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极喜Bliss

12、第十二章

　　这是个楚隰难得的朗夜。
　　楚隰秋季多雨，夜晚往往也都阴云蔽月，星斗月色都寥落非常。
　　若是此时抬头看向天边，就会见到天边的半轮明月，明亮而皎洁，鹅黄色从天际落入地面，给大地盖上一层柔软的纱，像是一抹天赐的温柔。
　　鸩在一旁看着凤离，她就孤零零的在空地上站着，影子在她脚边映出一片阴影，一方天地仿若只此一人，安静的凝结了时间。
　　突然而来的声响打破了这一方安静。
　　凤离转头看去就见顾之念带着几个人从居所的方向走来，他走在前面，身后几个人抬着一乘轿子。
　　“三小姐。”，顾之念指挥着几人放下轿子，才走到凤离身边。
　　“我就让你将人带来”，凤离抬手指了指轿子的方向，“这是什么东西？”
　　“这...我怎么也叫不醒染哥儿，没办法才...”
　　凤离掐了掐发紧的眉心，无奈开口，“算了，既然送到了就回去吧。”
　　闻言，顾之念跑到轿子旁将一行人都遣回去，又跑回凤离身边。
　　“三小姐，他们都回去了。”
　　“你不回去？”
　　顾之念哑然，他倒不是不能回去，只是他有些好奇凤离要做什么。老实说，这玄门之中都流传说凤三小姐修为深厚，可控幽冥之力，但见过的人却没几个。这可让同为凤宫暗部的顾之念好奇不已，这难得有机会能看凤离出手他自然是想留下来。
　　“我也要走啊...”，顾之念赧然的搓搓手。
　　凤离盯着他一言不发，就当他要受不住打算自请离开的时候，凤离轻轻叹了口气，“你要留下就去鸩旁边站着。”
　　说罢，凤离就朝着轿子走去，身后的顾之念如蒙大赦连忙向鸩跑去。

　　空地之上，凤离同面前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轿子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另一边，顾之念跑到鸩旁边站定，看着凤离只是站在轿子前一动不动，心里的好奇陡然升起。
　　“三小姐这是打算做什么？”
　　“封印。”
　　“那她怎么不动？”
　　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之念，“她就让你将人带来，你倒好还抬着乘轿子。”
　　“我的失误，我的失误。不过，三小姐这是要封印什么？染哥儿...”，顾之念忸怩一笑，转过视线看向鸩，嘴边的话被他一个‘闭上嘴，看’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这厢顾之念刚刚闭嘴，另一边的凤离终于是有了动作。
　　只见凤离抬手一挥，面前的轿子便被拆了个干净，只剩‘凤染’坐着的地方还留着。她跨过轿子的残骸，抬手一掌拍在昏睡之人的头上，随后便间一道灵纹顺着凤离拍过的地方荡下去，两息过后一声呻吟从‘凤染’的喉咙里传出。
　　“醒了，他醒了。不过三小姐这办法也太暴力了。”
　　顾之念看着凤离的动作，嘴里半刻不停，吵得鸩想一掌拍晕他。
　　重明清醒过来就看见凤离站在身前，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上都附着一圈金令。
　　“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不杀你就挺有意思了。”，凤离擦完凤唳，转头看向重明，“封印之前我有事问你。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你放出来？”
　　闻言，重明收起了面上的所有表情，目光定在凤离脸上，想要从她平静如水的面上寻出些线索。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只是夜色将凤离的面容藏起来，一片晦暗中看不出一星半点。半晌重明就放弃似的垂下了头。凤离本也没觉得她会回答，便也不再询问，只是抬起手欲将凤唳贴上重明眉心。
　　电光火石间，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凤离的手腕，一道灵纹沿着她的手臂袭去，瞬间灵纹上金光骤亮，金光同凤离身上浅薄的邪气接触的瞬间发出令人惊骇的爆炸，空中爆出一片血雾。
　　凤离顺着爆炸产生的气流退后，血雾散去，就见她执匕的手臂垂在身侧，炸开的皮肉焦糊外翻，鲜血顺着凤唳滴在地上，很快就聚成怵目惊心的一滩。
　　重明手里拿着一副断开的金令，眼神戏谑的看着凤离，“你待这孩子还真是好，连封枷都不舍的用。不过，这东西对吾没用。”
　　未等他说完，就闻呼的一声巨响，阴风平地而起，在空地上聚起一道漩涡，将两人围了起来。
　　凤离抬手封住右臂上止血的穴位，口中默念咒诀，身侧瞬间凝起上百道邪气结成的箭矢，左手一扬，箭矢如雨般向重明袭去，趁着他躲避箭矢的时候，凤离闪身到他身后，带着邪气的一掌袭出，将重明生生拍进地里。
　　“我不想伤他。”，凤离沉吟一句，伸手将重明提了起来，“阴凤召，缚。”
　　咒诀既落，空中的邪气便化作线将重明捆了起来。
　　凤离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眼中覆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怜悯，但手上还是抬起凤唳贴上他的眉心。

