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之王》北野陵

46、46.解救，时移世易

　　维达和卡尔见那阿蒂斐斯直冲洛岚飞过来，明白对方的目标是他们手中的人质，于是又连续补射了几枚生物弹，试图阻止他解救人质。
　　但这时，修却突然改变方向，转而袭向维达。他看得出来，维达是这三个人中的头目，假如上司受困，部下就可能会为了解救他而放弃人质。
　　或许在阿蒂斐斯当中，修的能力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但一个B+级阿蒂斐斯要对付几名三等执行官，却是绰绰有余的。若非考虑到他们手中还有人质，而自己身后也有个孩子需要顾虑，修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他担心双方交手时误伤铃兰，所以临时改变主意，转向维达。
　　相对而言，ADA执行官的生物武器更适于远距离作战，近身交锋反而没有太多优势。况且，就能力值而言，三等执行官与B+级阿蒂斐斯之间相差了大约两个等级，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维达的压力可想而知。
　　卡尔有心帮忙，奈何他经验不足，在这种等级悬殊的对战中，他的武力值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眼见维达和卡尔应付得越来越吃力，洛岚知道，自己再不施以援手，他们怕是很快就会落败。
　　分神之际，冷不丁地被手中的人质咬了一口，洛岚不禁倒吸了口气。半大的孩子，已经有了一定的重量，加之挣扎不休，想彻底稳住他并不容易。况且，在双方激战而己方队友又渐落下风的情况下，死守着人质也没有任何意义。
　　横竖求援信号已经发出去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两名二等执行官和两名三等执行官，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赶来。权衡利弊，洛岚决定暂时放开人质，全力协助维达和卡尔抵御阿蒂斐斯的攻击，先保全大家的性命再说。
　　铃兰一获得自由，立马头也不回地往胡同尽头跑。岚月正在那里无助地哭着，三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害怕，他必须赶去保护弟弟。
　　洛岚的加入，给维达和卡尔增添了一份助力，三人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利用飞索加速移动，由地面作战转为高空作战。
　　修被限制在狭窄的巷道内，被三名执行官团团围住，还要分神顾虑两个孩子，担心他们被流弹射中，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以身涉险，再大的本事也难以施展，一时间双方倒是势均力敌。
　　可这样的平衡很快就打破了，仅仅数分钟之后，埋伏在附近的执行官，收到求援信号后就迅速赶来了。
　　两名二等执行官和两名三等执行官的到来，暂时缓解了洛岚等人的压力。但他们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紧接着伊利亚德也赶来了。
　　当洛岚看到那张布满担忧的熟悉的面孔时，不觉恍惚了一下，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场的激战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了瞬间的停顿。但他们毕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ADA执行官，除了由于过度震惊而失了神的洛岚和卡尔之外，其余执行官均是迅速恢复了理智。
　　他们并没有因为伊利亚德的到来产生退怯，反而更加谨慎起来。要知道，伊利亚德曾是ADA最优秀的一等执行官之一，他们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更遑论旁边还有个B+级阿蒂斐斯。
　　好在伊利亚德离开ADA时上交了生物武器，倒是削减了一些威力，就如一只没有添翼的老虎，他们多少还能招架片刻。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一等执行官有栖.夏佐身上了。可有栖此刻还身在临时指挥中心，距离此地并不近，即使一接到求援信号就出发，最快也得七八分钟才能赶到。他们只能勉力应战，设法拖延时间。
　　伊利亚德可不是来叙旧的，这种时候更不会顾念旧情。毕竟是个曾以血战立功勋的一等执行官，心志比常人坚定。自辞职那日起，他就彻底卸下了ADA的使命，立誓给爱人缔造一个平凡的家庭。
