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说话》翊玦

3、第 3 章

　　附中早上有个非常不人性化的起床铃，在六点半，还有再睡十分钟功能，六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每隔十分钟响一次。七点以后铃是不响了，换成激昂振奋的运动员进行曲不间断播放，一直到七点二十早读上课为止。

　　林棹这次睡得好，六点出头就醒了，他只要睡眠充足就不会有起床气，刚醒时也不会犯迷糊，一睁眼就坐起来。外面天还不是特别亮，虽然时间还早，但林棹不打算睡回笼觉。他看姜啸洋还在睡，就轻手轻脚地去浴室洗漱。寝室水电都是十一点停六点开，这会热水器里正好烧满了热水，林棹打算洗个澡。

　　昨天晚上吃完饭回来以后姜啸洋坐在床上看书，林棹在书桌前面写作业，他没看见姜啸洋写作业，还顺口问了一嘴。结果姜啸洋说他第一周不用写作业，而且现在还没有各科老师额外要买的练习册，于是两人又约了周末去书店买书。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姜啸洋去洗澡，林棹本来以为他洗个十几分钟最多了，准备十点四十左右进去冲一下，结果等到姜啸洋出来的时候离十一点还差十几分钟。当林棹看到姜啸洋滴着水的头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洗不成澡，虽然心里有点烦，但他也没跟姜啸洋多说，可能对方不知道学校装的是烧水的电热水器。

　　而且姜啸洋在断电之后主动跟林棹认错，他连断水断电的时间都不知道。

　　林棹洗完出来第一遍起床铃已经打过了，刚洗完澡浑身冒热气，房间里开了空调也不是很冷，他穿着短裤就出来了。一出来就看见姜啸洋侧趴在床上，脸陷进枕头里，但眼睛是睁开的，看起来有点茫然。

　　“起床吧，不然十分钟以后还得被吵。”

　　宿舍里有饮水机，林棹搬进来那会买的，他给自己接了杯水，顺便给姜啸洋也接了。

　　“唔。”

　　姜啸洋看着不像清醒的样子，他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按在被子上，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姜啸洋头发不短，魔人的头发剪不完长得快，学校允许他留着头发。林棹发现一夜过去姜啸洋的头发也只有一点凌乱，估计他睡相应该不错。

　　水是外面买的桶装水，林棹接的凉水，姜啸洋爬起来之后抱着杯子小口小口把水喝完，揉揉眼睛去洗漱。

　　“你早上吃饭吗？”

　　姜啸洋洗漱时林棹已经穿上了衣服，在卫生间门口探头问他，姜啸洋满嘴泡沫，只好对着林棹点点头。

　　“我现在去跑步，你想吃什么我直接给你带。”

　　林棹跑步的习惯不常有，他起得早就去跑两圈，起得迟就当无事发生过。食堂一直到大课间都还开放，不过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吃的了，林棹觉得既然吃就要吃好一点的。

　　姜啸洋也觉得早上食堂应该人多，等他收拾好再去买饭排队太麻烦了，林棹去买确实很方便，就吐掉嘴里的泡沫说：“白馒头，牛奶。”

　　林棹比了个ok的手势就走了，没注意到姜啸洋在他离开之后偷偷松了口气。

　　姜啸洋是七点钟到的教室，走了三趟，他终于把这条路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班上这会人挺多，他一走进来不少人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林棹已经到了，却坐在姜啸洋的位置上，看到他来好像也没有要坐进去的意思。姜啸洋有些疑惑地站在桌子边上，林棹侧过头跟他对视，姜啸洋感觉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棹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几个原来在讲话、刚才突然消音的那几个熟人，又重新看向姜啸洋，道：“你坐外面不方便吧？”

　　姜啸洋点点头，他下课不去接水也不去卫生间，昨天一直担心林棹要出来的话会不会麻烦。

　　林棹听到早就猜到的结果，笑了笑说：“那我们换个位置？这个童老师不管。”

　　姜啸洋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就说了声好。林棹往边上让了让，两个人都偏瘦，姜啸洋很容易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就把你桌上东西拿过去了，抽屉里我没动，你自己来吧。”

　　林棹没动抽屉东西主要是因为看见姜啸洋那本藏得严严实实的书还塞在那儿，他怕如果擅自动了姜啸洋恐怕要生气，就只把桌上东西换过去了。

　　姜啸洋抽屉里就真的只有那一本书，他别的书都堆在桌子上的，拿出来之后林棹把东西一收拾就完了。

　　“喏，早餐。”

