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跟我八字不合》一丈方长

70、城卿篇9

　　车正好停在餐厅门口，魏城朝载着这群学生回了酒店。

　　其他人都已经上楼，易卿尘和魏城朝要找车位，没跟他们一起。走进大厅，易卿尘问：“哥，你睡哪？”
　　“你说呢？”魏城朝指尖衔着身份证，递给前台，“单人间。”

　　易卿尘盯着他的手腕，衬衫袖口处露出精美的腕表，手指显得更加骨节分明。

　　易卿尘忍着臊意，不敢看他的脸色：“哥……我能跟你睡一起吗……”

　　魏城朝接过房卡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随你。”

　　同意是同意了，易卿尘跟在他后面，知道这人气还没消干净。

　　暗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魏城朝穿的黑色衬衫，勾勒出颀长的身形，领口那颗扣子从来开着，衣袖也懒散地挽起，小臂肌肉劲瘦流畅。

　　踏进屋里，易卿尘还闷着脑袋跟朋友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房间睡了。
　　对面刚回话，突然怼到魏城朝的蝴蝶骨，他后知后觉，抬眼往额头上揉了揉。

　　“走路别玩手机。”魏城朝转身带过门，路过时往他头顶薅了一下。

　　之前打架出了不少汗，易卿尘下意识往后躲，不想让他碰。但还没来得及撤，魏城朝收回手，发间只留下冰冷的温度。

　　垂在腿边的手指缩了缩，易卿尘张嘴，被手机铃声打断话头。

　　“喂？”魏城朝站在窗边，往下眺望，漫不经心解下一颗纽扣。
　　“嗯……没事了……没心情，算了吧……行，不好意思啊，改天找时间再请你吃个饭……嗯，那你睡吧……”

　　挂了电话，转过身，发现易卿尘直勾勾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魏城朝：“怎么了？”
　　“哥……”易卿尘艰涩地发出声音，“你在跟谁打电话？”
　　“朋友。”
　　“今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吗？”

　　“嗯。”魏城朝打开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又把药袋子打开，朝他勾手，“过来。”

　　易卿尘没动。

　　“哥。”
　　他喉结上下滚动，拇指指甲掐住食指指腹，然后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易卿尘觉得自己问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发着抖。
　　他记不清了，只暗暗祈祷就是错觉，否则在平静的夜晚，会掠起太多波澜。

　　魏城朝放下手，跟他对视。

　　其实从易卿尘发第一条消息开始，他就若有所感，特别是在吃完饭瞥到那道白影后，心中的不安愈发躁动。
　　他可以撒谎。毕竟面对的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这小孩甚至是他名义上的侄子。无论是谁，都不会谴责他善意的隐瞒。

　　但他不想，也没必要。

　　“不是。”魏城朝坐在床边，双腿随意岔开，以一种极散漫的姿态拆开药盒子。

　　“可我看到……”

　　果然。

　　“小屁孩，”魏城朝打断他，“我今年都二十七了。”

　　说到这，易卿尘什么都明白了。

　　胸口闷得慌，他深吸两口气，手臂上的伤口倏然开始发疼，像是撕裂后抻开了，上边爬满密密麻麻的蚂蚁，都在蛰。
　　他松开握紧的手，指腹上留了一道很深的指甲印，隐隐渗出些血迹。

　　为什么？

　　他明白，却不能理解。好像处于这个年纪，什么都懂一点，但从不知其所以然。

　　那种事情，对成年人来说难道就非做不可吗？

　　然而话到嘴边，问不出口。

　　易卿尘手上的淤青得拿药酒揉开了。在医院只处理了皮外伤，医生特地嘱托过。

　　魏城朝招手，想让他到自己跟前来。

　　易卿尘却往后退了两步。

　　像在刻意避开什么。

　　……什么意思？

　　魏城朝动作一僵，好不容易浮上的一点笑意荡然无存。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找炮.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他成年了，单身，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又没出去乱搞。
　　但易卿尘的反应却让他心底一凉，好像……好像自己有多十恶不赦似的。

　　对，但他喜欢的是男人，一般性取向接受不了很正常。

　　魏城朝自嘲地笑了笑，“算了。”

