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白昼明

11、“钥匙”（上）

　　“你就在仙境里好好休养，我们约莫一天就回来了。”广陵仙君从袖子里摸出自己好久不用的拂尘，轻轻一挥，仙境结界便出现了一条裂缝，他一只手抓住敖曜的衣领，生怕这皮孩子跑了。
　　“谨遵师命。”敖晞点了点头，看见敖曜像个被捉起来的小鸡仔，翻着白眼表示不满，浅浅一笑，说道，“阿曜，你别做鬼脸了，去一趟天界怎么像强迫你似的？”
　　下意识想反驳的话卡在喉咙，敖曜的嘴有些虚无地张开，说出了违心的话：“没，我就是看不惯师父还是小人之心，揪着我的领子算什么本事？”说着他气鼓鼓地转头看向师父，示意他松手。
　　广陵仙君脸上笑眯眯，手上力道却一点没松：“曜儿，为师就是这样的小人，你莫要再废话了，走走走！”随后拉着敖曜的领子往裂缝里走。
　　敖曜挣扎不过，向敖晞伸手，希望他拉自己一下，但敖晞并没有看到，他早一步转过身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慢慢离开了。

　　单独待在仙境也不是第一回，无聊却都是一样的无聊，又或者是选择太多，敖晞一时不知道是先去读书还是先去练琴。
　　他素来自律，睡个回笼觉是不现实的，思来想去，决定先去书房读完上次没看完的话本。
　　只是还没有到书房，敖晞便停住了脚步，身后虚空扭曲，一道裂痕凭空出现，穿着藕色襦裙的女子悄然从中出现，再一挥手，裂缝便消失了。
　　这妖气再熟悉不过，敖晞见过的妖怪本就少，此刻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深知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便只是缓缓转身，和女子目光相撞，一言不发。
　　“怎地还是这般无趣，见到我难道不开心么？”小柒双手背在身后，歪头笑得娇俏。
　　“你上次果然不是无意中被困住的。”敖晞冷静地说，“上元节那天，袭击我的也是你吧？”
　　小柒微微眯眼，似是疑惑，向前上了一步，靠近敖晞些许：“什么上元节，我为什么要袭击你？”
　　敖晞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为何袭击我，其中理由当然只有姑娘自己知道了，那妖气和你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
　　妖气和自己一模一样……小柒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不由一惊，她去袭击少爷做什么？连忙辩解道：“和我妖气一样也不一定就是我啊，我们梦妖的气息都是相似的！”
　　“好，哪怕不是你——如今你能自由出入仙境，也能说明些什么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敖晞看着她，眼里一点点添上戒备。
　　小柒被他的目光微微刺痛，饶是她一贯口齿伶俐，此刻竟也想不出半句又能圆过去，又能不暴露自己出现目的的说辞，只说道：“我……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袭击过你……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之前那次确实是广陵仙君和我姐姐相会，我偷偷跟在她后面，这次是因为妖界待得乏味，想来找你玩罢了。”心脏紧张得砰砰跳，小柒不知道自己略显蹩脚的说辞能否被对方接受。
　　敖晞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小柒正以为他信了，想松一口气，不料对方淡淡地说：“你不必如此紧张的，我知晓同你的实力差距，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话倒叫她感到十足的委屈：“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不是我做的坏事被栽到我头上，不高兴都不行了？凭什么我要接着这盆脏水？”她话尾还带了丝哭腔，似乎是真的被伤到，感到难过了。
　　敖晞叹口气，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勉强安慰了两句：“我不该误会你，你别哭。”
　　“哼！”小柒扭头，装作擦拭眼角的泪水，又嘟嘟囔囔问道，“怎么今儿就你一个啊？我刚刚在外面躲着的时候，看见广陵仙君带着个红头发的小龙走了。”
　　“他们去参加天界的宴会，我身体不适，便没有一同去。”敖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轻咳嗽一声，显示自己确实是身体不太好。
　　“你哪里不舒服？”小柒听他这话，立刻紧张了起来，脸上写满关切，“莫非是前些时候袭击你的家伙下了什么咒印？”
　　敖晞体内已经一丝妖气也无，非要论起来，袭击顶多是给他的精神造成了些许创伤，只是此刻听见她说“咒印”，心中隐隐又有了些不安：“我体内已无妖气残留，应当是无碍。”
　　“你若信得过我，便同我讲讲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吧。”小柒说道，随即发现对方眉头微皱，立马又解释道，“梦妖的咒印并不会叫宿主察觉的，如今没有妖气，我也只能从当时的情况来推测她可能下了什么咒印。”
　　敖晞低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当时……我回忆起了很痛苦的事。”
　　痛苦的事？小柒思考着，大人派姐姐去“袭击”少爷，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探知让他痛苦的事呢……“可以再具体些么？”她试探着问。
　　放在披风上的手一点点握紧，绝望感似乎又慢慢涌上心头：“我母亲过世得早，在小的时候，我在几个亲属家都待过一段时间。”他不再往下说，生怕黑暗再次将自己吞没。
　　小柒皱眉，说出了初步结论：“听上去像是记忆探知一类的法术，她似乎是希望你沉溺于回忆之中，从而达成别的目的，只是碰巧探知到你的苦痛回忆了，放心吧，这样的法术随着妖气散了也就没用了。”
　　姐姐或许是领命去探知少爷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只是……为什么会如此痛苦悲伤呢？小柒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就无法下定论。
　　又聊了几句，敖晞总算是稍稍放下了戒心，一龙一妖在仙境里做了些吃食，一起用了顿饭，时辰还早，小柒问道：“你下午要做什么？”
　　“音律，读书。”敖晞饮下一口茶，手指轻点，施法将眼前的碗筷清理干净，放进碗橱。
　　小柒托腮，瘪瘪嘴：“你还真是块木头，爱好也很无趣……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仙境去玩？”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期待地盯着敖晞。
　　敖晞稍稍扭头，和她的眼神错开：“我既是以养病为借口，怎么能随便跑出去？”
　　“看你这样，平时应该就在仙境闷着，你真的不好奇外面吗？”小柒开始劝说。
　　敖晞答道：“好奇，只是化形后自然能出去，何必急于一时，我上次跑出去就被袭击，总不能一点教训也不长。”说罢，他起身，对小柒说，“我要去练习音律了，姑娘自便吧。”随后毫不留恋地出门往空旷地方去了。
　　小柒扭头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她却总觉得他微微弯腰环抱着自己，孤单得吓人。
　　腰间铜令闪烁，等小柒确定敖晞离开一段距离以后，才取下了铜令：“大人……您派姐姐去探知公子的记忆做什么？”
　　萦绕在铜令上的紫气渐渐浓了起来，小柒的手微微颤抖，低下了头，连着声音都低了几分：“小姐的逝世确实给公子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您是希望我把那个东西交给他吗？”
　　“但这样难道不是将公子置身于危险中吗，万一……是，我知道了，我会完成任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