　　风漩外。
　　顾之念被爆炸的火光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掠过，是鸩闪身而出的身影。他咬咬牙，手中颤巍巍的结阵召唤出一只胖鸟，是他的伴兽鹦哥。鹦哥旋身展翅抓住衣领，拖着他向风漩处走去。
　　邪气凝成的漩涡十分凶悍，鸩拔下鹦哥的一只尾翎，往其中灌入邪气。尾翎离手向风壁飞去，未等它触到便被绞成齑粉。
　　“这，这，这可怎么办，三小姐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顾之念抓着鹦哥的双爪，阻着它欲飞走的身躯，“我们要不在等等，等着风漩消了再来...”
　　鸩拿着刚刚唤出的双钺，抬手就欲将其合起，想用双钺上的杀阵破开风壁。
　　就在阵法将成的一瞬间，一声响彻云霄的凤唳从漩涡之中传出，重锤一般由里向外的破开了风壁。
　　邪气消散，显出被围困二人的身影。
　　顾之念看到凤离，高悬的心脏才渐渐放下，还未等他的心脏归位，就听见凤离开口念出一句咒诀。
　　“凤神隐，百鸟唳，封，妖灵印！”
　　凤离的声音平静似水，落入耳中却仿佛有千斤之重，顾之念不由得一阵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可他跪的也不甚安稳，随着骤然而至的地动，顾之念的身子一歪，坐倒在一旁。
　　“这是凤神异象！”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话语，天空中顿时聚起千万飞鸟以凤离为中心盘旋飞行，凄厉的鸣叫像尖刺一般扎入顾之念的耳朵，他抱住也想加入鸟群的鹦哥，转头向鸩大吼。
　　“这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会有凤神异象？！她到底在干什么？！”
　　鸩听见顾之念的声音，却无暇回答他。从凤离操纵凤唳，开始结阵的瞬间，就有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百鸟啼唳在他耳边炸开，那声音鸮啼鬼啸一般刺激着他的灵识，痛得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凤宫凰决殿，凤墨正站在一副奇怪的沙盘面前。
　　沙盘之上绘着整个大陆的地图，奇怪的是上面杂乱无章的竖着些点燃的蜡烛，只有一只蜡烛的火光猛烈的跳动着，一副将熄未熄的样子。
　　凤墨眉头紧蹙，双眼紧闭，手里飞快的掐算着什么。
　　——嘶。
　　随着一声轻响，疯狂跳动的烛火终究是灭了。
　　凤墨看着熄灭的烛火，面沉如水，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安。
　　灭烛的下方赫然写着两个字，楚隰。

　　另一边，重明眉间的法阵融进身体，像是合上了一处开关，猛烈的地动停止，半空中的飞鸟也不再盘旋渐渐离去。
　　凤离强撑着抬起手去探凤染的识海，确认重明被封印后，终于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上前查看情况的顾之念被喷了个正着，鲜血溅在他的白衣上，开出一朵令人胆寒的花。
　　“三小姐，你没事吧！三小姐！”，顾之念连忙上前扶住凤离，语气里满是惊慌。
　　凤离抬手推开他，指了指地上的凤染，“你把染哥儿送回去。”
　　鲜血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涌出来，让顾之念看得心惊肉跳。凤离正欲在说些什么，却被血呛住，发出一阵惊天的咳嗽。
　　鸩不知何时站在了凤离身后，抬掌拍上她的头顶，竟是一掌将她拍晕了过去。鸩将凤离抱在怀里，抬手封住她的几处穴道，才转头看向顾之念。
　　“你将凤染送回去，我先带她走了。”
　　“哦，好的。”
　　顾之念怔愣的看着鸩的动作，直到他飞身离开才反应过来，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吼了一声。可人早就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在一片狼藉中回荡。

