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白昼明

10、坠湖

　　无论广陵仙君怎样追问，两兄弟都咬死说是一直在人间待着，广陵仙君纠结了几日，又被天界新来的仙子吸引了注意力，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也不需要再去纠结，便把烦恼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还是对这俩“贪玩”的小子做了惩罚，让他担惊受怕好一阵子。
　　“这不公平！”敖曜愤怒地把笔往旁边一扔，溅起些许墨点，“明明是师父的错，怎么还罚起我们了？他去勾搭女仙，留我们在这里抄书！”
　　他扔得突然，把敖晞吓了一跳，笔尖微顿，抬手虽快，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墨点，敖晞的脸皱成一团，克制住撕了重写的冲动，他把笔轻轻放下，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硬要说的话，我们耍了师父，也有错。不过……唉，师父这方面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难怪姑姑要整他！”敖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又去乖乖地把笔捡回来，把书往后翻了翻，看见还差不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矮了几分，“哥……你抄完了吗？”
　　“没。”敖晞摇头，也看了看进度，“还有十几页的样子，你呢？”
　　“我还有二十多页……”敖曜瘪瘪嘴，书上密密麻麻的字跟蚂蚁一样，咬得他难受，偏偏师父还不准他们用法术，说发现了翻倍。
　　敖晞有轻微的强迫症，写字一定要工工整整才行，一开始被罚抄写的时候还吃了不少亏，后来抄多了也就练出来了，而敖曜则是龙飞凤舞毫不在意，虽说抄得快且乱，但他没什么耐心，写不了多久就要闹一会，进度反而比哥哥更慢。
　　等到了黄昏的时候，兄弟俩总算是抄完了，出书房的时候，倒是没想到瞧见广陵仙君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脸上还搭着本书，看着像下午在这里晒太阳睡着了，不过他们心里都清楚是不可能的。
　　广陵仙君听到开门的动静，伸手取下书，站起身来，露出一个勾搭女仙女妖的魅惑性笑容：“出来啦，我的好徒儿们～”
　　一听他这语气，两兄弟便觉得不对劲，敖曜先没好气地开了口：“仙君这是有什么事吗？”
　　“曜儿莫要闹脾气了。”广陵仙君知道孩子生气了，但毕竟他现在有求于他，只能好好哄着，末了招招手，说道，“曜儿，你过来，为师有些体己话要同你说。”
　　敖晞一听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去想是不是自己被区别对待，在书房里坐了一天累得不行，转头就准备走，忽然被抓住了胳膊。
　　“我什么坏事没干，怎么就非要找我单独谈话了？”敖曜眯眼，狐疑地看着笑容“伪善”的师父，同时抓住哥哥的胳膊，不让他走。
　　广陵仙君欲言又止，给敖晞使了个眼色，后者起初不解，待广陵仙君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身份令牌以后，敖晞明白了，这事看来跟天界有关。
　　只是给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敖曜也不可能跟广陵仙君单独聊的，要怪也只能怪广陵仙君恶作剧太多。
　　敖晞轻轻晃动了一下，抬手搭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皱起了眉毛，似乎是头晕，他用力闭眼，又睁开，好像是看不清东西，下一秒便失了力气，往地上倒去。
　　敖曜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了他，神情不免慌乱：“哥，你怎么了哥？”
　　“晞儿这是怎么了？”广陵仙君愣是没想到敖晞能想出这么个办法，一时之间也有点懵。
　　敖曜立刻联想到之前遇到妖怪的事，不敢相信从上元节到现在，竟然还是对哥哥有影响，那妖怪怕不是下了什么咒法，情急之下，他也只能将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对师父和盘托出，末了补一句他们那段时间都在人间休养。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点说？”广陵仙君震惊，连忙伸手去探敖晞的脉，脉象平稳，他再仔细探查，也没察觉到妖气，正在这时，广陵仙君注意到敖晞手腕微不可查的抖动，心下了然，原来是这小子装的，只是看敖曜慌成那样，不像是扯谎，此事还需要再同敖炎商量才是。
　　“他体内并无妖气残留，想来是修为不够，才会受如此久的影响，先把他扶回房里，为师去拿粒丹药给他服下，再休养些时日，就没问题了。”
　　“是，师父。”