　　估计这小孩也不愿意跟自己睡一块儿了，应该挺恶心吧。
　　魏城朝起身，收好自己的东西，也不打算在这房间待了，大不了重新开一间。他拧上药瓶，整整齐齐放好，“记得把药擦了，擦不了就叫你同学帮忙。”

　　“哥。”
　　易卿尘上前扒他的手臂，低着脑袋，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不可以不要去找他了？”

　　找谁？

　　这小孩……哭什么？

　　魏城朝愣了愣，被滴在手背的眼泪搞个措手不及，俯身要问，一股药味围上鼻尖。

　　易卿尘踮脚，搂住他的脖子，整个脑袋埋在魏城朝颈间：“舅舅……”
　　手臂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脑袋乱成一团，眼皮又涩又重。他眼眶红了一圈，咸味漫到嗓子眼，“舅舅……你疼疼我……你疼疼我好不好？”

　　说话时吐息的温热尽数洒在颈肩。魏城朝收紧手回抱他，没弄清状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易卿尘小声抽噎，魏城朝看着他长大，还从没见他哭得这么委屈过，连哭声都往肚子里咽。

　　魏城朝垂眸，目光一凝：“小屁孩，快松手，伤口有血浸出来了。”

　　易卿尘听话地松开他的脖子，手臂支在魏城朝面前。

　　伤口抹上药，绷带换成了新的，药酒倒在魏城朝手心，扣在青紫的淤血上，冰凉的触感没一会儿便布满热意。
　　浓烈的味道在房间蔓延，魏城朝垂下眼睫，细致地晕开药酒。

　　易卿尘目不转睛看着他，“哥，你还没答应我。”

　　闻言，魏城朝瞥他一眼：“答应你什么？”

　　他带着闷闷的鼻音：“不要去找他了。”

　　这会儿魏城朝已经反应过来易卿尘说的是谁。

　　“为什么？”左手药上完，魏城朝将他的右手放在大腿上。

　　易卿尘眨了眨眼睛，目光跟随他的动作：“那些事……又不是只有他能做……”

　　“的确不是只有他能做，但找谁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我、我也可以帮你。”他磕磕巴巴说完，侧过头，不敢看他。

　　最后一个字落下，魏城朝手上的动作顿住，房间里陡然陷入沉默，坠针可闻。

　　魏城朝：“你说什么？”
　　“我——”
　　魏城朝打断，逼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易卿尘心头一紧，被他盯得发虚，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舅舅，我、我喜——”

　　“你知道个屁，毛都没长齐。”魏城朝抬手往他脑门就是一下，“还记得我是你舅舅呢。”
　　魏城朝：“你还小，我当你胡说八道，以后再听到你这样说，别怪我揍你。”

　　易卿尘鼻子一酸，泪腺又开始作乱。

　　魏城朝：“哭我也揍你。”

　　易卿尘：“……”

　　易卿尘嘴角下瘪，泪眼婆娑，愣是把哽咽吞了回去。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好不容易豁出去的表白，不接受也就算了，还要揍他。

　　见易卿尘闭嘴，魏城朝继续给他擦药，掌心在小臂上摩挲。力度被控制得很好了，但易卿尘还是觉得疼，忍不住说：“哥，你轻点……”

　　魏城朝就松了些力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叫我哥。”

　　本来就不开心，这么一说，易卿尘更郁闷了，“凭什么？”

　　“还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舅舅。舅舅，妈妈的弟弟叫舅舅，小孩子家家，别整天想些不该想的。”
　　魏城朝循循善诱，“听明白没？你说，该叫我什么？”

　　怎么就是不该想的了？

　　易卿尘气得不行，张嘴就喊：“魏城朝。”

　　魏城朝：“……”

　　这破小孩。

　　药上完，手心都快磨出火花来了。魏城朝起身到浴室里洗手，出来时将拧干的帕子扔到易卿尘手里。

　　“擦擦身子，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凑活一下。”说完，他又转身回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洗澡。

　　半面墙都被浴室里的熏黄色灯光晕染。易卿尘收回目光，边在心里骂他，边小心翼翼擦拭身体。
　　出了不少汗，再怎么擦也不舒服，但聊胜于无。

　　魏城朝头上搭着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来，往床上看一眼，易卿尘已经睡熟了。侧躺着，没挨到伤口。
　　他心有余悸地叹气，想到什么，忍不住扯着嘴角抹了把脸。

