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则你那说着去时恰便似去秋。似这般燕侣莺俦。畅好是容易恩爱结绸缪……”
六朝金粉,十里秦淮。
天色尚未擦黑,秦淮河畔的旧院与画舫已经忙碌了起来,戏台上响起了吊嗓子的燕语莺声,台下的妙龄少女们或调丝竹,或拭琴筝,红姨画着精致的妆容,如一只缠着彩绸的陀螺在姑娘们中间旋转,恰便是这一班风月女子的班头,人还未至,声音先在耳边盘绕不肯离去,“你们这些小蹄子一个个的都给我仔细,今天晚上要来的可都是咱应天府六部的达官显贵,虽说只是来这儿养老的虚职,那说起来也是尚书侍郎,若是被他们看中梳拢了你回家做个姨娘就是一辈子的福分了,晓得伐?所以都给我拿出你们的手段好好伺候!”
沈怜星独坐在曲栏边,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静静流淌的秦淮河水,周身都缭绕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充斥在耳畔的喧嚣声似乎被她屏蔽在千里之外。单从侧脸看去,便知这是个极美的女子,似蹙非蹙的拢烟眉,含着轻愁的横波目,小巧的鼻子,桃花般娇嫩的唇与细小的下颌配合得相得益彰,更难得的是周身流露出的那种大家闺秀的书香气,便已经让其他出身教坊的姑娘们感到自惭形秽。沈怜星与其他姑娘格格不入,平素更难得看到个笑模样,红姨一直对她多有容忍,便是看中了她身上这份独有的气质,谁让来这里消遣的那些士子老爷们就喜欢这个调调呢,待她再调教上两年,那必是武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好光景了。
与教坊隔河相望的便是贡院,到了放榜之时最是热闹,那些做梦都盼着荣登天子堂的士子们挤在榜下,如待宰的肥鹅般抻着脖子等待最后的审判,那长长一串名单下,不知令几人捶胸顿足,几人喜极疯癫。
隔着一条秦淮河,一面是诗书礼义,天理大道,一面却是脂浓粉香,醉生梦死,可不是一副绝妙的讽刺画卷么?
沈怜星正自胡思乱想,红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已经戳到了面前,在她白嫩的额头上戳出一个红印,“沈媛!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把你的琴弦调好!我警告你放清醒点,既入了教坊司便终身是贱籍,你还当你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姐呢!”红姨看着沈怜星这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无奈此人是个滚刀肉,任打任骂依旧我行我素,红姨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好四处观望寻找别的由头发作,“林小黛那小蹄子又死到哪里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楼上挺尸!去,给我把她叫下来,看老娘不揭了她的皮!”
一众姑娘们看红姨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再不敢虚与委蛇,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真是个眼花缭乱。沈怜星也起身坐在琴瑟前默默调试琴弦。
是了,在这里,没有什么被捧在手里娇宠长大的官宦家的千金小姐沈怜星,有的只是秦淮教坊司的官妓沈媛。
原来有些人的一生啊,真的一眼就能望得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