　　林棹把牛奶和馒头放到姜啸洋的面前，他是真的不太理解姜啸洋的口味，牛奶食堂还没有，他去小卖部买的。但姜啸洋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开始吃，牛奶是盒装的，他不用吸管，而是撕开一个口子喝。吃馒头的时候是把馒头撕成小块再吃，两分钟不到就全部吃完。

　　还小小声地打了个嗝。

　　姜啸洋吃完把垃圾用塑料袋扎起来，林棹本想问他要不要帮忙扔，就看到姜啸洋从桌上放的小收纳桶里拿出了一卷小垃圾袋，撕下一个挂在抽屉边上，把垃圾丢了进去。

　　早读课林棹在做题，偶尔看一眼姜啸洋的时候，发现他还是拿着昨天那本书在看，偶尔嘴里还会小声念一两个字。林棹是真的很好奇姜啸洋到底在看什么，想着他们俩现在应该也算有一点熟，问一问应该不要紧？

　　于是林棹放下笔，往姜啸洋边上凑了凑，小声问他：“你到底看的什么书？”

　　姜啸洋被林棹的声音吓得一呆，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之后又开始纠结，他虽然平常没有刻意隐瞒，但是真要说的话他又确实觉得有点羞耻。不过虽然只和林棹认识了二十四小时不到，他对对方却很有好感，又想到林棹连他拟态也看过了、还薅过他的毛，这点事好像就没有那么羞于启齿了。

　　他考虑了老半天，林棹那边都打算不等回答了的时候，姜啸洋才用同样小声的声音说：“字典。”

　　得到答案的林棹一脸茫然，他看着姜啸洋有点不好意思的把书翻到扉页往他这里推推，看到上面“汉语词典”四个大字，突然想起昨天打饭时被打断的猜测——

　　姜啸洋应该不是性格内向，像是语言不通，就跟刚来国内没几个月的老外一样。

　　想起这个，林棹干脆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不懂中文？”

　　姜啸洋点头，道：“以前，在国外，去年回来。只会一点点，中文。”

　　林棹心头一松，这样一来就说得过去了，因为姜啸洋对中文一知半解，所以听的时候反应慢，他听别人讲话就跟普通人听英语听力似的，反应快才奇怪。魔人自己本身有一门语言，跟英文很像，但跟中文差的就多了去了，姜啸洋学得慢很正常。

　　不过林棹又有了新疑惑，姜啸洋如果不会中文的话，他怎么考进来的？

　　这问题更隐私，林棹虽然想问，还是把那点好奇心摁下去了。比起这个，他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我帮你学？比自学快。”

　　姜啸洋很快明白林棹的意思是要帮自己学中文，他自己一个人靠字典学进度确实有点慢，林棹和自己是同桌也是室友，如果有他帮忙的话自己说不定还能在月考之前勉强读懂文科试卷。

　　想通了的姜啸洋就问林棹：“麻烦吗？”

　　林棹也觉得自己不能白当老师：“你得答应我件事。”

　　姜啸洋歪头看他，林棹便把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压不下去的念头说了出来：“每天让我摸会毛？”

　　林棹心想自己这条件可能有点得寸进尺，魔人的拟态不算特别隐私，但也没有那么随便，姜啸洋可能不会同意。

　　然而姜啸洋甚至没考虑个几秒，直接就点了头，说可以，又说时间短一点，十分钟。

　　林棹寻思能同意都很不错了，还能有十分钟，那他赚到了。

　　两人就计划好每天晚上下课之后在寝室里学，时间是林棹写完作业之后到十点钟，得剩一小时拿来洗澡。至于林棹薅毛的时间，他决定攒到一起，每周末摸个一小时，简直不要太爽。

　　早上第一节正课下课之后是大课间，先是去操场集合跑操，林棹问姜啸洋有没有带银行卡和学生证，这个姜啸洋倒是都带了，他又从那个收纳桶里拿出一个卡片式钱包。林棹让他把钱包带在身上，等会跑完操之后直接去教务处办饭卡。

