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白昼明

6、书信

　　敖晞一直是可以随意进出敖绫的书房的，这次也不例外，敖晞是君子，不会乱动不该动的东西，哪怕有时敖曜这个捣蛋孩子跑来了，因着机密文件都是好好收着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刚走近书房，就听见里面传出盖子合上的声音，不由疑惑，三步并两边踏进书房，发现敖曜正拿着本书在看。
　　但凡他要是没拿反，敖晞都不能这么快发现他在掩饰什么。
　　“看什么呢，阿曜？”敖晞问，眼神扫视着他周围一圈，寻找着刚刚声音的来源。
　　敖曜没想到哥哥来得悄无声息，慌乱地看了一眼书皮，才意识到书拿反了，尴尬地拿正以后，他念了念书名，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想找个无比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慌乱。
　　书桌前唯有一个锦匣是没锁上的，且正好在敖曜手边，或许是自己来得太突然，敖曜甚至还没能把里面的信纸完全放进去，夹了个角露在外面。
　　背上仿佛瞬间爬过千万只蚂蚁，刺挠且疼，敖晞呆滞一会，掩饰住心中的慌乱与怒意，问道：“你在这里都干什么了？”
　　敖曜心虚，不敢同他对视，低头时发现盒子上的纸角，暗道不好，也知道扯谎没用，只能说出实情：“我过来的时候盒子没合上……就，就偷偷瞄了一下……”
　　他连师父藏起来的黄色小本都翻过，敖晞一时间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好奇心重，且这锦匣是姑姑设过多重结界的，以敖曜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破开：“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对师父也就罢了，姑姑的东西绝对不能乱动，听到没有——琴房里出了些事，我来迟了些，你在书房等我很久了吗？”
　　“没，我也才到不久，刚看了个开头就被哥哥抓住了……”敖曜装作羞愧，头低得更厉害，实则是怕自己飘忽的眼神戳穿借口。
　　“你都看什么了？”敖晞的声音带着点抖，往常他都是不在乎敖曜欣喜发现的“小秘密”的，只是他清楚锦匣里装了什么，这次必然要问，他相信敖曜不会同他撒谎，又或许……只要他说没有看，他就会信。
　　敖曜一点点抬头，看向敖晞的眼神里带着试探，在后者与他对视的时候，又很快移开目光：“哥……姑姑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啊？”
　　敖晞脸皱成一团，觉得他在胡言乱语扯开话题：“怎么可能？你看就看了，还得出这种结论？”
　　“可上面写着‘吾妻斓瑶’，这是姑姑的信件吧？那不就是……”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敖晞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过了好久才喘过气来，他死死咬住牙，控制好情绪，没让它失控。
　　斓瑶……阿瑶……
　　自从悦珠嫁到龙宫来，天界和龙王都把她的名字划为禁忌，讳莫如深，一瞬之间，好像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了，迄今为止，小公主和敖曜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敖晞装作不相信的模样，却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想法，他不觉得这是敖曜该知道的，往坏了想，若他听了小公主一句，回头将陈年往事告诉她，谁还能有好日子过呢？便也只叫敖曜快点放回去。
　　敖晞小时候也问过父亲，为何这偌大的龙宫里连他母亲存在过的证据都没有，父亲总是以沉默应对，敖晞不能理解他的隐忍与矛盾，却也懂事地选择了不再追问。
　　关于母亲的一切，几乎都是敖绫同他讲起的，包括那些信，敖晞知道一直存在姑姑这里，却从来没有勇气去读，他怕因父亲字里行间流淌出的爱意，而更恨自己一分。
　　敖晞确定那封信是父亲所写，不过多年过去，父亲的笔迹也大有不同，不怪敖曜认不出来。锦匣被合上，窒息一般的沉默在室内弥漫，敖曜看他似是不悦，回想着之前每次捣乱被训是怎么减轻责罚的，连忙撒娇认错。

　　晚饭时，敖晞还是没能缓过神来，一口饭在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吞下去。
　　“哥，你这是想吃稀饭了吗？”敖曜伸手在他眼前挥挥，打趣道。
　　“啊……”敖晞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没……我……我就是没那么饿……”
　　“下午发生什么了吗？”敖绫皱眉，生怕是之前察觉到的妖气在作祟，脸上满是担心，她猜敖晞不会轻易说出来，便扭头去问敖曜，“你们下午都去哪里，做什么了？”
　　敖曜挠了挠头，答道：“下午随便转了转，去了琴房，然后……然后去了书房……”后面的话他也不敢说，姑姑知道了，那就是真正的火山喷发了。
　　“姑姑，有些东西要收好，别……别再忘了锁了。”敖晞突然开口，筷子在饭里不安地戳动着。
　　敖绫一听他这话，便知道那些信让不该看到的龙——比如敖曜瞧见了： “我去见你敖沉伯伯，一时走得慌了，没注意。”敖绫的拇指指甲抵在食指中间，心情复杂。
　　那些信有从前敖炎写给阿瑶的，也有阿瑶逝世后他写的，原本是敖炎自己放着的，但因为悦珠嫁过来，天界拿敖晞的安危来换他对悦珠专一，敖炎只能把所有过去的回忆收好，一并送来了敖绫这里。
　　阿瑶生前同敖绫最亲，她也愿意保管，敖炎也允许她阅读那些信件。
　　“你们都看过了吗，那些信？”敖绫努力沉着，想知道事情糟到了怎样的地步。
　　敖晞答道：“我没有看。”
　　目光又转到了敖曜身上：“曜儿，你回答姑姑，你看了多少？这确实是你犯了错，若你坦白，我还能对你宽容些。”
　　“我就看了开头的四个字，哥哥就拦住了……姑姑……我错了……”敖曜低着头，手指绞住衣角，很是不安，对哥哥撒娇还能带过去，但对姑姑可就不行了。他也不怨哥哥的“突然告发”，毕竟是自己的错，且若不提醒，下次叫别的有心人看见了，情况只会更糟。
　　开头四个字……敖绫咬住下唇回想，最上面的信是什么时候写的……好像是她离开后不久，那应该没什么敏感内容，但前四个字是什么呢……总不会是“吾妻斓瑶”吧……
　　“姑姑，我不知道你从前还有过喜欢的女子……对不起……我不该惹你回忆难过……”敖曜站起身来，走到敖绫面前跪下，语气里带着哭腔，“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别生气了好不好？”
　　合着这小子是误会了……敖绫心里猛松一口气，却也不打算放过他，总不能让孩子觉着犯了错道个歉就完事了吧，那以后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你去屋子里思过三天，不许出来！饭菜敦叔都会给你送过去的。”敖绫尽量让自己显得很生气，“晞儿，你也不许理他！我再叫他们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住。”
　　这一下可真是实打实地戳中了敖曜的痛点，一条龙孤孤单单的，又只能困在房间里，但他也不敢闹，只是禁足反思已然是万分宽容了，若他还有要求，怕就不止这些了。
　　饭后，敖曜红着眼圈，耷拉着脑袋，被敦叔看着走去了房间。
　　敖晞原本也不忍，只是每当想到看见锦匣夹着的书信一角时，就觉得呼吸一滞，除此之外，现在离远些也好，以后自己不在敖曜身边了，这孩子还是容易闯祸可怎么办，倒不如现在好好教训一下。
　　悦珠一直是把敖曜当成心头宝，绝舍不得责罚的，敖炎之前想罚，也是被她千般求情给减轻到近乎没有，说实话，要不是敖曜还是懂得些许分寸的，怕不是早成了个纨绔龙二世，闹得不可开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