　　等敖曜把敖晞背回房间里，又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以后，才轻轻地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敖晞听见动静离自己越来越远，也懒得睁眼，干脆就和衣而眠了。

　　广陵仙君细细盘问了一遍上元节的事，敖曜皆如实应答，只是将那天听见的话藏下了。
　　“过几天我再同你们父亲商讨一番。”广陵仙君暗骂自己大意，只是如今敖晞没事，他也没那么担心，便提起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对了，之前我说要找你单独聊聊，是因为后天天界有位贵人庆生，你母亲托侍女来找我，叫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敖曜在龙宫长大，对于天界的“亲属”完全不了解，这会更是不知道是谁庆生，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心里有个疑惑，“去参加宴会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一定要避着哥哥？”敖曜对兄长向来坦荡。
　　“你忘记他几百年前叫个顽皮的仙童踢下了湖吗？你姑姑说了，要是我再带他去天界，她就打断我的腿。”广陵仙君平静地说出了很怂的话。
　　敖曜挑眉，不太相信他的后半句：“师父，你还能怕姑姑？你不是老跟她唱反调吗？”
　　“咳，这件事不方便跟你讲，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后天跟我一同去就是了。”广陵仙君干咳一声，想化解尴尬。
　　“之前每次天界有宴会的时候，哥哥都恰巧身体不适……他不想去，对吧？”正是年轻的龙，哪那么容易生病，就算是不舒服了，也不可能虚弱得跟一张纸片一样要卧床静养，从前师父提起让他单独跟着去，他都一口回绝，不放心哥哥一条龙待在仙境里。
　　这次若不是母亲非要他去，或许他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其实不是很重要的事，只是他们是亲兄弟，连这都不能说？总不至于是哥哥觉得同他说了有离间之嫌吧……好吧，从某种角度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晞儿自己其实无所谓，但是龙族那边似乎是不太希望他去天界的。”广陵仙君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毕竟敖晞从来没有找他聊过此事，龙族倒是来了好几拨龙来说，于是他某天悄悄把敖晞拉倒书房，跟他谈了谈，并示意敖晞在这种时候装病，敖晞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就答应了。
　　“不去也好，只是我怕他多心。”他好像已经默认了自己是不受欢迎的，敖曜并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此次去天界，还能顺便去藏书阁找找有没有线索。
　　“应该不至于，他虽然心思细腻，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就伤心费神。”广陵仙君跟敖曜说了几句到时候要准备什么，才让他回房去了。

　　四百多年前，天界，四公主两千岁庆生宴
　　和敖晞上次来相比，天界依旧是充满喜气，各个宫殿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还叫百花仙子给柱子绕上一层艳丽的芍药，仙子仙君们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衫，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同往主殿去敬酒。
　　敖晞不愿意再踏进主殿，好在他是个孩子，且跟天界算是一点关系也无，因此虽然被带了过来，也能寻个理由溜掉。
　　敖曜是小公主的独子，一来天界便成了个小焦点，想套近乎的、不能失了礼数的仙人们将他围住，投射不过大脑的、源源不断的夸奖，那会敖曜也就三百多岁，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下有些慌乱，四处去看，周围站着的也只有连礼貌笑容都懒得装出来的父亲，和按住他肩膀，巧笑应答着的母亲。
　　仿佛有蚂蚁自四周爬上他的身体并不断啃咬，敖曜额上出了些虚汗，只是来了一拨还有一拨，煎熬根本没个尽头，他便装肚子疼，急匆匆跑了。
　　敖曜在天界基本上没有认识的仙，哪怕母亲跟他介绍过天界的各种亲戚家的小孩，只是就见过一两面，能有什么印象？他思索片刻，决定去找哥哥。
　　敖曜跑去了好几个热闹地方，都没有看见敖晞，此处气息混杂，一时间也识别不出来，最后还是在一片废弃宫殿旁边的湖那里，才找到正坐在湖边丢石头玩的敖晞。
　　敖晞身上的新衣服是月白色的，他也不在乎浅色衣服容易弄脏，直接就坐在地上，听到动静以后耳朵很轻地抖了一下，回了头，有些意外：“阿曜，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找你找半天了，哥哥。”敖曜跑得出了一身汗，用脚挪开哥哥另一边的几个碎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歪头靠在哥哥身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啊？”