　　这小孩是他侄子。
　　他亲姐的儿子。

　　他妈的。

　　—

　　天光大亮。

　　手机不厌其烦传来消息提示音，易卿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凝重。

　　——熬夜果然没有好事！

　　他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啊！现在从窗户跳下去可以吗？！

　　易卿尘幽幽看向窗户，被阳光刺得闭眼，透过那条缝思索可行性。

　　这是十二楼，最好头朝地，能死个痛快。

　　他掀开被子。

　　“哐当”一声，手机掉到地上的声音。

　　易卿尘下意识往床头柜看，自己手机放得好好的，屏幕还显示着电量百分之百。

　　“你干什么？”魏城朝声音带了点哑，俯身去捡自己老老实实放床上却被易卿尘一把掀飞的手机。

　　“……舅舅。”

　　“这会儿知道叫舅舅了。”
　　瞌睡还没睡醒，魏城朝脸色很臭，“你不是挺能吗？是男人就接着喊我魏城朝。”

　　易卿尘：“……”
　　完了。

　　魏城朝眯着眼睛翻了个身，“酒店有早饭没？”

　　易卿尘：“有。”

　　魏城朝：“那你坐着干什么？快去吃，吃了给我带点儿回来。”

　　以前早饭不都是舅舅买吗？
　　易卿尘重复道：“我？”

　　魏城朝掀开眼皮：“不然我在跟鬼说话？”

　　易卿尘：“……哦。”

　　早饭供应在二楼，易卿尘坐电梯下楼，一进餐厅，正好遇到两个朋友，坐在角落跟他打招呼。
　　他随便拿了点吃的，挑挑拣拣把要带给魏城朝的选好，端着盘子坐到发带身边。

　　发带一嘴白面馒头，说话含糊不清：“呜额呢？”
　　易卿尘木着脸看了他一眼，大概推理出他说的内容，“他还在睡觉。”
　　“你吃惹么多？”
　　“没有，这是给我哥带的。”

　　“哦！对惹！”
　　他咽下最后两口，朝易卿尘竖起大拇指：“你哥长得真牛逼。”

　　易卿尘：“……”

　　易卿尘冷漠看着眼前立起来的大拇指，不置可否。

　　“按你哥这个长相，应该有女朋友了吧，不对，前任估计都能凑几桌打麻将的了。要是我也长这么帅就好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追我的女孩都没有——诶，对了，你也没有女孩追吧，咱俩哥们真是同病相怜。”

　　话音刚落，两个同行的女生也走进餐厅，看起来心情颇好。不知她们说了什么，高一点那个去拿盘子，而矮的那个径直走过来，还攥着东西。

　　发带笑嘻嘻跟她招手：“早啊。”

　　“早。”
　　女孩看他一眼就移开视线，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易卿尘跟前，腼腆一笑，“易卿尘，昨晚谢谢你的外套。还有，喝点牛奶吧，我特地热过了，不凉。”

　　嘻哈看热闹不嫌事大：“哈。”
　　发带：“……”

　　易卿尘觉得不太好，要拒绝，又听女孩接着说：“收下吧，就当是你因为我受伤的赔礼了，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好吧，谢谢。”易卿尘接过来，跟盘子里的点心放在一块儿。

　　“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女孩坐到易卿尘另一边，问。

　　嘻哈故作深沉：“深奥的感情问题。”
　　女孩脸莫名其妙泛红，余光偷偷扫着身边的人：“是、是吗？”

　　昨晚告白才被骂了，易卿尘没有心情加入这个话题，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手机屏幕亮了亮，他垂下眼睫，看到魏城朝发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右手拿着吃的，他左手一个字一个字打：马上。

　　怕魏城朝饿着，易卿尘草草吃了两口便往房间赶。推开门，发现他还在睡，甚至比出门前睡得还香。

　　怎么喜欢上这种东西？

　　易卿尘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怨种。

　　“舅……”易卿尘话头一滞。

　　他是男人。
　　叫全名就叫全名，吃亏的又不是他。

　　“魏城朝，该起床了。”易卿尘耐着性子把东西放在床头，坐到床尾看电视。

　　打开电源，节目里的歌手正好在唱山歌，嗓音又尖又细，那叫一个情韵悠长，魏城朝瞬间清醒。
　　他靠着床头，随手拆了一瓶牛奶，从食品袋里拿出肉包，眯了眯眼，也跟着看起来。