　　因此，对于如今的伊利亚德来说，家庭才是他的责任和立场。他一心想要守护自己的爱人与孩子，不可能再为那些旧人旧事摇摆不定，更何况他们正在伤害他的家人。
　　即使他清楚这些ADA执行官的职责所在，纵然他不会因此记恨于他们，但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争锋中，却也不会手下留情。

　　伊利亚德的出现，使洛岚猛然想起了数年前那个关于“美人”的传说。
　　那时他和卡尔还是AMC的学员，两人曾私下跟踪伊利亚德，仅仅是出于对一个道听途说的传闻的好奇。可如今的一切都表明，那不只是个传闻，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洛岚下意识地看向卡尔，两人的视线却在空中不期而遇，想来卡尔也有同样的感触。
　　勉为其难地绑架两个陌生的小孩，比起发现自己受命绑架的竟是熟人的孩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心理冲击，更加令人难以承受。在此之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项任务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们曾经所熟悉的武器库管理员——伊利亚德.斯托克！
　　怪只怪他们身处ADA金字塔的最底层，犹如军队中无足轻重的步卒，根本没有插足高层会议的资格，自然也无法获取详尽的任务资料。因为军令不可违，也因着谨防泄密之故，一般小卒只需听命从事、完成任务即可，无权知晓机密。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如维达这样的三等官，也必须时时克制自己的情感，方能成为一名恪尽职守的合格的军官，更遑论洛岚和卡尔这般缺乏心理锤炼的新人。
　　两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扣在生物武器扳机上的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渐渐心不在焉地落到了战圈外围。不是他们不肯出力，而是一时间还无法克化如此强烈的心理冲击。
　　但间不容发，有经验的二等、三等执行官们，已经意识到了己方的危机。
　　伊利亚德姑且不论，看在往日情分上，虽不至于放水，但也不会狠下死手，关键是眼前还有个B+级阿蒂斐斯。ADA与阿蒂斐斯形同天敌，毫无情分可言，在如此强悍的威压下，容不得半点疏忽。
　　若非他们还要分神顾虑两个年幼的孩子，单凭两名二等执行官、三名三等执行官外加两个新人的阵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曾经的一等执行官和B+级阿蒂斐斯手下取胜的。
　　“还愣着干什么？不要命了？！”
　　维达大喝一声，震耳欲聋地惊醒了愣怔中的洛岚和卡尔。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设法牵制伊利亚德，进而拖延时间，直到有栖一等官赶来。
　　目前的战斗主力，仍是以两名二等执行官为主，三名三等执行官为辅。因此，维达机警地打眼色、示意两名新人，让他们趁机脱离战圈，速速追回方才不得已之下放弃的人质，挽回牵制伊利亚德的筹码，扭转不利的局面。
　　洛岚和卡尔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执行官，服从命令是军人的习性，短暂的恍惚过后，便下意识地遵从长官之令，争分夺秒地奔向那两个瑟缩在胡同尽头的孩子。
　　现在不是纠结情理的时候，军人应恪守立场，不容意气用事，否则有违使命。无论他们内心多么矛盾，也不能眼看着同僚受难，毕竟他们现在是同一战线上的战友，理当同舟共济。

　　在某种情况下，时机便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克敌制胜的砝码。
　　然而，世上总有些本该迎刃而解的问题，却因为某些人的私心，而扭转了成败的结局。
　　当一等执行官有栖.夏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时，仍是迟了一步。
　　并非有栖懈怠、没能及时支援，而是有人故意缓报军情，导致求援信息整整迟了十秒，才传到有栖手中。
　　当ADA执行官与调查官共同处理一项任务时，他们通常会有明细的分工。执行官是前线战斗人员，调查官主理情报与通信。因此，当求援信号传进指挥中心时，首先被调查官接收，然后才转达给任务负责人，再由负责人进行统一调配、安排相关事宜。
　　假如指挥中心同时有多名调查官坐守，而任务又不太繁琐时，他们一般会采取轮班制。因此，当值人员接收信息时，若存有某种私心，也很容易在“时差”上动手脚。