　　敖晞拾起石子的手一顿，淡淡地说了句：“我不擅长交际，万一说错话就不合适了，还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呆着，你呢，你跑出来干嘛？”
　　“我太烦了……他们哪来那么多话呀？哥，你是没听见他们说什么，那一口一夸，我真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我，完全就是昧着良心说话。”
　　“你也挺有自知之明。”敖晞莞尔。
　　敖曜撇了撇嘴，毫不在意他的小嘲讽：“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出来了，要不是我说我都要拉在裤子里了，我娘还不打算放我走呢！”
　　“你跑来找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就能扔个石头，待会指不定有些跟你年纪相仿的孩子，你去找他们玩吧。”敖晞看他耍小脾气，不由失笑，只是敖曜正是好玩的年纪，硬拉着陪自己一起无聊未免过分。
　　“不要。”敖曜一口回绝他的提议，“我本来就谁都不认识，才不要跟陌生小孩一起玩！扔石头怎么就不好了？来，哥，我们比比谁扔得远！”说到最后，敖曜突然来了精神，猛地站了起来，弯下身捡了块大石头，奋力一扔，远是不远，水花却是实打实的大，再近一段能溅他俩一身。
　　敖晞刚刚下意识还往后避了避，这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惊小怪，吐槽了一句：“你这是跑这里洗澡吗？你要扔远，不能选太重的，找个小一点的，你拿那么大的，万一手没来得及松，岂不是就掉进去了，你水性也不怎么好。”
　　敖曜不服气：“哥，火龙水性不好不是很正常吗，你水性好我也学不来啊！”不过他还是听了哥哥的指导，找了个铜钱大小的石头，使劲一扔，确实远了不少。
　　他们边扔边闹，没什么意思的游戏竟然也是妙趣横生，只是无论敖曜再怎么调整战术，都没办法扔得比哥哥最远的那个远，他正苦恼，忽然听到有谁在喊他。
　　“曜哥哥，是你吗？”稚嫩的女声清脆无比，但敖曜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过这么个孩子，出于礼貌还是扭头，问了句：“呃，你是谁啊，叫我干嘛？”
　　敖晞闻声也回了头，却在和那女孩撞上目光时，读到了她的鄙夷。
　　女孩变脸还挺快，下一秒错开视线，看向敖曜的时候又笑得无比灿烂，敖晞懒得自找没趣，转身面对湖水坐下了。
　　“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表妹元珊呀！”女孩见他答应，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身上的铃铛装饰随着步伐发出悦耳的铃声，平白给她添了一份天真可爱。
　　敖曜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也没能对上号，脸上还挂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假笑，有点希望这姑娘能读懂他的意思，自己打个招呼就离开。
　　但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元珊跟他仔仔细细地捋清楚了关系，原来她就是今天庆生的那位贵人——也就是敖曜母亲的姐姐……的女儿，末了表明来意：“我一直想见见你，刚刚我去找小姨姨，她跟我说你跑了，我还到处找你来着。”
　　“呃……那你现在见到了，今天是你母亲过生日，你不去陪她吗？”敖曜再次委婉表达希望对方离开的意思。
　　“母亲身边有好多仙子陪着，也不缺我一个，曜哥哥，你陪我一起玩好不好？”元珊眨巴着大眼睛，眼里写满单纯无辜，她轻轻抓住敖曜的手摇晃，撒着娇，“好不好嘛？”
　　敖曜回头看一眼哥哥，敖晞背对他坐着，无聊地两只手抛接着石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能找到玩伴的，元珊。”敖曜稍用力便抽回了手，他抬眼看到远处有一群孩子正在往这边看，便伸手指了指，“你看，他们是不是都在等你呢？”
　　“曜哥哥跟我们一起玩不好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多没意思啊！”元珊不知放弃，继续说道。
　　“我有和我一起玩的龙，你们一起去玩吧。”敖曜实在不想多废话。
　　元珊微微偏头，看到了在一旁的敖晞，眼神忽然就狠了起来，语气却还是撒娇的样子：“曜哥哥，你看他都没有想和你一起玩的意思，说不定人家想要清静呢，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敖晞不知道她再被拒绝会说出什么奇怪又刺耳的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头也没回，直接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哥！”敖曜见他走了，以为他是生气，连忙追了上去，压根没考虑到元珊一个姑娘家被晾在那里的尴尬。