　　身后传来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易卿尘转过头：“你怎么就开始吃了，刷牙了吗？……等等，你把我牛奶喝了？”
　　“喝不得？”魏城朝挑眉，当着他的面又吸了一口。

　　易卿尘：“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昨天你救那个女孩儿？”

　　易卿尘疑惑：“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魏城朝拍拍手上的面粉渣，起身说：“那可能是因为我有幸长了眼睛吧。”
　　昨晚那小女孩儿偷看易卿尘的样子，但凡是个人都能发觉端倪。

　　易卿尘：“？？？”

　　“小屁孩，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他拖长音调，意有所指，“以后到大学有的是机会谈恋爱，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嘭”——浴室门被关上了。

　　易卿尘移开视线。

　　叨叨叨的，烦。

　　—

　　七天国庆假期，听起来很长，实际上还什么都没做，一不留神就过去了。
　　开学正好公布月考成绩，易卿尘考得很好，甚至比跟邱竹恒对答案时估出来的分还高。成绩就投在大屏幕上，班上每个人的情况都一目了然。

　　班上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易卿尘的语文作文——57啊。”
　　“卧槽，骗子！”发带眼角闪过一丝杀意，“等会我就把他暗杀了。”
　　同学：“？”

　　下课铃一响，易卿尘拿着试卷去办公室问题，半路碰巧跟邱竹恒遇上。

　　邱竹恒跟着他走：“小易，你理综多少分？”
　　新高考，不是理综整合卷，每科都是分开考的。易卿尘在心里默算：“266，你呢？”
　　“289。”邱竹恒咧嘴一笑。
　　每科都快将近满分了，易卿尘发自内心佩服他：“嗯，很厉害。”

　　“嘿嘿。”他往易卿尘手里一看，“物理？你哪不会？我教你啊。”

　　最终他们也没走进办公室，在走廊讨论完题上课铃正好响起来。两人分别回到教室，紧接着就是语文课。
　　易卿尘坐到位子上，同桌凑过来，咬牙切齿：“崽种，听说你语文130？”

　　易卿尘往旁边仰了仰，避开他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实话实说：“只是碰巧运气好。”

　　易卿尘确实这么觉得。

　　然而接下来的考试，他的语文又拿了几次年级前十。夸张到什么程度呢？作文全校传阅，或许他们对不上这号人，但绝对知道年级上有个叫易卿尘的语文大佬。

　　连续两三次大考，易卿尘总分都是班级前三，又经常被邱竹恒带着往他们班上跑，久而久之，邱竹恒班主任也注意到这个香饽饽。
　　所以期末家长会结束的时候，魏城朝莫名其妙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

　　魏城朝以为是易卿尘在学校犯了事，刚要替他狡辩，就见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师走过来说：“您好，是易卿尘同学的家长吧，我是隔壁火箭班的班主任。”
　　魏城朝狐疑地坐到办公桌另一边：“您好。”
　　“……”

　　操场比往常空，只有寥寥几个学生趁家长会约着打篮球。易卿尘玩累了，坐在球场长凳上吹风，家长和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出来，这会儿已经不剩几个人。
　　易卿尘仰头喝水，余光瞥到熟悉的人影。

　　魏城朝站在操场另一头，朝他勾了勾手。

　　易卿尘背上包，跟朋友道了个别，转身奔往魏城朝的方向。

　　两人并肩往校门走，路上，魏城朝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易卿尘，问他：“你呢？你什么想法？下学期就分文理科了，愿意转班吗？”

　　冷风蹿进衣袖，喝一口气，白雾许久才消散。易卿尘垂着头，“可我还不确定选哪几科。”

　　“要是实在不知道，我建议选全理。”
　　魏城朝手搭在他肩上，难得表现出长辈的姿态来，“不过我只是建议，选什么还是得看你，如果你觉得自己更擅长别的科目，就跟着自己的想法吧。”
　　他说完顿了顿，“不过为什么那个班主任会认得你？你找她偷偷给你开小灶了？”

　　“怎么会？”易卿尘摇头，“她是竹恒的班主任。”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魏城朝思绪疯狂往外发散，想到什么，忍不住皱眉：“你们俩不会被她抓到过早恋吧？”

