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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变成鬼的屑 ...

  •   月色与雪色在背后绵延成模糊一片,已是城边,木栅栏凄凄凉凉埋入深雪中。

      风雪很烈,吹的人们几乎睁不开眼。

      所以也看不清萤绪的神色。

      忘不掉忘不掉忘不掉忘不掉…怎么能忘掉?!明明就快了…只要……

      那些生动鲜活的面庞……

      【是你的错。】

      如果他早上几年,那些孩子们一定会多活下来几个吧??他本来可以的……

      他也可以救下那些被活埋的艺妓,那个活生生饿死在家里的孩子,那个本该美满却落得家破人亡的少年,还有被奴役至死的穷人……

      ……还有那个医师。

      他本能做到更多。

      一张张压抑的面孔扭曲着,嘶吼着询问他这个懦弱的无能者为什么不就这样早早杀了无惨。

      “我好像…后悔了。”

      火光映出萤绪微笑着的面庞,苍白染上人性的红,萤绪只是静静站在他们对面,武士和神官们就同时绷紧了神经。

      但因为对妖怪的恐惧,谁都没有先出手。

      无惨似乎想要说什么,他的表情明明灭灭,一双眼被火光照的通红。

      他的双手被反剪于背后制住,但这对如今的他造不成威胁,黑夜赋予了他近乎无尽的生命,只要借这些人的手打乱这个装模作样,一口一个不杀的妖怪的谋划,让他们看清这恶鬼真正的模样,他似乎就能狠狠嘲笑萤绪迄今为止做出的所有选择……

      但他连一丝一毫的喜悦都没有。

      他甚至不觉得用这样的方式阻碍萤绪会让他感到愉悦。

      他不理解,只是一味地宣泄般大笑着,向萤绪喊道:“快卸下你那恶心的伪装吧怪物!在杀死那个神官之后口口声声说着不杀的你,真是让我感到可笑!!”

      萤绪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物,扯开嘴角:“能有驱使鬼物的术,那早就不是人了啊…我可怜的兄长。”

      无惨微不可查地一怔。却不是为那神官的身份,人类或鬼物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他也不觉得随意掠夺他人生命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他只是想将这妖怪的丑陋揭示于众。

      凭什么只有我受万般唾骂,而你能沐浴在阳光下?

      虽然不知真假,他亦不愿就这么在“伪善”方面输给萤绪。

      所以他继续说:“人类不会纵容伪装成人的妖怪坐上那个位置,谁知道你那番说法是真是假?贱民就该为贵族奉献一切。”

      反捉住他双手的武士猛地加重力道,却又缓缓恢复。

      神官们则是戒备地掐起术式。

      “我一开始就知道啊,”萤绪轻飘飘回答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你在我就不会成功。”

      “那你为什么……!”

      萤绪之后的一番话却是彻底击碎了他那些肮脏不堪的计谋。

      “我不甘心啊。”

      萤绪说。

      “我不甘心这颗脑袋过于透彻,我不甘心对悲剧坐视不管,我不甘心刍狗都能压人一头,我不甘心人生来便不平等……”

      “……我不甘心明明有更好的未来,为何无知者总是选择最差的那种。”

      翅翼倏然展开,气流牵扯着所有火光都摇曳出蜿蜒的长弧,像风一样迅疾又看不真切。橙红之中,黑与白交织的妖怪是那般凛然地拽起落在地面的鬼物,清冷月光压下躁动不安的火光,透过羽翼间洒下斑驳皎色。

      那制着无惨的武士不知为何就这么放开了手,愣愣看着萤绪被火光染上血色的脸再次没入一片苍白,恰似星子高悬,日月骤颠,那对流转着鸦青光泽的漆黑羽翼轻而易举就将萤绪带离了地面,也带走了人世的恶鬼。

      神官们连阻止的想法都未升起,就已被这无法想象的速度吓破了胆。

      所有都在一刹那发生了。

      火光慢慢缩成一团,又变成一点。

      风的力量对萤绪来说如臂所使,在一开始他就向对方交付了全部的信任,风于是也为他开辟前路。

      更没有任何咒术能束缚住风。

      “阻碍他人得到幸福会让你得到成就感吗?”

      萤绪不等无惨回答,就轻易折断了他的四肢和脖子,蒙上风的羽毛锋利至极,轻而易举突破了皮肤,插在相连的关节中,死死限制住了鬼物的行动。

      鬼物在他臂腕中疼得不住地颤抖,眼中恐惧更甚。

      “你的血几乎遍布了这附近。”

      萤绪平淡地陈述着。

      “哈…是啊!这些血会跟着他们每一辈人永存下去,而我会在你杀死我之前杀死他们所有人。!”鬼物的声音尖利刺耳。

      “你不敢的。”萤绪没有看他。

      鬼物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你不会用这么多人去赌我一个。”

      是啊,就是这样,把人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真讽刺。

      似乎是觉得自己抓住了萤绪的把柄,他癫狂般笑起来,牵连身上的羽毛戳得更深,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吐出血块,黏湿了前襟。

      自顾自笑了会,他收敛表情。

      “所以……让我活下去。”

      “之后就像你杀死医师那次一样,告诉我更多虚假的话吗?”

      “……”

      无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已经浪费了萤绪所剩无几的信任。

      于是他放任四周沉寂下去。

      最后,萤绪听见了微小的一声:

      “我已经忘记为什么恨你了。”

      “那就如同憎恨牢笼一样憎恨我吧。”

      萤绪说。

      再没有声音回答。

      只有袖尾揽住了风,猎猎作响。

      鬼物垂下眼,侧头看向地面。

      没有火光,没有血,没有冲天的浓烟。一切都安详的可怕。

      他尚且苟活着。

      他知道萤绪不会放任他就这么死掉,顺便拉千人垫背,也知道从此以后他都失去了自由这种东西。这盏长明灯会永远的,照耀着,让他这自黑夜而生的鬼物显出肮脏不堪的身形。

      任凭他如何在角落,缝隙后蹲伏辗转,这盏灯永远都在提醒他,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究竟是什么不堪的样子。

      他将他关住了。

      于是无惨再次看向萤绪。

      只要他的手里还掐着那几千人的性命,萤绪就会将他自黑夜中救出。

      他只是看着。

      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兀然想起萤绪说的话。

      灯盏还没有灭呢。

      自萤绪妖化那天起,他不再在夜晚点燃一只烛。他以后都不会惧怕黑暗,因为他早已成为了他日夜恐惧的妖鬼,被那盏灯牢牢逼退在墙角,地缝,柜中,栏板下,伸出手,胡乱抓挠着地板,死死凝视着更多、更多。

      明明他已经活下来了。

      或许…他该学会掐死那些贪婪的情绪,那迟早会害死他。
      ……就像他说的,他已经忘记为什么恨萤绪了。

      是害怕吗?是嫉妒吗?还是,那句玩笑般此后再无提起的“兄长就是我的生命”?

      不过,这句话现在倒的确变成了真的。

      正如他所恳求的那样,虚假的全部中只是那一句毫无意义的“为我活下去”。

      天上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四周风雪很大,刮得面颊似乎钝痛起来,会让他想要流泪。

      所以他闭上眼。

      星星的光芒被尽数挡住了。可不同的是,他没有睡着。

      虽然不如病重时没入的那个怀抱,他满心恐惧,不敢有任何动作,但……

      他想。

      …至少。

      ……他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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