的教训，师容听见杜蘅的话，提前蓄好了灵力以待压制见到故人的魂魄冲撞之感，才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此人银冠白衣，面如琢玉，但满眼血丝，鬓发凌乱。
　　那头发瞧上去不像是银发，倒更像是白发。

　　师容一个眨眼，颜季满便从山道上出现在他身前，那血丝密布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在极端提防与警惕的心绪中，师容觉着周遭的气息、声音都比平日里明晰得多。

　　比如此时师容就很确信，他在颜季满身上嗅到了血腥气，让他开始疑惑这位神尊究竟在闭关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再比如，颜季满有一缕白发在肩头滑动、同身上如流云般的衣料磨蹭而过的细微声响也清晰入耳。

　　但更古怪的是，师容察觉出，当接近颜季满时，他体内那种魂魄不稳的混沌感便渐渐消散。
　　他甚至觉得，有种莫名的平和在从内向外地熨平他的提防与警惕，如浴温水。

　　“你是——”颜季满的目光落到师容手中的剑上，许久才神色莫辨地开口，“子容剑？”

　　要说颜季满认不出自己献的剑，师容自己都不信。
　　但看颜季满的模样，应该也不是认出了他原本身份的样子。
　　他打算认下子容剑剑灵这个身份，先想法子找回自己的记忆。

　　因此，师容干脆将剑呈给颜季满，应他道：“是。”

　　“难怪能穿过我的禁制。”颜季满接过剑，垂目摩挲剑柄上的刻字，唇角微牵，“也算半个故人了。”
　　他抬目再看师容，眸中暗芒流潋。
　　师容在袖中的手暗自捏紧。作为杀戮无数的凶神，纵使失忆了，对杀意的感知仍然远胜旁人。
　　颜季满动了杀心。

　　全程围观的杜蘅目瞪口呆，挠头心想自己究竟是漏看了什么，怎么神尊突然就不生气了？
　　还认上故人了？这位子容兄弟不是刚从冥界上来？

　　“彼时铸剑，我用了点心头血，因此你对我的禁制与攻击俱有一定亲和。”颜季满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将剑递还给师容。
　　还完剑后，颜季满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瓷瓶。拔开红色布塞后，浓郁的灵气四溢。
　　他以指为刃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将滴落的殷红神血收于瓶中，接着道：“当年我刚成神体，铸出的子容剑并不尽善尽美，资质比我要差些。这瓶凝灵丹混了我的血，能让你的资质更进一步，算作是我方才伤了你的补偿。”

　　师容的目光从他递过来的瓷瓶挪到了他的脸上。
　　颜季满唇角仍微牵，仁善大度地道：“不过，希望没有下次了。”
　　谁也明白，他说的是别碰木香花。
　　若是他的杀意弱一些，没准师容真要信了他这面上的神情。

　　“我知晓了，谢神尊。”师容垂目接过那血腥气四溢的凝灵丹。
　　他不觉得颜季满的杀意来自他碰了木香花。
　　在他承认他是子容剑前，颜季满并没有这样能让他察觉到的杀意。

　　颜季满颌首，转身欲走，忽然想起来什么，偏头看向杜蘅，淡笑道；“有劳。”
　　杜蘅突然被神尊这么一笑，眼睛亮晶晶地瞪大了，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只一味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虽然他这一下并未听懂颜季满这话什么意思。

　　等到颜季满身影消失，杜蘅一拍脑袋才明白过来颜季满是说他把子容接到木香山上有劳了。

　　“你看颜神尊真是个大好人。他两个忌讳你一下碰了齐全，竟然还给你灵药！竟然还给你神血！”杜蘅盯着颜季满消失的方向，晃着脑袋感叹。况且，往日里颜神尊瞧上去都不大开心的样子，今日竟然对着他笑。
　　他晃着的脑袋突然一顿，猛地看向子容：“你——你你你还是颜神尊以前亲自铸的剑！我——我我我酸死了！”

　　师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提防着颜季满下手，师容并未用那瓶凝灵丹，也不放心将心神都浸在读那卷《须阅》与调息上。
　　他本打算熬过这个晚上，第二天便下木香山寻个地将那本《须阅》好好地看上一看。
　　结果当晚在他躺在榻上假寐时，他竟真等到一个无声飘落到他榻边的身影。

　　我发誓：不会很虐！小刀刀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