　　易卿尘：“……”

　　易卿尘清心寡欲地红了红耳朵：“……我不早恋。”

　　我倒是想，关键你也不让。

　　他大逆不道地在心里说。

　　—

　　临近过年，魏城朝跟易卿尘回了家。魏城嫣早早在机场等，见到自家儿子，兴奋地踮起脚招手。

　　人流如织，大部分又拖着行李箱，大包小包的，一不注意脚下就免不了磕磕撞撞。她老公无奈一笑，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别激动，小尘又不会跑了。”

　　“那可不一定。”
　　魏城嫣压下心头的激动，指着另一头正打哈欠的魏城朝，开玩笑说：“这小子就把我儿子拐跑了！真是，哪有舅舅比妈还亲的道理？”

　　人终于到自己跟前，魏城嫣捧起易卿尘的脸，宝贝道：“瘦了，瘦了好多——魏城朝，你是不是亏待我儿子了？”

　　“是瘦了。”魏城朝噗嗤一声，“没事儿，明年一定给你养头猪回来。”

　　易卿尘：“……”

　　好不容易团聚，吃晚饭的时候，聊起过去一年，都开始滔滔不绝。然而到最后，话题中心绕了一圈，又跟往年一样落到魏城朝的感情问题上。
　　每到这个时候，易卿尘就专心埋头吃东西，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实则巴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

　　易卿尘听到外婆担心地问：“朝，你都奔三了，怎么还不谈啊？”
　　“还早呢，先搞事业。”魏城朝心不在焉，照搬以前的回答。

　　“这借口你都说了多少回了？”
　　她微微撇嘴，对魏城朝无所谓的态度很不满意。就他这个条件，没人追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在撒谎。她转移目标：“小尘，去年你都跟着你舅，跟外婆说实话，你舅带人回去过吗？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谈了？”

　　易卿尘猛地咳了两声，小脸涨红：“没……没有……”

　　“追的人呢？也没有？”

　　他想起自己以前稀里糊涂表白的事情，迟疑道：“没有……吧。”

　　魏城朝：“您问他做什么？他一个小孩儿，懂个屁。”

　　魏城嫣：“那你还不如自己是小孩的时候呢，那时候还有暗恋的人，现在跟个和尚似的——啧，你是不是不行啊？”

　　暗恋？
　　合着不准他早恋，背地里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吧。

　　易卿尘戳米饭的力度大了些。

　　“可能是吧。”魏城朝丝毫不恼，慢条斯理理着蛤蜊，肉都习惯性往易卿尘碗里丢。

　　魏城嫣像是突然抓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直接丢出一串问题：“那卿尘呢？都十五六岁了，早该情窦初开了吧，去S城上高中，有没有暗恋的人？”

　　易卿尘筷子一顿，脸上热起来，没弄明白怎么话头就绕到他身上来了。

　　魏城朝蹙眉：“你怎么当妈的？他现在这个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习，该花心思在这些地方吗？”

　　“你觉得自己有脸说吗？”魏城嫣一个白眼送过去，转头对易卿尘言笑晏晏，“别管你舅舅。可以告诉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吗？”

　　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他们家一向开明，舅舅学生时期坦白喜欢男人都没关系。

　　蛤蜊肉鲜嫩多汁，尝起来很香。
　　易卿尘抿了抿唇，捏紧筷子小声说：“……不是女孩。”

　　听到回答，魏城嫣有些惊讶，不过只是一瞬。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跟舅舅关系好似乎也有迹可循了。
　　魏城嫣不觉得性取向是男是女有多重要，换了个说法：“那是什么样的男孩呢，可以告诉妈妈吗？”

　　易卿尘张了张嘴：“他——”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魏城朝倏然起身，餐巾纸擦拭指尖的油，不等任何人说话，头也不回地下了餐桌。

　　易卿尘看着他，直至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的黑暗里。

　　魏城嫣：“卿尘？”

　　视线从深不见底的黑色中移开，装蛤蜊的盘子里只剩成片的姜葱，装蒸饺的盘子也已经空了，盛着半弧昏黄的灯光。

　　“对不起，妈妈。”
　　易卿尘放下筷子，抱歉地笑了下：“我不能说，这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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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魏城朝：《好好学习》《先搞事业》
易卿尘：《我不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