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五柳前

48、年级第四

　　运动会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我的赛跑比赛成绩似乎让周围同学很感兴趣。面对大家的讨论，李晚霞说早就知道我会跑步。
　　说话时她的座位就在我身后，那都是很久的事了，难为她还能记得。
　　我独自在黑夜里奔跑，没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光。比起受大家关注，我倒宁愿被忽视与遗忘。
　　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专心对付课业。众人的谈兴很快烟消云散。
　　“你不是说和她不熟吗？”
　　同桌的刘业忽然压低了声音，神情极为严肃。
　　“是老同学啊！”我坦荡的说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指责。
　　他运动会上的比赛失败了，这几天情绪都很低落。
　　“专心学习呀，老兄！”
　　我提醒他别在无关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不知道他能否听进去。
　　然后就到了期中考试。
　　那次考试我发挥的很好，就像一场跑步比赛到了后半段，身上平白多生出一股劲，简直如有神助。又或者只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之外多做了一些尝试，于是结果有所不同。
　　考完后，刘业贴上来问我成绩。
　　“一般般吧。”我说。
　　每科试卷发下来，他都要抢过去。
　　“平时见你也普普通通，为啥考试时这么厉害？”
　　他看了看卷子，又惊疑的看看我。
　　这次考试我是第四名，年级第四。排在潘扬之后，却在初中阶段第一次超过张继成。不知不觉中我跨越了那个界限。
　　作为同桌兼朋友，刘业当然知道我的底细，我没有任何机会被评价为聪明，考试时却可以取得高分，这对一些人来说似乎难以理解。然而很小时候我就知道，考试并不偏爱聪明的孩子。
　　他学习有了不错的进步，以前在班级二十往后，这次是本班的十五名，但他没有我这么多结果。
　　“你以前在逗我玩？”刘业有些生气。
　　或许我的平时表现很让人迷惑吧。邪道剑客只会考场搏杀，做不出大侠的从容优雅。更让他不适应的是，我取得那个成绩时的冷酷无情。
　　“我很认真的和你比试，但在考试时，我会更认真一些！”
　　我只能这样向他解释。他黑沉着脸意气难平。
　　和我比赛时刘业有输有赢，以至于他产生了一些误解。毫无疑问他与我在智商上没任何差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和我考一样的分数。
　　这么说或许很狂妄，在考试里打败我不是件容易的事。一道题、一节课或者某一段时间内超过我并不困难，但每一天都能做到这点的却很少。整个学校里这样的人从前有十个，这次只有三个了。
　　其中有什么神秘难解的东西么？
　　我发现他的学习竞争只是一种交朋友的方法，当大家关系变好后，他就不愿意继续装下去了。当忙于人际交往时，他投入学习上的精力不可能比我多。
　　刘业好像想通了什么，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从前的朋友都和他差不多的，问成绩是学生之间一个固定项目，他只想过来表示友好，原本大家应当一起为不够满意的结果抱怨和吐槽，面对我异常的排名时，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孩子大概从未想过，班级第二、年级前五的人可以是这个样子的。那人浑身没任何强者风范，只会怀着野心在土里刨食。对于众人眼中遥不可及的东西，仅仅只是这样就够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他都低着头不愿说话，这让我对考试取得突破的喜悦冲淡了许多。
　　这次的考试看上去给刘业带来了很大刺激。
　　在这个初中，每年有三到五人被本市第一高中录取，所以进了前五，意味着一年后很有机会考上一中。
　　“考一中”在学校里是个特别的玩笑话，只有塔顶的少数人被认为有那个资格，平时的语境用来揶揄他人自不量力。现在我这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家伙竟然真的能考一中，同桌顿时接受不了。
　　刘业与我之间那种良性的竞争气氛消失了。课间他不再出去玩耍，而是留在座位上对付作业。
　　“最近很用功啊？”我搭话说。
　　他笑了笑，眼睛却始终盯着书本，似乎打定主意要比我学习的时间更长。
　　愿意学习也许算是好事，但凭着一时的心气骤然加大工作量，能否一直坚持下去？
　　我不会提醒他什么，我已经不再帮别人提高成绩了。而且他突然的别扭是出于自尊，又怎会听一个对手的劝告呢？

　　这次考试过后，另一个发生改变的人是班主任。他说我已经年级第四，剩下的路得靠自己走。老师不再私下花大量时间指导我，似乎打定主意要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花有重开日，人有失宠时，我就这样被抛弃了，看着老师在课间转去辅导其他同学，心中十分的怨妇。然而班主任是大家的班主任，又不是我的私人教师，原本出于公职帮我提高学习，若现在来埋怨那是全无道理的。
　　我很理解老师的考虑。一般来说学生争夺排名无非为了考学，既然我已经可以考上一中了，只要保持水平日益精进即可，再修炼得更强似乎没多大意义。
　　有机会上一中当然很值得高兴，我来到曾经渴望的地方，心里高兴了一会儿——大概有半节课的时间吧，随即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捡起了书本自己苦练。关于以后的出路我想的很少，我可就是为了些没意义的事努力的。
　　在这个学校我还没打败潘扬，所以那天到来之前我不会停下。我这样想到。

　　刘业的发奋图强持续了一周时间，便恢复如初。
　　因为不管如何包装，学习终究是件无聊的事。只靠着一时的意气，不可能抵消长久的无聊。
　　周期性的振作和颓废，然后成绩排名在震荡中保持一个稳定区间，这就是大多数人在学校里的生存状态。
　　刘业无法坚持自己的执拗，转而恢复了与我友好相处的状态。他放弃了做我的对手，现在只想成为一个朋友。大家在学习上的竞争完全停下来了，他再没有向我挑战的心思。
　　我绝不会嘲笑他自不量力。
　　因为他没有那个必须回到武林榜榜首的理由，不必和我一样去修炼邪道功法。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获得了不错的考试排名，也能与同学保持良好的交往。既然不争第一也能幸福，走自己的路就好了。
　　然而事情后来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