　　元珊愤怒地跺了两下脚，眼睛里恨不得有刀子射出，把对方扎个穿心才好。
　　之前还在附近的小伙伴看到这边的情况，连忙跑过来安慰，说小公主的儿子叫那龙族迷惑了，才拒绝她的邀请。
　　“龙族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我天界的一条狗？”元珊握紧拳头，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敖晞在前面走，敖曜就在后面跟着，也不说话，等走到热闹地方了，敖晞停住步伐，后面低头走路的敖曜没注意，一下撞到了他背上。
　　“宴席也快开始了，咱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免得没注意到，挨父亲责骂。”敖晞回头看见弟弟捂着脑袋，嘴角微微勾起，“怎么都不看路的？”
　　敖曜瞧见他嘴角有笑意，便问了句：“哥，你不生气啦？”
　　“我生什么气？”敖晞不解。
　　“你突然就走了，难道不是生气了？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敖曜说着拍了拍胸脯，一副谜之自豪的样子。
　　心里有暖流划过，敖晞久久地注视着弟弟的脸，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孤单：“行，谢谢阿曜了。”
　　他们在离宴席近些的湖边一处坐下，玩闹了一会以后，敖曜有点饿，看着似乎也已经开宴了，便说道：“哥，你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
　　敖晞的目光从躲在树后露出衣角的女孩处离开，他在心底冷笑一声，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好啊，你去拿点吃的吧，我在这里等你。”
　　敖曜起身，又叮嘱一句不许他乱跑以后，才三步一回头地跑去拿吃的了。
　　等敖晞确定敖曜离得远了以后，又往湖边走近了些许，同时面对着宴席一边，防止被偷袭，他伸了个懒腰，同时开启了感知能力，果然，那姑娘还在树后面。
　　算了算时间，加上感应的距离，敖晞估摸着敖曜快回来了，这才状似无意地转过身，面对着湖水坐下。
　　细碎的铃铛声越来越近，在天界喜宴的奏乐声中并不明显，敖晞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稍稍还有点紧张，扪心自问，他还是有点希望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这么点孩子怎么能有如此坏的想法呢？
　　其实不算圈套，但敖晞能预测到她会踩进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怨毒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稍稍吓了敖晞一跳，不过敖曜离这里还有点距离，他决不能就这样算了，便迅速往旁边一滚，顺势起身。
　　敖晞比元珊高一个头还要多，此刻俯视着她，脸上笑容玩味：“我当是谁，这不是天界公主么，不去参加宴席，来湖边做什么？”
　　“本宫不过是好奇，是哪个大胆的狗东西敢坐在仙湖旁边。”元珊拢了拢披风的帽子，吐出恶语。
　　敖晞轻笑，毫不在意：“除此之外，刚刚还有个狗东西从树后走到湖边了呢。”
　　元珊脸色一变：“你早就知道我在那里？”
　　“你跟了他一路，我怎么不知道，说吧，想干什么？”敖晞稍稍加快语速，思考着怎么继续刺痛这位公主。
　　“你离曜哥哥远点！你们卑贱的龙族，根本不配出现在天界的圣土！”元珊看他气定神闲，心中怒火不由更甚。
　　敖晞皱眉，做出不解的样子：“这是什么话，你的曜哥哥不也是龙族吗？”
　　“他和你们不一样！我警告你，你离他远点！”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没见过几面吧，怎么还来宣誓主权了？”敖晞故作苦恼，又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暗恋他？那也没必要如此小心眼吧，我可是他亲哥哥。”
　　“胡说八道！他没有你这种低贱的哥哥！”元珊怒不可遏，指节捏得嘎吱响。
　　唇角笑意盛极，敖晞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板上钉钉的事，你就不要纠结了，我还等他给我拿吃的呢。”说罢转身坐在湖边，悠闲得很。
　　“你！你！”元珊气极，未经思考，抬脚猛地踹上了敖晞的背。
　　饶是知道会发生什么，挨了一脚还是让敖晞有些心气不顺，臀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有些不可抑制的心惊肉跳感觉，“噗通”一声以后，敖晞如愿听到了惊慌失措喊“有仙掉进仙湖里了”的声音。
　　敖晞是水龙，在水中亦能呼吸自如，所以他才敢如此做，在水面奋力扑腾了几下，便装作下沉，又朝上努力吐了几个泡泡，敖晞往更深处游了过去，从前听姑姑说起仙湖底有些名贵矿石，不过是大家水性都不咋地，才没能挖上来，敖晞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仙那么快跳下来救他，还不如去探索一番。
