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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肖藏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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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藏刀走在邪恶城的大街上,他的仆人在他身后扛着一口棺材,棺材里是空的。
棺材是肖藏刀为自己提前准备的。
邪恶城满大街都是坏人,这里盛产邪恶。满大街的杀人魔、骗子、小偷、流氓、恶棍。
但是街上的坏人都畏惧肖藏刀,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一眼。
肖藏刀一出现,这些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敢躲在幕帘后面,露出一条缝,悄悄地撇他一眼,然后又别过头去,假装在做别的事。
倒不是因为肖藏刀相貌长得凶神恶煞,恰恰相反,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人畜无害,露出一颗小虎牙。
肖藏刀很喜欢笑,但是他的笑里藏着刀。
他喜欢笑着杀人,被他杀死的人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他的杀意,就已经死去。
也有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他杀死的,死的时候还在感念他是一个好人。
肖藏刀从不口吐恶语,他不仅自己爱笑,他也非常知道说什么话可以让别人笑。
肖藏刀杀过的人可能比有些人一生中吃过的饭粒还多,他的双手沾染血腥无数,他精通如何杀人,他深知杀人的方法。
但是他今日却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因为他知道自己今日可能会死。
尽管如此,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如春风拂面,让你猜不出他的情绪。
肖藏刀继续朝着黑塔走着。
邪恶城终年阴风阵阵,再加上大雾弥漫,难得见到一两次阳光,看什么东西都像是蒙了一层雾,但是无论站在邪恶城的哪个位置,都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座最高的建筑物——黑塔。
黑塔的形状就像是一条竖立起来随时要进行攻击的毒蛇。黑塔只有一只巨眼。
整座塔身呈黑色,但是它那只独眼却是猩红色。
阴蚀王凡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召见属下,就会让他们去黑塔。黑塔已经存在于邪恶城很多年,前几年经过盘古大陆最有名的建筑大师精心修葺,如今又焕发出新的光彩,就像一条在腥风血雨中摇曳前行的毒蛇。
今日傍晚,肖藏刀收到乌鸦人的消息,阴蚀王命肖藏刀去黑塔。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肖藏刀便走到了黑塔之下,肖藏刀让仆人把棺材停在了黑塔之外。黑塔是邪恶城的禁区,未经阴蚀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登入塔中。
然后肖藏刀登上通往“魔眼”的石阶,那是阴蚀王召见属下的房间。石阶朝着“魔眼”螺旋上升,每一级石阶都很宽,十几个面部表情呆滞的失魂人跪在石阶上,用麻布仔细擦拭着石阶的灰尘。
失魂人虽然有着生命体征,但是他们都被阴蚀王吸掉了灵魂,所以没有自己的情绪、想法和意志,可以被命令操纵做任何事。
肖藏刀不想走得太快,他想了一千种如何解释那件事的办法,最后被自己一一否定。
冷汗从他的后背流了下来,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擦着食指的指腹,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做,但是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别人还以为他在享受此时的天气。
接着,他就听到了他平生最讨厌的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那是吴口德的声音。
“这台阶也太他娘的长了,修这个台阶的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哎哎那个谁,你是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到这里没擦干净吗!害得老子差点滑一跤。”
看来阴蚀王也召见了吴口德。
吴口德是肖藏刀生平的劲敌,两人多年来一直跟随阴蚀王南征北战,阴蚀王麾下有几大主位,其中肖藏刀和吴口德便列居其二,两人尤其不对付,各成派系,水火不容。
吴口德非常善于发现世间万物的缺点,并极其享受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他的那张臭嘴就像一根针,一定要在你最痛的地方反复扎得流血。
由于肖藏刀走得不算快,吴口德便追了上来。
“肖兄弟,下面怎么有口空棺材?”吴口德看起来心情很好,连他那张丑脸上的皱纹都闪着光。
他那猎狗一样的鼻子大概是敏锐地嗅到了肖藏刀今日大限将至,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是他那张又大又臭的嘴还是不停地叨逼叨、叨逼叨,“那口棺材的做工、雕花都粗糙得很,大概配不上肖兄弟这样的人物,我刚好认识一个打棺材的匠人,那棺材做的,堪称一绝。如果肖兄弟需要,我介绍给你啊。”说罢便斜眼觑着肖藏刀的脸色,大概想看他生气的样子。
但肖藏刀不怒反笑。
吴口德个子矮,年纪大,头发稀疏,肖藏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口德的秃顶,想着若阴蚀王要自己今日死,自己定要在死前杀了吴口德,然后将他那张烂嘴塞满大粪用针线缝起来,再把他全身绑上石头沉到粪坑里去。
肖藏刀笑声爽朗,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那肖某在此就提前恭喜吴兄了,若肖某今日死了,教内就再也无人敢与吴兄争锋,从此吴兄便可以一枝独秀。”肖藏刀却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嘛,上边儿那位,最不喜欢一家独大,若是没了肖某,吴兄也要早日想好脱身之策才是。”