　　这样做并非没有风险，但假如风险值低于利益值的话，即使冒着事后被上级追究的风险，仍会有人顶风作案。
　　而这个顶风作案、缓报军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调查部的新人——巴尔泽.戈斯。
　　戈斯与洛岚皆出身于塞纳，两人本无龃龉，但激进派利用戈斯父亲之死，制造了一桩悬案，故意误导戈斯，将矛头指向洛岚的父亲克雷蒙特。随着克雷蒙特的意外身亡，戈斯又将仇恨转嫁到了洛岚身上。
　　如今戈斯投靠了激进派，洛岚虽然不喜布雷家，却因母亲出身于这个家族，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被人烙上随机派的烙印，进而又在无形中催化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尽管他们同是ADA新人，但区别在于，一个安坐本营，一个身处险象环生的前线。
　　戈斯为了谋害洛岚，故意缓报军情。老练的执行官姑且不论，他们富有自保的手段，可像洛岚这种缺乏实战经验的新人，若是遇到B级以上的阿蒂斐斯，哪怕援手稍微延迟，都能使他陷入倒悬之危，轻则受伤，重则落个死亡的结局。
　　别小看这十秒的“时差”，在紧要关头，它能悄无声息地决定战斗人员的生死，甚至彻底扭转战局。
　　因此，当有栖赶到现场时，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犹如旋风般卷过，原本已被洛岚和卡尔擒获的人质，瞬间就易了手。

　　天野知道两个孩子遇袭，是因为听到了呼救声。
　　今日难得有了片刻闲暇，知道孩子们近来常去绿叶书店玩耍，便打算趁着空当过去看看。不料刚从恶魔之门起身，便忽闻一阵惊恐的呼救，其间还夹着稚嫩无助的哭泣，那令人忧心的声音竟无比熟悉，催得天野心焦如焚。
　　阿蒂斐斯感官异常敏锐，能分辨方圆数公里内的声音，天野准确无误地朝声源飞去。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甫一赶到现场，首先闯入眼帘的，竟会是那张久违的面容。乍然间，不觉一阵恍惚。
　　人在瞬息之间，心里能翻过多少念头？在千钧一发之际，能当机立断地做下多少决定？这恐怕得因人而异。
　　天野从空中俯冲而下，这短短的一瞬间，心头涌起的居然不是久别重逢的感慨，也不是对于故友的新身份的惊讶，而是数年前那场本以为早已忘却的旖旎的旧梦！
　　这听来十分可笑，尤其是在这险象迭生的时刻，但事实就是如此匪夷所思。
　　然而他们都已不再是单纯无虑的少年，如今两人身份悬殊，背负着各自的使命，绝无可能在此分享重逢的惊喜。况且对于洛岚来说，他可能早已“死亡”，倘若突然出现，该如何解释这些年的失踪？若是如实相告，让洛岚知晓父亲“杀了”自己的好友，他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从今往后，最好是两两相忘，各自安生，也不负相识一场。
　　天野下定决心的同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从洛岚和卡尔手中夺回了人质。
　　纵使经过严格的训练，人类的视力依然不能与阿蒂斐斯相提并论。天野就算身在半空中，也只消一眼就认出了洛岚，可洛岚却没机会看清他的面容。
　　在那一瞬间，洛岚只觉得一道裹着萧杀之气的黑影，突然从眼前掠过，紧接着怀里一空，人质就被夺走了。
　　他本能地抬头一看，那道裹挟着人质的黑影，已如旋风般卷向了胡同一侧的高楼之巅。虽说只是一栋半旧的居民楼，但也有二十几层高，从胡同里仰望，如何能看清顶端之人的容貌？更何况阿蒂斐斯惯来就以高领战衣覆面，只是那头乌黑的长发，令他不觉晃了神，心脏无端端地跳乱了一拍。
　　若是从前，洛岚或许一眼就能认出天野，可惜时移世易。
　　在两人分别的数年间，天野见识了生存的艰难、竞争的残酷、也经历了杀戮的洗礼，早已不似少年时那般单纯，行事越发果决，气质愈发冷冽。单凭一个模糊的身影，洛岚是无法认出他来的。
　　别说洛岚了，就连正赶来的一等执行官有栖，也远远地被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给震惊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个阿蒂斐斯的实力远胜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
　　这场仗他们已经失了先机，想再利用人质牵制伊利亚德已是不可能了。幸好伊利亚德本人就在眼前——这才是ADA的最终目标，即刻全力围捕伊利亚德，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不过，有栖能想到的事，伊利亚德自然也能想到。