　　“噗通”的声音在水面响起，敖晞愣住，连忙闭眼装出溺水的样子。
　　手先被那家伙抓住，用力一拉以后是腰被搂住，敖晞只觉得自己被谁紧紧地箍在怀里，费力地往岸上游。
　　过分炽热，像要把湖水烤干，敖晞有些不舒服，悄悄睁了一丝眼，想看看究竟是谁。
　　确认以后，敖晞整条龙都僵住了，他万万没料到敖曜竟然跳下来救他了。
　　你是傻子吗，你不是知道自己水性差得不行，干嘛不叫其他的仙来捞我？哦，也对，可能他们不想救我，那你就要自己跳下来吗，我会游泳的，敖晞咬了咬下嘴唇，再次闭紧了眼神，在心里说了很多违心的话，想证明敖曜就是个没头脑的笨蛋。
　　敖晞悄悄施法，给了奋力上游的敖曜一个推力，让他迅速到了岸上。
　　他们刚在水面上探了个头，便有仙将他们拉了上去，两兄弟躺在岸上，肚子一鼓一鼓，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仙，两兄弟被父亲拉起来，天界又拿来棉衣和毛巾，让他们披在身上，并擦干头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我儿子为什么会落水？”敖炎目光凌厉，像刀子一般扫过闻讯赶来的天帝。
　　天帝看着两个孩子冷得发抖，还都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不免愧疚，只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朝周围的仙子呵斥道：“说，你们刚刚有没有谁看到是怎么回事的？”
　　死一般的沉寂，没有谁开口，意图谋杀龙王亲子可是重罪。
　　良久，敖曜终于恢复，他死死盯着躲在姨母身后的元珊，打着冷战开了口：“我知道，是元——”
　　“殿下，罪魁祸首抓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小仙童被几个身着铠甲的侍卫领了过来，按在了地上，抖得跟筛子一样。
　　每当敖曜想开口说出真相时，便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士兵打断，他看着元珊从紧张到放松，最后看着失魂落魄的哥哥不屑地笑了，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得不行，所以当元珊装作怯怯地看着他时，敖曜根本掩饰不住眼中的嫌恶，对方甚至还故作慌乱，想要博取他的同情。
　　敖曜索性不再看她，待自己用法术将头发弄干以后，蹲在哥哥身旁，一点点帮他烘干头发。
　　“你是不是傻？”敖晞感受着升起的暖意，叹了口气，问了一句，“不会游泳还救我，疯了吧？”
　　“我怕你慌了，不记得怎么浮水了。”敖曜瞧见他苍白的嘴唇，不免心疼，稍稍提高了身上的温度，又凑近了些。
　　“她就是知道淹不死我，才踢我下去的。”敖晞心里清楚得很，哪怕这孩子气得上头，鄙夷龙族到极致，也不可能亲手做出破坏天界和龙族关系的事。
　　“谁知道呢，万一她就是笃定了有仙童能给她顶罪呢？”敖曜冷笑，“我算是见识了，这真相就是不让我说出口。”
　　“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听到没有？”
　　“行，那你要保护好自己——不对，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哥哥。”想起刚刚亲眼看见哥哥被踢进湖里，敖曜就冷汗直冒，他抓住哥哥冰凉的手，才算是找到了一点安慰。
　　敖晞思绪纷乱，他没想到自己从前只是循规蹈矩对他好的弟弟，愿意为了救他而冒着生命危险，像有一团火在炙烤着他冰冷的心，如今竟然也有一丝温度了，他又往敖曜那边凑了凑，低头看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仍在据理力争，不相信事情就这么了了，只是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仙童，旁边有几个看到真相的仙子，也只是瑟瑟发抖地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走水了！走水了！”仙子的尖叫渐渐靠近，她脸上有许多灰痕，原本梳得整齐的鬓发此刻也乱成一团，众仙顺着她来的方向望去，竟然发现某处宫殿燃起了紫色的大火。
　　“妖火？”天帝瞳孔骤缩，立刻指挥护卫前往去救火，又厉声问那赶来报信的仙女，“怎么回事？是哪个宫里着火了？”
　　“是……是珊公主的宫殿……刚刚大家都在往这里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燃起了妖火，根本熄不掉！”
　　“谁知道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呢。”敖晞眯着眼睛看远处被紫色火焰吞噬的宫殿，凉凉一笑。
　　敖曜点头应了一声：“是啊。”天界的慌乱无端给了他宽慰。

　　黑衣男子将妖火种收回玉盒之中，找了条没仙的路溜了，等到了小树林里，又施法换回了原来的一袭白衣，一切收拾妥当以后，他才悄悄地走到了围在敖晞、敖曜的仙和龙族的最外围，故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