吴口德脑子飞快转了转,然后脸白了白,身体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见吴口德狗怂的样子,肖藏刀笑意更深。
肖藏刀和吴口德两人走到魔眼门口,魔眼的门是猩红色的,就像一只长着巨嘴的怪物。
站了不到片刻,门便被几个乌鸦人从里面推开,乌鸦人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也被黑布蒙住,这是阴蚀王麾下专门用于传递消息的仆从。
乌鸦人示意肖藏刀入内,而吴口德则在门口等候。
肖藏刀深吸一口气,走入了魔眼。
魔眼很暗,没有一丝阳光可以照进来,里面也没有点上任何烛火。
肖藏刀走进魔眼之后,便匍匐在地上,他用最虔诚的方式行礼,“王上。”
他听见全部乌鸦人走出眼室的声音,然后魔眼沉重的门被乌鸦人关上,“魔眼”之中只剩阴蚀王和肖藏刀,但是由于太黑,肖藏刀看不见阴蚀王在哪个位置,他也不敢看。
看到不该看的,会死人的。
阴蚀王没有回答,“魔眼”之中一片沉默,而沉默是最恐怖的。肖藏到对吴口德之流嗤之以鼻,唯独从内心深处畏惧这样的沉默。
肖藏刀咽了一口唾沫,最后摒弃掉所有的修饰、绕圈子、找借口,因为他知道阴蚀王不喜欢这些东西,绕着弯子和他说话只会死得更快。
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他视死如归道:“秦若风死了,他死前吐出来的消息是假的。”
前几日肖藏刀按照阴蚀王的授意,以薛若风小儿子的性命为要挟,逼迫秦若风吐出“蜃楼”的秘密。
沉默。
“属下先是以其小儿子性命胁迫秦若风自毁真元,变成一个废人,然后属下将他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他嘴很硬,痛得昏死过去也不肯吐出一丝半点消息。后来属下又将他的手脚骨头打碎,他反复昏过去无数次,只反反复复恳求属下放过他的小儿子。”
若肖藏刀与秦若风实打实的单打独斗,必然会鱼死网破且胜败未知,但肖藏刀手里有了秦若风的软肋,秦若风从一开始便输了。
秦若风最是心疼他的小儿子。
“直到属下拿出他小儿子的一根手指和一颗牙齿放在他面前,事情才稍微有了转机,他到最后一刻才吐出消息,说‘蜃楼’的秘密……藏在……藏在朝歌城的太阳宗庙中,不多久……秦若风便死了。”
还是沉默。
那位虽然不说话,但是肖藏刀感受到的压迫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肖藏刀硬着头皮继续一五一十地汇报,“属下立即派人顺着线索前往朝歌城的太阳宗庙,但发现秦若风吐出来的消息是假的,线索……就这样断了。他的小儿子在掳走的第二天便已被属下杀掉,他的大儿子秦补拙在追捕过程中身受重伤,只怕已经葬身鱼腹。”
整个刑讯过程历经月余,到最后也没有摸到真的消息,线索便这样断了,费了那么多功夫都功亏一篑,肖藏刀不禁感到挫败。
他向来擅刑,没想到关键时刻栽在这个上面。
此时正是阴蚀王东山再起的大好时机,只要将“蜃楼”的秘密给挖出来,普天之下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住阴蚀王的脚步。
“属下暗中监视秦府一年有余,秦补拙脑子似乎不大灵光,不谙世事,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打交道,平日也未出过秦府,不知为何那日他半夜突然离开秦府,属下料想不及,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属下也是好不容易才追踪到他的踪迹。”
还是沉默。
肖藏刀后背的衫子被冷汗打湿,他咬牙道:“属下办事不力。如今秦氏一门连其家眷已被属下连根铲除,只怕这条线索就这样……就这样断了。”
“蜃楼”是一个神秘组织,蜃楼楼主一生背负的使命就是为了将秘密守住。
赤水之战后,阴蚀王一直在找“蜃楼”的秘密。
费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暗线,他们才找出蜃楼楼主的身份是秦若风。
阴蚀王御下历来严酷,如今线索断在他手里,肖藏刀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事到如今,念在……属下忠心跟随多年的份上,属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只求王让属下死个痛快,勿要将属下变成失魂人。”然后肖藏刀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因为太过用力,头都被磕出了血印子。
失魂人是阴蚀王惩罚人的方法之一,也是阴蚀王的得意之作,他将人的身体和灵魂进行分割,吸去灵魂之后,残留的身体如同傀儡,可以任由他摆布。
但那样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
肖藏刀继续匍匐在地上,等待着接下来的残酷命运,心里默念着爷爷保佑。
黑暗之中仍是一片沉默,沉默得令他胆寒,肖藏刀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良久,一个粗粝如砂石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来,“所以,你没有见到秦补拙的尸体?”
那是阴蚀王的声音,赤水之战之后他元气受损,嗓音就如同破掉了一样,但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想必真元已经恢复。
阴蚀王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充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肖藏刀又咽了一口唾沫,“属下在追捕秦补拙的路上,已经让他受了重伤,有好几处伤口均能致命,他逃进猫儿山之后,又掉进一口深潭之中。属下派人在深潭周围部署了几十人马守着,一直未见到有人上来,算算时日,想必他已经……属下又派水性好的潜入深潭,但潭水浑浊,需要些时日才能打捞上来尸体。”
还是沉默。
沉默让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空气里没有一丝风,但是却令他觉得有种刺骨地冷。
肖藏刀匍匐在那里只觉得度日如年,过了很久,那个粗粝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若死了,要尸体,若活着,要活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