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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流沙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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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动会在春季一个清凉的周四开幕了。去年时我已经历过这些节目,过程原本没太多好说的。
未料到午后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小雨,本地的天气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琢磨。
一伙人把书顶在头上往教室跑。期待好久的运动会眼见就要泡汤了,大家趴在窗台上,看着屋外一半太阳,一半雨水的奇景,简直欲哭无泪。
两小时后雨停了。场地上还有些潮湿,众人就迫不及待的把器材搬出去了。选手们参加完比赛,常弄得满身是泥。
受到开幕当天天气状况的影响,据说明天有些项目流程要被压缩,然而这并不能影响所有人的热情。
第二天天气晴好。上午便有我要参加的男子400米跑预赛,若能通过下午还有决赛。
50米跨栏被安排在与400米相近的时间,因此我没能观看刘业的比赛。
本班的另一位老哥和我一同参加了400米,他在我前面一组。我们互相帮忙,把号码条挂到背上,一边有说有笑。
很快轮到我这一组。听到发令枪响,我飞快的跑出去。
起步慢了!对比赛道上的其他选手,我顿时发觉了这一点。
胡老师只在最后半天教了我一会儿起跑,而短跑比赛要出成绩,起跑是直接见效的训练项目。
不过在赛程的后半段,我追上了一些,拿到了出线名额。
预赛跑完,老哥不出意外被淘汰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跑的很快呀!居然进了决赛。”
大家果然都不看好我。我笑着说:“今天发挥不错!”
“可惜我那组有去年的冠军段宏,真的跑不过他。”老哥遗憾道,每组取前两名,他跑了第三。
我望着不远处,段宏正由四班同学簇拥着离开:“下午决赛,我会一会他!”
老哥看了看我的脸,神情好像更惊异了。
回到一班的位置,刘业的比赛也有了结果。
“不错嘛!大家都通过了预赛。”我祝贺道。
他却有些闷闷不乐:“我比赛时都没什么人看......”
一个学校的小比赛而已,又不是奥运会,你到底想多少人给你加油啊!
我心想着,嘴上劝他:“等决赛的时候,看的人就多了。”
他总算打起了精神。
运动会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现在二年级的团体得分状况,四班略微领先,一班和二班紧随其后,并且排名极为胶着。一个小项目的增减,就能让排位发生即时调换。
“三班!三班的林守则破了200米的校记录,按规定得再加三分!”
“现在是三班团体分第一!”
逐渐紧张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下午,400米决赛到来了。
我站在比赛场上,发现来围观的同学有点多。
一组六人,我分在了二道,旁边的三道是段宏。
去年时大家还是同班,趁着比赛间隙,我想与他打个招呼,谁知段宏神情冷淡,反而一直盯着四道的对手。那个三班学生在早上破了200米的纪录,围观的人倒有一半是为了他来的。
显然段宏知道在这个比赛场谁更值得注意,我也不能责怪他的轻慢。在下考试排名在选手中最高,又没有过去出场的纪录,自然不可能被视为赛道强者。
这场比赛的观众太多了,跑道两边挤得是水泄不通。有给三班同学助威的,有来支持段宏的。本班过来看热闹的学生也很多,李晚霞和班上女生们站在一起,然后我还发现居里夫人猫在人堆里,在教室外面看到她真的感觉很奇怪。
想来看我虽败犹荣的人未必就能如愿了!我把这些念头抛在脑后,晃动脚踝,专心盯着眼前。
选手入场了。为了补偿赛道,每个人的起跑线都隔了一段距离。
我的手指按在地面,周围满是人群,却又寂静无声。好的与坏的在众目睽睽下接受审判。
枪响了,我们迅速跑出去。
起步还是慢了!但赛场上是没工夫抱怨这种事的。
“400米跑,最重要的是节奏。天赋异禀的选手可以在100米或者200米全程加速,但400米是没办法一口气跑完的。有经验的选手用领跑战术,在前半段加速,然后保持高速,一路领先直到终点;你的训练量不够,对自己体能分配不娴熟,最好采用追跑。前段把头名让出来,跟着前面的选手,但别用出全力,等到终点线前再加速冲刺完成追赶。”
我记得老师的教诲,放弃前段的风光,只为了终点前的胜利。我看着前方,紧紧的追赶着段宏。
段宏一马当先。一道选手始终没追上来,六道在赛程过半时被其他人赶上,就此掉了队。在最后一个弯道前,段宏甩开了四道的种子选手。只剩下50米直道了,他开始可怕的加速。
但他没能甩开我!现在我与他几乎齐平。在众人欢呼声中,我们拼尽全力冲向终点。
可惜的是,到最后我还是没能追上他,只得了第二名。
参赛选手们在跑道上慢慢走着,大口的喘气。
这时段宏扭过头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怎么跑这么快!”
赛前他可没将我视作对手的。我像条野狗一样追着他,想必给对方造成了极大压力。
我笑了笑却心想,要不是起步慢了,胜负还未可知。
去年我们是同班,他比赛得冠军时,我是他的支持援护人员。后来我学习变好,那么也只是学习上聪明努力的好孩子。
段宏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跑这么快,为什么去年不能参加比赛,为什么今年会参加,又为什么好孩子、坏孩子、普通的孩子、特别的孩子,他们来到同一个跑道上,却发现原来大家跑得一样快!这种事简直不可理喻。
“这个世界还真是疯狂啊!”段宏感慨道。
我明白这是为什么。
人的观念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巨大城堡,那个墙体壁垒森严,看似牢不可破,它的基础却不是那么稳固的。大地尚且变迁,何况于人呢?
背负着一个城堡的冰冷重量,我们会觉得自己天赋所限,永远做不到一些事,而当时代的更迭到来之际,这些观念造物却可以摧枯拉朽,一夕瓦解。
段宏始终以好学生观我,会觉得这种现实难以理解。而亲眼看到这样崩塌的观众们,世界观简直像被重塑了一样。
当天总结会上,班主任在黑板上统计了目前的分数情况。
当他听到教室里的同学们一口喊出我的赛跑成绩,惊讶的叫道:
“黄潜是第二?他怎么能得第二?”
“老师你自己叫他去比赛的,怎会不知道他的实力?”
“我原来也不知道他会跑步啊!考试他得第二我都不奇怪,没想过他跑步也能第二。”
胡老师停下来,向教室扫视了一圈,“但是为什么好学生就一定不会跑步,坏学生今天考试不好,明天就肯定还那样,我们不知道啊!不知道就去试一下嘛,说不定结果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不清楚其他同学怎么想,我自己已经从这次比赛中找到了某些答案。
另外说下,本届运动会二年级1班最后的团体总分是第一,很多同学发挥出色。
学习强班对付不了体育?抱歉,成功的班级会在所有领域一直获胜。
当然也有些遗憾的事,刘业在参加跨栏跑时腿磕在了栏牌上,没能获得名次。他走回来时有些一瘸一拐。
“你的脚没事吧?”
“小问题。”他平淡的说,有些不耐烦的转身走了。
我闪过一个念头,或许班上同学全来看我的比赛,以至对刘业的关注变少了?
目前的状况下,我没办法对他多做劝慰。
人的观念会转变,与人的关系也并非永远不变,有时候我觉得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