　　他立马警觉地与修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互相掩护，且战且退，设法撤出战圈。
　　倘若今天来的是别人，伊利亚德兴许不会如此谨慎，但有栖不同。
　　有栖素有“完美的工作机器”之称，因为此人极有原则，是世家名门通过严苛的纪律、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一言一行皆有准则，绝不会轻易偏离轨道。
　　因此，虽然同为旧识，但有栖不会像阿米尔那样顾念旧情、心存恻隐地放他一马。
　　有了这个认知，伊利亚德自然就不会恋战，况且孩子已脱离危险，他已没有牵挂，现在最好避免和有栖交手，否则就无法顺利脱身了。
　　于是，伊利亚德朝修点了点头，两人迅速突破层层包围，默契地避开有栖。
　　为扼制阿蒂斐斯施展骤生能力逃逸，执行官们利用智能飞索提升速度、进行高空作战，在狭窄的胡同中，纳米丝犹如蜘蛛网般层层罩住修和伊利亚德，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一起脱身着实不易。
　　但有利就有弊，由于胡同狭窄，飞索装置中射出的这些纳米丝，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ADA执行官的行动。这时，原本具有的人数优势，反倒因为纵横交错的纳米丝而变成了劣势。甚至连赶来的有栖，一时也难以接近，为避免硬闯被纳米丝割伤，速度不由降了下来。
　　修和伊利亚德好不容易突围，正准备撤离，楼顶忽然传来一道惹人心疼的哭声，两人不禁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岚月趴在楼顶边缘，不断往下伸着手，好像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天野和铃兰正使劲地拖住岚月，防止他挣脱跌落。
　　伊利亚德心头一紧，尽管听不清孩子泣不成声地喊了些什么，但父子连心，刹那间，他恍然从那道悲切的哭泣中读懂了孩子的心声。
　　于是他不顾危险，毅然转身往回跑，从地上抱起那只早已被众人遗忘在旁的奄奄一息的宠物狗。
　　见状，修亦是心疼不已。那只宠物狗是天野送给岚月的，从小陪着孩子一起长大，早已成了家中的一员，怎能忍心遗弃它？
　　是以修奋力挡住趁机袭来的执行官，等伊利亚德抱回宠物狗之后，他就捞起他迅速飞向楼顶……

　　以有栖的实力，自然不惧伊利亚德和他的伴侣，但却不能不忌惮方才那个黑发阿蒂斐斯。尽管他从洛岚和卡尔手中救走人质后就再无其他动作，可那冷冽的目光，却始终居高临下地盯着下面的动静，仿佛只要他们释放出令他觉得危险的信号，他就会瞬间化为利刃，如旋风般卷席所有的威胁。
　　有栖自信能够在那股可怕的旋风中保全自己，可身为长官，他不得不顾虑实力较弱的部属们的性命。
　　老实说，那个黑发阿蒂斐斯的出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像恶魔之门的索罗、杀手集团的拉贵尔、女王尤杜拉，等等，这些赫赫有名的非法组织首领，ADA皆有档案。即使像拉贵尔这种备案不详的，至少也知道名字。可楼顶那个，却完完全全是个未知数。
　　容貌不详、年龄不详、级别无从判断，跟以前所接触过的阿蒂斐斯有很大的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有栖一时也说不上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阿蒂斐斯也许不亚于恶魔之门的索罗。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得出的结论，但有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未知的阿蒂斐斯的存在，无论是对于ADA、还是对于帝国政府来说，都可能是个巨大的威胁。然而，此时此刻，他们身处苏明克这个随时都可能致命的旋涡中，后援无继，万万不能再贸然行事。
　　心念流转间，有栖已经有所决断：任务失败！全员必须迅速撤离苏明克，否则引来恶魔之门的注意，将会更加难以脱身。
　　与长官们不同，洛岚和卡尔皆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全然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人算不如天算，戈斯煞费苦心、欲陷洛岚于危难，却没料到这项任务背后还隐藏着诸多盘根错节的旧情。更不可能知道，天野即便意识到自己与洛岚已经背道而驰，仍然不会忘记那段逝去的少年时光。
　　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洛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