　　鸩带着凤离十万火急的回到别院，正巧遇上刚守职回来的青鸾。青鸾看着两人身上的血，心下骇然。
　　“这是出了何事？”
　　鸩一脚踢开房门将凤离放在榻上，抬手划破自己的掌心，掐着她的下巴就将自己的血灌了进去。
　　“不知道，等她明日醒来你自己问吧。”
　　直到感觉到凤离的灵识平稳，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十分疲累的坐在一边。
　　“她手上也有伤，你给她处理一下。这种外伤我处理不了...”
　　青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凤离的右臂，再回头打算问鸩事情的时候，却见方才坐在那里的人凭空消失了，他只好按下心中的疑问。
　　凤离手臂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不过是炸开了一层皮肉，真正严重的是身体里残存的重明的灵力。
　　重明身为上古妖族，天生便有趋吉避害的能力，一般的阴灵邪气连其吐息都受不住，而凤离所修功法乃是至阴至邪的幽冥之力，同重明的灵力遇上简直就天雷勾地火，人修比不上天赋，此战凤离从开始就落了下风。
　　不过，重明既然出手，怎么会堪堪留下一击之伤？
　　思及此，青鸾闭眼凝神，双指点在凤离心口，青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流进凤离的身体，荡出一层层灵纹。片刻过后，青鸾睁眼看着还在昏睡的人，面上一片凝重。
　　他静坐在凤离身旁，久到空气将凝的时候才起身离开的房间。
　　“少卿魂灵被染，恐有劫之将至。”
　　院中，青鸾将此话输进鸽匣。
　　与此同时，凤宫之中凤墨招来鸿鹄，交给他一个鸽匣，里面只有四个字。
　　“烛灭，速归。”

　　翌日清晨，凤离是被顾之念的捶门声吵醒的，她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痛楚刺激得她骤然清醒。
　　她打开门就见一个拳头向自己的面门袭来，侧身闪过又看向顾之念，一脸被扰清梦的不耐烦。
　　“何事？”
　　顾之念讪讪地收回自己差点捶到凤离脸上的手，眼里好奇又憧憬的目光在看到凤离的时候愣了一下，“三小姐，您这是？”
　　凤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就见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浸过鲜血的地方已经结块，周身散着一阵腥甜的血腥味。
　　凤离顿时觉得又一道雷顺着自己的头顶劈下，身体僵直，再吐出的话便带上了些冷意，“你到底有什么事？”
　　顾之念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眼里闪着艳羡的光芒，“是这样的，我昨日见您那一手幽冥之力使得当真是出神入化，邪气凝的漩涡真是太厉害了，那风壁的罡风连我鹦哥的尾翎都穿不过去，还有，您还能招来凤神异象，当真是天纵奇才...”
　　“你要是来拍我马屁的，就赶紧收起你的神通。我还有事，慢走不送。”，说着，凤离就要关门。
　　顾之念一手挡在门间，大喊，“别关别关，真的有事。”
　　“有人投了鸱骨令。”
　　所谓鸱骨令，实际是一种凤宫特有的箭矢。此箭每人仅有一只，并非是用来战斗，而是责问上首以及同袍的令箭。
　　凤宫自建立之初就同玄门诸家不同，其间宫众有人有妖，既有修正道阳气的修士，也有驭邪气死灵的部下，大家都乱七八糟的住在同一片屋檐下难免就会有些摩擦，为避免修士私斗，初代宫主便设置了这鸱骨令。
　　投令者上可责问宫主，下可仲裁矛盾。
　　总之就是为了提醒宫众，跟自己人不要动手，要讲道理，实在说不通就招呼大家一起讲道理。不过，因为只要有人投令，宫中上首就都要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来听投令之人的控诉，十分的繁琐不便，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再用了。
　　是以在听到鸱骨令的时候凤离便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顾之念解释了一番才了解状况。

　　“所以就是说有个修士看到了昨晚的异象，便投了鸱骨令来询问你。对吧？”
　　飞羽堂上，凤离坐在主座的下手位，换了一件广袖落霞锦衣将手臂上的伤藏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大概是这样的没错。但您说昨晚的事我也没看全，到时候要是问起来我回答不上来...”
　　“你照实说便好，不过是凤神异象而已。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都理解得了，区区异象还能出什么大问题。”，凤离不以为然道。
　　凤宫之中多得是天赋异禀的修士，这些人的伴兽往往也都有天赐血脉，随便出个关，修为进个阶，都能引发天降异象，甚至有修士直接引天象除邪，一年之中能见到的异象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要是次次都要解释那大家也就什么都不要干了。
　　“三小姐，这楚隰不比凤宫的朝歌那般人杰地灵，十几年都不一定见得到一次异象。况且昨日凤神异象又引了地动，实在是不好交代啊。要不然您坐主位上给大家解释一番，他们也好接受不是。”
　　凤离眉峰一挑，“人家是询问阁主，我坐那算什么事。”
　　顾之念闻言暗自腹诽，心说你也没少坐，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主要是这投令的人有些特别。”
　　“是何人？”
　　还未等顾之念说话，便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二人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人从门口向两人走来。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