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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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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说不娶花儿了,为什么?”
许兽医点着旱烟。
许东顺在他对面坐着,低着头吸了下鼻子,缓缓道:“花儿又不喜欢我,是敬着你呢。”
许兽医问:“这里面是不是有啥误会?”
“没有,”许东顺说:“我那天追出去送香粉,听见花儿拉着她娘要来找你退婚呢。”他在床垫上挪了挪屁股,低声道:“花儿嫌我像个娘儿们,看不上我。”
许兽医没有说话,又抽了一口烟,继而在烟雾缭绕中开始咳嗽。
许东顺急忙上去给他顺气,忍不住埋怨:“最近怎么又开始咳,哎呀,你别抽了。”
许兽医缓过来,摆了摆手让他别啰嗦,“不碍事,我自己清楚。”
他叹了口气:“花儿她年纪还小,没那么懂事。”
许东顺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年纪跟我一般大的女人也不少,哪个都不愿意给我当媳妇儿呀。”
许兽医摇头:“她们没机会懂你的好儿,我们顺子能干,聪明,顾家,比好些爷们儿都有担当。”
许东顺抿嘴一笑:“比哪些啊?”
许兽医也笑,又咳嗽了两声。
许东顺说:“师傅懂我就行了。”
许兽医缓缓吐出一口烟:“只有我懂,那怎么成,总要有人喜欢你。师傅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将来得有人照应你,认同你。”
“以后会有的,您放心吧,我刚刚说浑话呢。你徒弟我有手艺,会疼人,谁家闺女跟了我,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花儿就算了,别勉强人家,她有别的好日子过。”
许兽医沉默地抽了两口烟,点了点头:“我明儿下午去走一趟,跟她娘说明白吧。母女俩寄人篱下日子过得紧吧,你俩的婚事说了半年了,现在亲家做不成也别生了怨怼。咱再给她们些现大洋,让她们过得容易些,另寻别人嫁吧。”
烟圈从老兽医的嘴里吐出来,他看不清许东顺的表情,只依稀听得许东顺吸了吸鼻子,点头说诶。
翌日东方既白,牲口店的几间窝棚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返照天光映出泛蓝的灰。
许兽医一大早坐着爬犁去找于家母女。
牲口店里剩胡望全许东顺二人。因为头一天晚上的事儿,气氛尴尬,两人各自忙各自的,出了屋碰了面,也只点个头,匆匆过去。
胡望全吃不准许东顺的态度。
窑子里的姐儿闹了脾气,买点金银首饰,多给几块现大洋就哄好了,下回还给亲。
但许东顺救国他的命,把他从阎王爷那儿一点一点拽回来,他对他总是怀着一点不一样的念头,觊觎是在隆重的感激中借了十里香的腥气悄悄发芽的。
他背上恩情的石头压的越紧,迷恋就被一丝丝地抽走了。今儿个早上走出房门,青天白日,一丝旖旎也无,胡望全很是心虚。
许兽医是过午回来的,只跟许东顺说于家母女应了。
晚饭还是老几样,外面冰天雪地滴水成冰,三个人在温暖的大炕上坐着,木刻楞和炕火将他们和屋外的风雪分隔。
许兽医敲了敲烟杆子:“我这些年身子骨越发不行啦。”
“您这说的什么话,”胡望全道,“您硬朗着呢。”
许兽医不置可否,只笑笑,说:“我要是哪天走了,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家牲口店还有顺子。”
许东顺正起身收拾碗筷,头一天晚上着凉让他有点风寒,闻言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老大不乐意地说:“大过年的说什么呢,不吉利。”许兽医挥挥手赶他走。
于是屋子里剩他们两个人。
老兽医在夜晚的黄色灯光里面目模糊,他靠着,仿佛一个风蚀的拴马桩。
胡望全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您就放心吧,您呢,长命百岁;牲口店和顺子,我活着,就不会出岔子!”
许兽医将烟杆子在炕桌上敲了敲,咳了一阵,道:“你和顺子也算过命的交情,他这辈子,我看很难有着落。他这人,软弱,太想要一份安稳;又轴得不行,有些事情寸步也不让。”
“明白他的人不多,我盼着以后你们能有个照应。”
胡望全一手放在桌上扶着碗,眼睛闭着,像是喝得有些晕了。他扬了扬眉把眼睛睁开,又是一副笑模样儿:“您就放心吧。”
灯火昏黄,许兽医问:“你答应我?”
胡望全说:“我答应您。”
夜很漫长,胡望全在自个儿屋的炕上翻来覆去。
他半点困意也无,眼睛盯着顶儿发着亮,不知道脑袋里在过什么事情。
直到屋外鸡鸣才渐渐睡去。
这一觉自然是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一出屋,得知许东顺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