　　跑操的位置是按照学号排的，分三队，姜啸洋站在最外面一排的最后面，旁边就是林棹。

　　林棹昨天看到姜啸洋衣服下面的样子了，就是穿上衣服看着瘦，底下一点也不弱，他模糊记得姜啸洋好像还有一层腹肌。加上魔人体能本来就比人类好，林棹觉得姜啸洋说不定跑完两圈下来都不会喘气。

　　事实证明林棹想得一点也没错，姜啸洋从起跑开始就是同一个速度，姿势标准、呼吸均匀。第二圈的时候有不少学生已经开始跟不上了，步伐轻松又是队尾的姜啸洋看起来就格外突兀，加上他本来就不太一样的外表，吸引了不少目光。

　　跑在林棹另一边的男生叫沈祺，就是昨天姜啸洋刚进班时站起来说话的那个，他跟林棹以前是初中同学，这会儿跑得有点喘，但还是蹭到林棹身边来跟他讲小话。

　　“棹哥棹哥，这新同学怎么这么能、能跑啊？”

　　林棹平常好歹锻炼，现在也就只是普通呼吸，他瞥了沈祺一眼，道：“你昨天自己不说过魔人比我们体能好么。”

　　沈祺被怼的一咳，硬着头皮道：“那也、也不带这样的，六百米了还不喘、喘气，这是人吗……”

　　林棹忍着没翻白眼道：“不是。”

　　旁边听力很好其实一直在听他们讲话的姜啸洋也插嘴：“不是。”

　　沈祺听见姜啸洋讲话差点儿被口水呛到，看林棹还是那个表情，捂着嘴巴往前跑了点，试图离开姜啸洋的视线范围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虽然八百米胜利在前，他还是因为突然加速太耗氧气，被林棹和姜啸洋反超过去。当他看到解散之后林棹拉了一下姜啸洋两个人并肩走了之后，沈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以前林棹都会等另外几个一起玩的缓过劲儿之后一起回去的！今天他还一句话都没说，林棹就和新同学跑了！沈祺觉得这个新同学身上一什么惊天大秘密，居然能用一天时间就让林棹对他这么好，简直是有妖术！

　　这时候的林棹和姜啸洋还不知道，沈祺只用了一个大课间的时间就在全班传遍了“新来的魔人用妖术征服了林棹”这一谣言。他们两个正在教务处帮姜啸洋办饭卡，教务处的老师做事很快，核对了学生信息之后两分钟不到就递过来一张卡片。

　　“有现金吗？有现金现在就给你充上。”

　　女老师在递卡的时候又问了一句，语速太快姜啸洋没反应过来，林棹在他边上小声提醒了一句：“现金。”

　　姜啸洋这才明白，说有，从钱包里拿出两百递过去，女老师接过钱把卡拿回去在机器上一刷，又把卡放过来，说：“行了。”

　　到班门口的时候林棹说自己去趟洗手间，姜啸洋就一个人回到座位上，现在他对于同学们一发现他声音就变小这件事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结果他刚坐下来，一个男生就迅速窜到他边上来，姜啸洋一惊，发现对方是跑操那会和林棹说话的那个男生。

　　“姜——姜啸洋同学！”

　　姜啸洋被对方握住了一只手，有点不习惯，问：“有事吗？”

　　对方的声音满怀诚意：“你会魔法吗！”

　　姜啸洋：“？”

　　姜啸洋寻思是不是我中文太差怎么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呢。

　　然而姜啸洋的沉默换来的是对方的双倍激动：“你是怎么一天就跟林棹那么熟的？”

　　沈祺的好奇心都要溢出来了，仿佛不问到底誓不罢休，姜啸洋刚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的问题就又来了：“你怎么做到的？他对你凶吗？骂你吗？一定骂吧他嘴那么毒……”

　　话说到一半，沈祺察觉姜啸洋看自己的眼神变了，接着问道：“唉怎么了，他是不是真骂你了啊？我跟你说他这人就是——”

　　“沈祺。”

　　沈祺一僵。

　　从“那么熟的”就开始听到现在的林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扯掉沈祺僵握着姜啸洋的手。

　　“棹、棹哥……”

　　沈祺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国的祖宗。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沈祺心突突，林棹没骂他，说明是死亡二选一。

　　“是一千字检讨还是挨我一顿打呢。”

　　沈祺看着林棹的手，闭上眼咽了口口水。

　　“我明早就交能少写点吗……”

　　“两千。”

　　沈祺绝望地溜了。